透过铁门,能大概看到里面院子的光景。

    院子里没有一棵过人高的树木,除了一圈低矮六月雪灌木,围绕着正中间那栋欧式风格的别墅之外,余下全是绿油油的草坪。

    从外面望去,一眼净收眼底。

    从里面了看来,外面一览无余。

    这样的布局,在景致上缺乏层次感,也少了几分神秘感,但同时也让不坏好意之人无处遁形。

    陈大成挺拔的身躯直直的站在大门口,他在这里已经站了一个小时,他知道,里面的主人知道他站在这里。

    要是放在几年前,以他的脾气,一定会跳脚骂娘。

    但是现在,他一点也不生气,耐着性子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

    相比于老师的谆谆教导或者是书本上的道理,时间和实践的磨砺才能真正使人成长和成熟,这个道理适合陆山民,适合他陈大成,也适合短短几年时间,晨龙集团成长起来的人。

    进山烧香,进庙拜佛,不一定要真信,但一定要真诚。

    无论这位江州新晋的地头蛇心里有怎样的打算,即便是翻脸不认人,也算是先礼后兵。

    大战在即,江州能凑足多少资金,他心里没有数,不仅是他,恐怕所有人都没有数。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有时候不背后捅一刀就该阿弥陀佛了。

    江州的情况与东海大不一样,分公司刚运作不到一年,虽然也算是一路高歌,但都是投入多,收入少,就像田地里的庄稼,翻土、播种、施肥,现在长出了幼苗,但还远没到收割的时节。

    段一红的晨光系,她只是发起者,能挣钱的时候自然和气一团,有风险的时候,他们能承受的底线是多少,没有人知道,段一红对晨光系的控制远远不如陆山民对晨龙集团那么牢固,有十块钱拿出来两三块问题不大,但要拿出八九块,恐怕立刻就得分崩离析。

    陈敬和陈逊父子牵头的新洲商会情况也差不多,至于山西商会,刘长河这个会长能作几分主

    ,能使几分力,也同样是未知之数。

    这样的情况下,夏知秋这个地头蛇只要稍微有一点歪心思,只要稍微伸伸指头,就能将裂纹遍布的江州联盟戳得粉碎。

    所以,这位地头蛇哪怕让他站一个晚上,他也丝毫没有怨气。

    相比于在金融高专上学时候的血气方刚,他现在更懂得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别墅里,夏知秋并没有睡,不是因为外边站着个人而没睡,实际上最近几个月来,她每一晚都很难入睡。

    在薛家倒塌之前,她并不是没有能力在江州竖起一杆大旗,之所以潜藏蛰伏,就是不想进入某些人的视野。

    但薛家的倒塌,那么一大块蛋糕摆在她面前,由不得她不吃,也由不得上面那位不吃。

    那么大的蛋糕,有美味的奶油,有可口的水果,同时,夹杂在中间的也还有其它东西,这些东西一股脑吃进肚子里,现在虽然没事,并不代表以后不会闹肚子。

    万事有利有弊,东西是好吃,但吃了之后,就从闷声发大财到走到前台,必然会被人盯上了。就在四个月前,上面那位亲自稍了个口信,要对整个集团的所有人进行排查,要找出一些人,清理一些人。

    什么样的人?自然是看不清摸不透的人,但既然看不清摸不透,找起来谈何容易。

    动作大了打草惊蛇,动作小了隔靴搔痒。

    上面那位主是什么样的人她非常清楚,这一次容不得她有丝毫懈怠。

    书桌上摆着两大摞厚厚的资料,都是这几个月来内部调查的资料,其中不乏集团高层。

    夏知秋一脸疲惫,揉了揉太阳穴,继续翻看着资料。

    一旁的江厌离就这么坐在一旁,四个月来,夏知秋不管工作到多晚,他都一直默默的陪伴在身旁,静静的看着她,虽然从不言语,但心里颇为心痛。

    八年前,他被派到她身边,来之前,他看了一份关于她的档案。原名夏秋,贫苦人家出身,随着南下打工潮进入江州,有能力肯吃

    苦,很快升任成为一名主管,本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但毕竟是小地方来的人,不懂得世道的险恶,接下来一场场悲剧在她身上轮番上演,直到她彻底绝望,直到她跳江自杀。

    要不是那晚刚好有人路过,夏秋早就化作一堆白骨,也没有了夏知秋这个人。

    八年来,他亲眼见证了这个说普通也不普通的女人是怎么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位置,虽然其中不乏上面那位主子的暗中帮衬,但更多还是她卓绝的能力。心机、手腕、胆魄、智慧,绝不输于任何一个男人。

    她表现得越风轻云淡,越是笑得灿烂,他的心越痛,这种痛已经记不清是从哪年那月开始,日渐深刻。

    他比谁都清楚,在光环的背后,每一步,她都走得如履薄冰。

    他有时候会遐想,八年前的她,是怎样的样子,如果自己在她的生命里早出现两年,又该是什么样子。

    不过想了也白想,现在的她才是真实的,一个在江州呼风唤雨纵横捭阖的女人,在她眼里,自己不过只是个看门的武夫而已。

    八年的相处,他甚至都差点忘了,来到她的身边,除了当保镖之外,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监视她。

    “好看吗”?夏知秋缓缓转过头,脸上是一抹明亮妩媚的笑容。

    江厌离别过头,把目光移向窗口方向。

    “那人站了快两个小时了”。

    夏知秋脸上的失望之色一闪而逝,淡淡道:“陆山民手下的人都是怪胎,一个个不要钱不要命,甚至连脸都可以不要,真不知道他给他们下了什么药,一个个死心塌地”。

    江厌离倒是有些能理解,不过没有说出来。

    “这件事和公子交代的事会不会有关联”?

    “你很关心”?夏知秋呵呵一笑,笑声中带着一丝嘲讽。

    “我担心、、”江厌离没有说出那个“你”字,转口说道:“牵一发而动全身,我担心这件事搞砸了对大家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