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兴旺广场,路边烧烤摊。

    夜启仰起脑袋,将手里的一大罐青啤一饮而尽,空罐子随手一丢,再拾起两串烤牛肚和烤羊腰,狠狠啃了三两口,顿感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下一秒直接全吐了出来。

    这是他今晚喝的第7罐啤酒,再加上27串烤串、半打生蚝和一条烤鱼......

    不吐才怪。

    但即便如此胡吃海塞,喝得烂醉如泥,那些尖如针芒般的话语,却依然萦绕在耳畔。

    “很抱歉,您没有通过面试......”

    “入职培训才3000块,特别划算啦!试用期是没工资,但看绩效给奖金啦!”

    “这盒饭不退的啊!你吃出蚯蚓关我屁事?肯定是你自己放的!”

    “滚,出去!以后这房子不租你了,赶紧带东西滚蛋!别恶心到新房客了......”

    越是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要想,夜启就回忆得越深刻和清晰,也就愈发烦恼。

    他想,这大概是他人生中最倒霉的一天了。

    夜启今年18岁,辍学出来打工。

    他在网上投了几十份简历,换来了今天的四场面试。

    清晨,他早早地起了床,打算以最饱满的精气神,迎接这一整天的大战。

    结果开局不顺,漱口时牙刷断了,洗脸时找不到毛巾了,穿鞋时袜子还丢了半只。

    好不容易出了家门,好巧不巧,又撞上来了催租的房东。

    房东说赶紧交这个月房租,不然就卷铺盖走人!

    夜启说能不能再延期一下?他拿到上一份兼职的工资就交。

    房东不肯。

    两人在门口你来我往,扯嘴皮子磨了半小时,夜启才终于成功逃离。

    这时,距离他早上的第一场面试,已经快迟到了。

    搭地铁是来不及的,夜启只能叫网约车。但司机居然导航错了,兜兜转转,最后他推开面试公司的大门时,面试早已开始。他迟到了,面试负责人让他排最后。

    夜启想着:最后就最后吧!能面试就行。

    但在精心准备了一小时后,轮到他时,面试官忽然临时有事走了。

    然后,他就被负责人以“招够人了”为由当场拒绝。

    真特么倒霉。

    但没办法,时间安排很紧,夜启又得马上启程前往第二场面试地。

    这次本来是够时间的。

    但直到面试时他才发现:自己走错公司了!

    原本他要面试的是A公司,结果却不小心去了隔壁的B公司。

    这时再去A已经来不及了。正巧B也在招人,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地,完成了B的面试,当场被拒。然后A的负责人也打电话告诉他:不用来A面试了。

    至此,上午的面试全军覆没。

    但夜启也没有因此气馁,毕竟下午还有两场嘛,总有机会的!

    午时时分,他身上钱不多,就去附近的公园买了一盒便宜盒饭。但吃着吃着,居然吃出了三根头发、两只苍蝇、一根铁丝,甚至还有半条蚯蚓!简直不要太离谱。

    那个卖饭大叔也不让退,夜启也懒得再追究,他没这个空闲。

    下午的第三场面试是最难的一场,他必须花时间一遍遍演练,争取过关。

    唉——

    结果意料之中,他第三次被拒绝了,但面试官说如果有改动,会短信通知。

    最后,夜启将期望寄托于第四场面试。

    或许是老天垂怜,这次居然让他通过了!

    但这家公司又不太对劲,说新人要搞入职培训,交大几千培训两个月,试用期还不给交五险一金,工资还要看绩效,甚至合同都是劳务合同......

    这不妥妥黑心公司吗?

    夜启不傻,当场就溜了。

    至此,今天波澜起伏的面试全部结束。

    夜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却发现自己的行李箱在门外,电子门锁也打不开,打电话问房东,房东说来了新租客,他的东西全都丢在外面,让他赶紧滚蛋。

    于是乎,夜启只能带着他的小家当,跑到了附近的广场上喝闷酒,吃烧烤。

    这一吃就是三小时。

    吃到广场上的摊贩都快走光了,他心底的悲伤还在。

    人小时候总是鄙夷“酒肉朋友”四个字,可等长大后才发现,在你最伤心难过的时候,其实没人能真正帮到你,唯有大罐喝酒大碗吃肉,才能让你心里稍微好受些。

    某种意义上,唯有酒肉是你永恒的朋友。

    所以这个世界上伤心的胖子越来越多。

    ......

    “老板,结账!”

    夜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使劲拍了拍脸颊,感觉有点耳鸣,瞄了眼手机屏幕。

    凌晨0:04分,已经很晚了,他得去找家宾馆住一晚。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三米外的烧烤车,站在车后的老板没有回应,似乎背对着他。

    “喂,结账啊!你耳朵聋了?”

    夜启不耐烦了,本来心情就差,喝得太多开始发癫了。

    他大步流星地冲到烧烤车前,狠狠踢了一脚车身,凑近老板,一把扯住他的衣背。

    “你他妈的倒是结账啊!怎么,看不起我?认为我没钱,付不起?啊?说话!”

    冰冷的液体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流淌,夜启微微一愣。

    什么东西?这老板大叔的口水?恶心死了。

    但这颜色似乎有点不对......

    暗红色?

    他还没想明白,下一瞬,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袭来,熏得他差点把胃酸吐出来!

    “呕——”

    夜启赶紧松手,退后几步,定眼看向手臂,整个人顿时傻了。

    血,全都是血!

    整条手臂都被浓稠的鲜血覆盖了,猩红得令他一阵反胃。

    “老板,你你你......受伤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烧烤车后的人影,被酒精侵蚀的大脑,也给腥味冲得清醒不少,上前一步想要帮忙,“严重吗?需不需要叫救护车?”

    但老板这时转过身来,夜启看到了他的脖子:整个咽喉部分缺了个大洞!血淋淋的喉结暴露出来,像根畸形的软管子,然后管子颤抖起来,发出了震颤的嘶吼声!

    丧......丧尸?!

    老板尖叫着扬起手臂,张牙舞爪地扑向了他......

    然后被身前的烧烤车卡住了。

    夜启再傻再醉,也知道这时必须得跑,行李箱也不拿了,转身朝大街上冲去。

    耳鸣的噪音却越来越严重了,他好像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叫,还有什么东西在咬。

    夜启忽然停下几步,站在马路边上,明白了。

    他终于听清楚了,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救护车的鸣笛声、女人的尖叫声、爆炸的轰鸣声、警察的枪声,抬起头来,天上划过了燃烧的直升机,仿佛烈火的流星。

    汹涌的人群与他擦肩而过,这些人有的穿着睡衣,刚从家里逃出来;有的提着名牌包包和高跟鞋盒,刚从附近的大商场里跑出来;还有消防员、医护人员、武装警察......

    明明已是深夜,此刻大街上却比黄金时段还要热闹。

    但热闹中又夹杂一片痛苦的惨叫声,仿佛地狱里受难的灵魂在哀嚎。

    夜启亲眼看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名牌女,被她身旁的油腻大叔扑倒在地,给一口咬断了脖颈,然后开肠破肚,大小肠都给扯了一地,大叔还在埋头狂啃她的心脏。

    这一幕简直就像科幻小说里的丧尸危机。

    这是......末世来了?!

    夜启不知道该往哪跑了。到处都是这些怪物,丧尸们混杂在人群中,死去的人在数分钟后开始尸变,被啃烂的尸体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袭击附近的活人,如此往复。

    他以前看过很多末世小说,无一例外,主角都能活过末世的初期。

    但如今,小说变成现实,他才忽然明白一个道理。

    那些所谓的“主角”,终归是末世降临时的少数人。

    他们之所以能成为主角,都有一个最重要的前提:活了下来。

    没活下来的那些人,故事从最开始就结束了。

    就比如夜启自己。

    他被吓傻在原地,感觉裤裆里潮湿一片,直接尿了。

    【叮!检测到实验体108号......】

    【开始载入瓦尔特系统......】

    但这时,脑海中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身份验证......确认成功,实验体:夜启,编号代码:10820220314S。】

    【请选择您的命迹:救世主、妖、龙族、半精灵、吸血鬼、炽天使、圣骑士、死灵术士。】

    什么玩意?主角必备金手指?

    夜启忽然发现:他可以感知这些文字,通过意念还能点击,就像玩VR游戏。

    但他还来不及挑选,左肩膀上忽地传来一阵剧痛!仿佛肌肉都被撕裂开来,他本能地发出一声惨叫,伸手摸到了一大片黏糊糊的鲜血,以及......一颗脑袋!

    他忍着痛扭头:视野里是一席雪白色的长发!

    这是一个女孩的脑袋。她的牙齿死死陷进了夜启的血肉,充血的眼球泛起猩红的凶光,嗜血的杀意如刀般切割着他的身体......不对,是她那尖锐的手指甲!

    她把夜启搂抱在怀里,如同蟒蛇缠绕着猎物,双手绕过他的腰间,在他的小腹处回扣......然后猛然发力,整个手掌插进他的肚子!再往回一扯,带出几段大肠和肝脏!

    夜启此刻已经叫不出声了。

    因为女孩撕开他的肩膀后,再一口咬断了他的脖子加声带。

    他只能无力地挣扎,但完全摆脱不了女孩致命的拥抱。

    毫无疑问,这是一只女丧尸,从背后偷袭了他。

    不出意外,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叮!检测到实验体生命体征异常,自动进行命迹绑定......】

    【实验体108号,选择命迹:救世主。】

    【选择眷顾......眷顾:三女神纺织的不死鸟。】

    【选择秘术......秘术:窥视。】

    【初始认证完成......灌输改造完成......世界意志绑定完成......】

    夜启听着脑子里不断弹出的提示音,意识却已经开始昏昏欲睡。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双手无力地下垂,只感觉生机和痛苦正在远去,对身体的控制权正在悄然消弭。

    这就是死亡吗?

    最开始比想象中的要痛些,但到最后,比想象中的要痛快。

    【眷顾:三女神纺织的不死鸟......触发成功!】

    【时间回溯开始......新命运线已完成纺织......】

    最后的意识里,夜启听到了脑海中“嘣”的一声,仿佛某根丝线和琴弦断了。

    【旧线已断,新线交织。】

    【欢迎启程,实验体108号。】

    下一瞬,黑暗笼罩了一切,世界忽地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