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清风,小院幽寂。

    丝丝雨水淋散了雾气。

    辛卓走到小院门口,便见那道白色的身影正站在房顶,轻启朱唇,吹奏玉箫,雨水自行散开,淋不到她分毫。

    见辛卓到了,她吹完一曲方才轻飘飘的落下,默默地看着辛卓,只是看着,美眸如水,好像还是不太习惯说话。

    辛卓将琉璃宝盒递过去,笑道:“大小姐,送你的礼物。”

    赵宜主接过,打开看了一眼,轻笑着,柔声说了句:“谢谢你,阿河。我做了你给我做过的菌汤。”

    飘然走入屋中。

    辛卓已经嗅到了一股原汁原味的清汤,迈步进了屋子。

    一张崭新的竹篾烛台上,点着一盏油灯,似乎是刚开了封油口。

    “你以前点灯吗?”

    辛卓说完就有些后悔了,这话有些自找没趣,真的赵令河岂能不知道?

    小心翼翼收好琉璃宝盒,用一只烧瓷小碗在沙罐中盛汤的赵宜主不以为意,回头说道:“点!看不见,但是可以感受到光亮,心中有光,天地间便是光明的,你以前教我识字,读书给我听时常说。”

    “嗯。”

    辛卓只好敷衍着应了一声,他终于明白赵宜主为什么这么好骗,不是他的骗人鬼话太高明,是赵宜主对赵令河的执念太深了。

    从小家人遭受屠戮,无依无靠,那个照顾她、一直陪着她,相濡以沫两小无猜的赵令河,已是她的一切依靠和活下去的希望。

    不然心中黑暗,人生又是一片黑暗,一个又聋又瞎又哑的小姑娘,又有什么活下去的勇气?

    所以,自己到底算不算趁人之危?

    “你尝尝。”

    赵宜主端着小瓷碗放在了他身前,有些拘谨和不好意思,“你当初告诉我,不可食人间五谷杂粮,容易闭塞经脉,将来有了方法不好医治身体,但菌孤可以吃,而且特别好吃,你不在的这些年我一直听你的话,只吃菌孤、山果和露水,菌孤汤做的很好喝。”

    看着她充满希冀的目光,辛卓拿起汤勺尝了一口,说实话,不好喝,寡澹无味,但显然很难违逆她的好心,只好一勺接一勺,口上夸赞:“味道真不错,大小姐,你的手艺比我好。”

    “嗯。”

    赵宜主坐在他一旁,默默的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充满仙气的绝美模样,如水般清澈干净的目光。

    这一幕,让人心中很难不生出一种安静平和和温暖之意。

    是个好姑娘。

    如果,此刻对面坐着的是苏妙锦,他宁愿一直在这里隐居下去。

    可惜那日在十八宗收徒之前,没有找到她。

    可惜自己也不是赵令河。

    一碗汤喝了个底朝天,辛卓忍不住问道:“你想过今后如何生活吗?”

    赵宜主轻声道:“就在这里,不是很好吗?阿河你会陪着我的,对吗?”

    我其实不是阿河,我是个骗子。

    辛卓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会的!”

    夜已经深了。

    赵宜主躺在了床上,安静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辛卓充分带入赵令河的角色,盘坐床边一丈处。

    小黄摇着尾巴跑到了床边,嗅了嗅赵宜主的鞋子,然后摇头晃脑的跑到辛卓身边,趴了下去。

    辛卓有些疑惑,赵宜主当初是如何入境阴虚的?

    此处最近的阴极之地在哪里?

    赵宜主似乎觉察到了他的心事,转身看了过来,轻声道:“你的心法很特殊,不动武学,外人看不出你的境界,今日见你还是地仙九转身,但你现在体内血气蒸腾,怕是有入境阴虚的征兆了,是吗?”

    辛卓点头:“没错!”

    赵宜主说道:“你当初带着我在枯苓涯入境阴虚,可以再去一次。”

    辛卓感觉要露馅了,还是硬着头皮问道:“我记不清在哪里了。”

    赵宜主说道:“灵州府,江景城,南三百七十里。”

    辛卓心中记下,松了口气。

    “人……真的可以转世吗?”赵宜主这时忽然轻声问道。

    辛卓心中一跳,不置可否,勉强笑道:“当然,不然我如何能找到大小姐?”

    赵宜主默默看着窗外,许久才道:“你离我近一些。”

    辛卓迟疑了一下,摇头道:“阿河不敢靠大小姐太近。”

    赵宜主有些生气:“你今日欺负我时,也是这么想的吗?”

    她显然想明白了,辛卓当时在她身上做了什么。

    辛卓愕然,只好起身走到床边盘坐。

    赵宜主不再说话,双手放于小腹,闭上眼睛,长睫毛微微颤抖,精致的侧颜令人赏心悦目,似乎只有阿河靠的近一些,才睡的安稳。

    凌晨,外面隐隐露出鱼肚白,远处几道破风声忽然划过长空。

    辛卓从入定中醒来,皱了皱眉头,看向依旧安稳沉睡的赵宜主,拎着小黄悄然出了房间,直奔前院。

    这边刚刚到了日天殿,就见马令通一伙人身形闪烁,到了一旁的山崖雾气中,急急如丧家之犬。

    而不远处正站着段大鹏,一脸讳莫如深的笑容。

    人是他放的。

    见辛卓过来,澹然一笑:“姜师弟,本掌门这一手以德报怨,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如何个球!

    辛卓问道:“你也知这狼山宗与其他七宗狼狈为奸,若是八宗来攻,你挡得住?”

    段大鹏不以为然:“师兄想明白了,杀是杀不绝八宗之人的,即便我把狼山宗马令通这些人全部宰了或者一直禁锢,其他各宗莫非就不会来报仇了?放与不放,有何区别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昨日我一人可灭他一宗,又抢了狼山宗的一切底蕴,不出一个月,以我的积累,不用阴极之地,也可迅速入境阴虚,又何必怕他们?

    改日师兄我挨个单挑过去,整合八宗,收归我用,这仁义之举,何人不得夸赞我段大鹏一世威名?”

    “很好,你爽了就行。”

    辛卓感觉昨天那个搞法可能害了段大鹏,这家伙真的产生了谜一样的自信。

    而且人与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至少他理解不了段大鹏的逻辑。

    天光大亮了!

    辛卓思索再三,和段大鹏、上官范庆几人打声招呼,又给赵宜主捎去一句话,出了日天宗山门,带着小黄,直奔灵州府而去。

    不管了,先入阴虚再说。

    ……

    灵州府,相距日天宗的白灵山不算远,只有六七百里,也许当初赵令河带着赵宜主入境阴虚后,恰好知晓这里离的很近,才来的这里。

    辛卓不停施展遁术,速度极快,眨眼数十丈,一日后,已到四百里开外。

    恰在此时,天色黑了下来,雨水更大了,赶了一天路,有些疲乏,这附近是一片山林,前方隐隐有些亮光,似乎是一处荒庙。

    便带着小黄进了庙中,刚跨进门,不由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