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幽暗,死寂,空旷。

    戾气、怨气、煞气、杀气融合在一起的狂暴飓风,每隔一个时辰就如天雷钢刀和无数准圣自爆一般刮过,这就是深渊底部的风景,就算是圣人在此,只怕也命不久矣。

    远近隐隐有起伏的山丘,但山丘上没有石头、没有树木,只有一堆像是树木腐烂后的木炭和坚硬如铁的矿石,其中还夹杂着大量的武韵石。

    “叽叽叽……”

    一只长着双头、直立行走的鼠类怪物风一般掠过,刚刚经过一块巨石边,就被一只手猛的卡住了脖子,然后撕吧撕吧拨了皮,去掉内脏,串在一柄灰土土的剑上,旁边随即升起了一堆火。

    一系列动作一气合成,干净利索。

    这人灰头土脸,头发乱糟糟的,看不出年纪,只有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嗡——”

    远处忽然泛起了密集的荧光,密密麻麻不下百万之众,然后慢慢汇聚成了一道数十丈高的巨大人影,一身麻布长袍,灰白长发,威严脸上,隐隐带着尸山血海走出的杀意,只是一双老眼中带着几分木讷。

    “又来……”

    辛卓忍不住嘀咕一句,也不理会,自顾自烤着双头鼠,只是目光了眼不远处,那里一尊古朴的老井虚影,正在虎吞各色秽气。

    一年多了,吃老鼠肉、捉老鼠、和前面这个人畜无害的虚影对视,就是他所有的日常。

    那日被东方、李纯元等人逼杀,无计可施,望月井忽然生出了一丝拉扯力,这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况,意思很好理解了——

    望月井需要这里。

    所以,他只能拼一把。

    拼对了。

    落下的一刹那,深渊中那些恐怖的圣王高手的戾气、恨意、杀气统统被望月井吸收,完全伤害不到他半分,至于李纯元的“太阳真火”、东方打下的巨石和岩浆,落下后就被下面的飓风吹散了。

    然后,他平稳的落到了深渊底部,望月井自行飞出吞噬,他坐着发呆,各忙各的。

    在确定没有任何不适或者危险后,他用了十六天时间治疗好伤势,然后将修为彻底稳固在元极九林。

    随后用了三天逛遍了这深渊底部,比想象中还无趣,没有奇遇,没有特殊的机缘,祭灵啥的也毫无反应,这让他不禁感慨,自己果然不是大运气之人,落入悬崖捡到秘籍什么的。

    修为无进展,心法到了瓶颈,他只好盘坐在望月井不远处,思考东方先生那群人的操作。

    操作很一般,不过是打了自己一个措不及防,但也不可小觑了这些人,他们会站在暗处,伺机而动,择人而噬,此番出去,必除之,即便他们跑到九霄云外,也要杀了!

    至于姜氏,坦白来说,他还惹不起,未来的路还长,他没想好怎么走。

    还有姬邀月在做什么?

    百无聊赖之下,他下意识的拿起石块在一旁刻了一排字:

    准圣、大罗大衍、紫荆圣地、立地成圣……姜氏……赵宜主。

    要做的事很多,没有一件容易的,不过至少需要去做。

    刻完最后一个字,前面这道虚影就出现了,出现的莫名其妙。

    对方就那么孤零零的漂浮,木讷的看着自己,好像没有意识。

    辛卓尝试过靠近,这道身影会随之远离,后退,又再次靠近。

    不知身份、不知目的,或许是圣王的残魂?但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一年多来他出现了三百六十四次,今日是第三百六十五次,正合大周天之数。

    “滋滋……”

    此时双头鼠肉熟了,散发着浓郁的……焦糊和肉香,这种鼠不知是什么品种,想必是异种妖类,但肉质非常鲜美。

    辛卓拿起“冷月”细细咀嚼。

    然后又习惯性的看了眼对面的巨大人影,突然一愣。

    只见那巨大的人影脸上终于生出了木讷之外的神色,那是一种哀求、留恋?

    这显然不是馋鼠肉。

    不太对!

    辛卓猛然站起,只见不远处望月井忽然以比之前更加疯狂的姿态进行吞噬,四面八方的负面气息全部消失一空,这片深渊底部,变的平平无奇了,而这道人影竟然像……阿拉灯神一般缓缓被收入望月井中。

    辛卓立即明悟,望月井在吞噬残魂,就像当初的仙灵之气一样,明知没什么用,还是立即问道:“阁下究竟是何人?是否是虎作伥圣王?可有什么诉求?”

    只见那人影忽然指向上空,深渊顶部剧烈摇晃,当初的那些紫色柱子,猛的探下来,凌空虚画几个字:

    “曰你娘!”

    “……入你老母!”

    这是辛卓没想到的,不由脸拉的老长,反骂道:“吸死你都不冤!”

    骂完才发现那人脸上的极致痛苦与扭曲,似乎刚刚的三字经之事为了发泄心中不满,他无辜被骂的火气渐渐消了。

    “好好说话!”

    那人影已经被望月井吞噬了一半,仓促间清清楚楚的一声长叹,无数道紫色柱子慢慢干瘪,扭曲变化。

    辛卓只觉脑袋眩晕了一下,下一刻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无数的画面在眼前快速闪过:

    电闪雷鸣,暴雨倾盆,一间农舍中婴儿哇哇降生,只是天生三只眼,父母惊慌,邻居咒骂为妖怪,被扔到了荒野……

    一只猛虎一路嗅着鼻子,找到了孩子,叼到了窝中,却并没有吞噬,而是扔进了一群虎崽子中……

    婴儿五岁,与虎兄虎弟一起成长作伴,一路爬行去狩猎……

    孩童七岁,被一群猎人追赶,活捉,卖入集市,烈阳暴晒,奄奄一息,竟无一人问津,直到一个富人家的三四岁女娃子指着他依依不舍……

    十三岁的少年满身蛮力,性情坚毅,在富人府邸,劈柴担水,一个人顶三个,每日下工,便是躲在暗中观察那位已经十多岁、生的亭亭玉立的大小姐,他第一次知道大小姐的名字“邀天”。

    十七岁,他已经生的虎背熊腰,身姿挺拔,仍旧每日去偷看那位大小姐,也就在这天晚上,他发现,大小姐盘坐房间,离地三尺,口吐莲花。

    仙人?他惊恐。

    那大小姐发现了他,扔给了他一粒丹药和一卷书。

    二十一岁时,他已经行走如飞,拳碎山峰,口吐水火,但人前却变得唯唯诺诺,似乎懂的多了,胆子就小了。

    二十七岁那年,大小姐拜入仙门,他身为贴身随从跟随,大小姐做了仙门真传,他是外门弟子,每日一有时间,便仰望大小姐所在的山峰。

    三十九岁那年,大小姐与师兄结为夫妻,他默默祝福,默默祈祷。

    五十三岁,大小姐的夫君做了掌门,但却赐死了大小姐,不知原因,不知何故,他痛哭咆哮,却被师兄弟们死死按压,送入苦练之地。

    五十五岁,逃出苦练之地,游历四方,历经磨难,得大机缘,修无上妙法天地五行冰……

    六十七岁,回宗门,击杀大小姐的夫君,屠灭满门三千七百人,找到大小姐的骸骨,以精血喂养……

    此后,他寻遍天地间,不惜盗取各大宗门宝物,尤其是佛家至尊宝物金身佛陀玉,被高手和佛陀四处追杀,终于在二百一十岁那年,为大小姐重塑魂魄,重铸肉身。

    那是一个痴呆的女孩子,不会说话,始终长不大,似乎还得了怪病……

    此后几百年间,他一直守在女孩身边,“笨拙”的练刀给她看,女孩子终于笑了一下,他兴奋的满山跑。

    六百八十岁,女孩子已经可以每天笑一次了,他也成长为震慑一方的武道巨擘,无人不尊,干脆以大小姐之名创立“邀天殿”,广收门徒,任何人可以让这位长不大的大小姐笑一下,立即收为真传弟子。

    八百七十一岁时,天降法旨,一名叫“虹鹭至尊”的人下令,令他征讨妖族,他不得不领命。

    带着满门弟子出发的前一刻,他无数次回头看向那个迎着阳光痴傻坐着的大小姐……

    画面到了这里忽然消散,辛卓连连后退,满身冷汗,抬头一看,只见那道虚影大半截身子进入望月井中,只剩下一颗脑袋,满是哀求的看着他。

    辛卓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伱懂什么叫舔狗吗?”

    “砰!”

    无数干瘪的紫色柱子忽然散开,融合在一处,变成了一道金光滔天、背着功德论光芒的猛虎虚影,威压极盛,佛光耀眼,甚至不下“九头踏雾应龙”本源。

    这不是本源之力,但却胜似本源之力,是这位圣王在为大小姐重塑肉身、四处闯荡,在那满天都是佛门高手的地方,抢来的佛陀护法教尊,先天一缕初始灵魄,似乎对佛家极为重要!

    这东西……对辛卓有用!

    辛卓的脸色为之一变,充满感伤道:“唉!阁下这份情感,感人至深!”

    “西牛圣域普陀山!”

    那道虚影勉励的吐出这句话,嗡然落入望月井中。

    只见望月井光芒大盛。

    辛卓立即收了“功德轮猛虎”,一步到了望月井旁边,看去,双眼一亮,脸色大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