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并未引起太多人注意。

    随着大阵崩溃,黄粱道掌教身死,组成大阵的弟子纷纷奔逃,再也无人去管理局面,众人纷纷走出房屋,惊疑不定的看着远处的少年道人,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畏惧的。

    毕竟,按着太华山的宣传,这人实在是杀性太重、太凶狠了一些!

    这真是一路杀到宗门里,掌门都给扬了!

    众人虽不敢大声议论,但都从彼此的眼睛里,捕捉到了惊惧。

    但敬畏本身也是一种寄托之念,近似于香火愿力,只是戾气更重。

    但便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响起来了。

    .

    “诸位——”

    这时,一个厚重的声音盖过众人之声。

    “请听我一言,这件事的过错,其实都在我们黄粱道!”

    说话的赫然是黄粱道南宗长老金隼!

    他这一开口,别说什么威望、资历、修为,只是这话中含义,就足够劲爆。

    方才还略显杂乱的场面,顷刻间就安静下来。

    “此事的前因后果,诸位并不知晓,才会对摧山君有误会!”金隼领着一群人,才从前庭广场的一角走出来,满脸的愧色,“算起来,这事还是因我北宗而起,是我北宗出了不孝子弟,学艺不精,行为不端,品格恶劣,不修武德,竟是在一次宴席中出手偷袭摧山君!好在摧山君修为通天,那叛徒被当场反杀,险些酿成大祸!”

    千金散人等人听着这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金隼又问:“咱们都是练武的,行事正大光明,背后偷袭的事,谁愿意干?”

    众人纷纷摇头,就是想干,也不能承认。

    金隼随即便道:“肖沐驮是取死有道,我等理亏啊!追到金城去赔礼认错,结果晚了,陈君已经走了。随后,就被薛僻沉抓住了机会,若不是他北宗势大,硬压着我南宗,这事根本就闹不起来!至于后面古苍穹之死,这事知道的人更多,他自己去挑战,死了,那是死得其所!在公平对战中,死于摧山君手上,这也是荣耀,日后说不定会成一桩美谈!”

    众人越听,越是觉得古怪,但细细思索,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孙正钥则是不住的点头。

    在他看来,摧山君开辟了武道前路,古苍穹死在这样的人手上,为武道前路舔砖加瓦,那是死得其所,是荣耀,可不就是美谈?

    “薛僻沉的北宗霸道啊,在宗门内压着我们,自家弟子挑战身死,反而还污蔑摧山君!当年古苍穹挑战了那么多人,有不少死在他手上的,还有许多重伤残疾的,人家都人了,怎么到了他这不行了?输了还不认,千年大宗的脸面都丢尽了,活该有此一劫啊!我北宗不愿与这等人为伍!自此与南宗恩断义绝!”

    金隼说着说着,领着一群人到了陈渊的跟前,带头躬身行礼,腰弯的很深。

    “我等谨代表黄粱北宗,在此向陈君致歉!我……”

    “别说这些虚的。”陈渊挥挥手打断了对方,“临到当头,看着局势不妙,出来认输,不觉得晚了吗?”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金隼表情诚恳,“两军交战,战败的一方尚且要有个说法,何况这事本是因我黄粱道而起,岂能没有表示?我等已让弟子去草拟赔偿单,若摧山君不满意,便会重做,一直到您满意为止!您想,再动手,最后也就是这个结果,还没有处理琐碎的人手,倒不如我等主动些,省了您的烦扰。”

    此言一出,众人又免不了一番哗然。

    这话实在是太让人听不过耳了!

    等于是让人予取予求,近乎彻底躺平了……

    但仔细一想,黄粱道现在这模样,还有其他选择吗?

    有。

    直接灭门。

    这下思路就打开了,众人很快便觉得这金隼真是忍辱负重。

    殊不知,金隼委屈啊,他本不想在这时候出来的,显得是被打到不行了才出来认输,可实际情况是什么?陈渊打得太快,降书都还没写好呢,就得先投降了,这不就显得被动了?

    这会一番话说完,便惴惴不安的看着陈渊。

    在金隼的忐忑中,陈渊抬头看向天上。

    .

    .

    气运流转的越发凶猛!

    云中的太华山君愁眉不展。

    “帝君若是知晓了,绝不会善罢甘休,但如今祂尚未登基,无法真身降临,也就无从出手。帝君不出手,难道让我出手?”

    回想着方才摧山君与人交手的凶残气势,祂浑身一个激灵!

    “那还不是去送死?要步鹿首山君的后尘!此人名号摧山,于我不利啊!”

    祂正权衡着,是否当立即退去,冷不防的一个清朗的声音忽然出现心中——

    “太华山君……”

    “陛下。”太华山君浑身一抖,抛开诸多杂念,语气恭敬。

    “这摧山君陈深实乃异数,以一己之力乱了局面,如今神典未成,朕无法真身出手,你速往登天台,朕要先以你的神躯承载神魂,压制此人,防止局面恶化。”

    “这……遵旨!”太华山君心里万般不肯,却也不敢反抗,只能点头遵命。

    只是祂这边刚要有动作,忽然寒毛乍起,警兆疯狂在心底显现!

    “怎么回事!?”

    心中一惊,太华山君想到了什么,一低头,就迎上了一双漠然如冰的眸子。

    他发现我了?

    这个念头一起,便是抑制不住的恐惧!

    逃!

    在这一刻,连帝君的命令都被祂抛之脑后,一门心思的只想逃离此处!竟是丧失了理智,直接化作华光,不管不顾一切的朝天边奔去!

    正因祂这份近乎本能的果决,连飞剑都没有完全追得上祂,只是斩掉了一条手臂。

    “黄粱道固然是一条路走到黑,但里面这么明显的怂恿和挑拨迹象,真当我看不出来?神道……”

    陈渊收回飞剑,看着那条正在泛光的断臂,凌空一抓,玄丹一转,一枚闭符便凭空形成,直接将里面的神力气息尽数封闭。

    随即,他目光一转,看向了主峰。

    “当真无用……”

    叹息声在众人耳边回荡。

    一点光辉出现在登天台上,转眼化作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穿着白色锦服,挺拔昂扬。

    即便只是一道模糊人影,在祂出现的瞬间,四周依旧响起了淡淡的歌颂声,仿佛有千百万人正在齐声诵唱,歌颂帝君之名。

    充斥着威严、强大、神圣的气息,自四面八方蔓延而至,让山门中的众人心念起伏,念头沉重!

    整个太华山的气氛骤然凝重,万事万物在这一刻都静止、凝固,仿佛时间定格。

    “太华山君奔逃,令朕无法亲临,这是你的幸运。”祂居高临下的看着陈渊,语气淡漠,又有一种高傲,“不要以为打破了一个太华山门,就无敌于人间了,这世间的水很深,深到你根本想象不到,更不明白,你看似昂扬的大义,其实都是在损坏此世之根基,未来将酿苦果,最终追悔莫及。”

    祂的语气多了几分悲悯。

    “凡尘之人,终是不会明白朕的高远之志!”

    云雾翻滚之中,巍峨而庞大的神庭宫舍若隐若现。

    当当当——

    厚重的钟声在空中回响。

    那道模糊身影自登天台上缓缓升起,双手舒展,仿佛要拥抱天地!

    “四月初九,朕当登基,我为帝君时,天地将起赞歌,苍生将得护佑……”

    呼——

    一阵风吹来,模糊人影彻底朝着苍穹升去,而那座巍峨的宫殿,也要隐没于云雾之中。

    但恢弘伟大的气势,还充盈在所见之人的心间,带来一种奇异的韵味,让所有人都能品味到那股宏愿!

    “四月初九?何必再等半个月?”

    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意境。

    陈渊手拿祭器,祭器之中血光涌动,似是要满溢出来!

    “不如让我今日祭天。”

    雄浑死气灌注祭器,血光如同细纱一样从中飘出,一根一根的,想要朝着周围缠绕。

    陈渊一伸手,远处的一把长剑就被摄取过来,被他握在手中。

    顿时那血纱像是找到了目标,不断缠绕其上,在剑刃上灌注了一层又一层的血光。

    咔嚓!

    剑刃破碎,血光重铸!

    血剑!

    玄丹一转,剑诀运转,血剑直冲云霄!

    呜!

    破空声急,响彻八方!

    “此乃祭品,尔等既为神祇,便收下吧!”

    “你——”

    模糊人影被血光贯穿,随之溃散!

    那血光去势不绝!

    天上宫阙之间,云雾层层铺展,如同屏障!

    破破破!

    在一股奇异的祭天之力引领下,血光势如破竹,根本无从阻挡,最终轰入了天上宫舍的一角!

    哗啦!

    便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那巍峨宫殿崩塌一角,更有道道猩红血光在其中显现,朝着宫舍的其他地方缠绕,更有许多泛光身影匆忙起伏,隐约能听到惊呼与怒吼。

    云雾略显仓促的聚集在一起,将宫殿遮蔽。

    嗡!

    陈渊手中的祭器微微鸣叫,内里凝结出一枚血色结晶!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

    山峰顶上,登天台崩。

    众人默然无语,已难成言,心里对这位摧山君的敬畏,在这一刻达到了极点!

    孙正钥见着,反而笑道:“神道本想露个脸,却把亵裤给露出来了!老夫倒要看看,四月初九,祂要在什么地方登基。”

    平王在旁听得眼皮子直跳,最后苦笑道:“老爷子,何时这般极端了?”

    人群中,千金散人与贺录等人却是心潮澎湃,而那位景阳侯府的江鸿,在反复确认模样后,终于确认下来。

    “如此威风,必是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