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天香书院,在入了六月以后,气温也变得渐渐酷热,原本青翠的树叶也如霜打的茄子,纷纷垂下。

    后山木屋外的一道火气,也越来越浓郁。

    然而,却没能让李修元领悟到一丝的火焰之力,此时的他恨得不脱光了长衫,跑到书院的大湖里漂浮一整天不上岸。

    连书院里平日里勤快的学员也纷纷躲了起来,只是在晚间时偶尔露个脸在大湖边挥动一下手中之剑,搅乱了后山上欲要静心的李修元。

    也只有入夜和清晨太阳出来之前,山上的小屋会清静凉爽片刻,也只有就着远方吹来的一丝凉风,让李修元能安睡片刻。

    他感觉自己快成了书院烤架上的那一片片的妖兽肉了。

    幽若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大块冰,又带来一些用井水浸过的瓜果,就着几碟凉菜摆上,嚷嚷着要跟李修元喝一杯。

    一身青丝长衫的幽若额头上也有一抹细汗,害得她时不进得把丝巾放在冰上打湿之后,再往脸上抹去。

    倒了二杯酒,李修元苦闷地看着她说道:“幽若,你这个时候喝酒是不是想以毒攻毒啊,你傻了么?”

    端起面前的酒杯,幽若望着他笑了起来:“什么是以毒攻毒?”

    李修元正敲了一小块冰,放在嘴里含着贪凉,听她一问不由更添烦恼。

    苦着脸说道:“就跟我眼下差不多,守着一个大火炉,还想再喝一杯如烧刀子一样的烈酒,这不是以毒攻毒是什么?”

    幽若一听笑了起来,瞪了他一眼,说道:“这里也没有人逼着你这样啊,你可以下山去迎宾馆里呆着,对着这么火热的山谷,师傅你也不嫌无聊。”

    “这本来就是件无聊的事情,若是火焰之力那么好感悟,这世间怕是人人都想去修炼了,那需象我这样每天架在火上烤?”

    李修元回道:“我的时间很少,快不够用了......若再不能领悟这一丝火焰之力,我就要凭着肉身去冲杀了.....我为了活的长久些,再无聊枯燥,还是得煎熬下去。”

    说完这句话,他又敲了一小块冰丢进杯中,然后夹了一筷子凉菜,就着冰块喝了一口酒,整个人顿时精神为之一振,然后浑身有了一丝的凉意。

    然后看见了幽若那不可思议的目光,然后得意地笑了起来。

    喃喃自语道:“我终是创造了一件喝酒的趣事,你以可以试试,不过这专属的权利是我发现的......哈哈哈哈......”

    幽若看着他脸上得意的模样,也忍不住试着敲了一小块冰扔进酒杯里,然后学着李修元的模样,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小手掩着嘴唇却怎么也掩不住一丝喜悦。

    直到吃了一些菜,喝完了掺了冰的酒,幽若才笑道:“回去跟薰儿试试,再她见识一下幽若的厉害,这些没出息有家伙......”

    李修元放下手里的酒杯,看着她说道:“你倒是可以下山去显摆一下了。”

    幽若招头看了一眼,皱着眉头问道:“师傅你身上还有什么宝贝吗?给幽若一个二个防身啊?万一我遇上坏人打不过的时候怎么办?”

    李修元一楞,看着她怔怔地说道:“我身上只有灵石,铁剑就是玉琼阁的玉姐姐给的,不过是一把寻常的剑而已。”

    “我不管,我是你的弟子,你得想个法子保护我以往后的日子里不给坏人欺负才是。”喝了几杯酒,幽若开始撒娇了。

    李修元望着她叹了一口气,只好取出几张不同的符文放有桌上,一一为她讲解起来,直到夕阳将下,才说道:“这是我师傅给我的,以后别问我有没有宝贝了。”

    幽若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拿出一个锦袋仔细将这些神符收了起来。

    拍拍小手,收起桌上的食盒,看着他笑道:“明天幽若不来看师傅了,我要去陪薰儿玩玩,把师傅喝酒的这法子跟她玩玩。”

    李修元摇摇头,取了一瓮酒递给她,笑道:“下山的时候注意安全,没事别老往山上跑,我在这里修行,不是度假。”

    “知道了,师傅你真啰嗦!”收起酒瓮,幽若提着空空的食盒往山下走去。

    万道夕阳照在幽若的背上,如同九天之上的精灵,看傻了坐在屋前的李修元。

    无论是幽若还是李修元,都没想到这一别便是天上地下,天各一方,两人彼此再无消息。

    正如李修元写给冯如玉那首呕血之作: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

    天香书院的后山,黎明之前最黑暗也最凉爽,李修铺了一张竹席在木屋的门前,趁着这一小段最清凉的时光,陷入深沉的睡眠,试图将昨日里损失弥补回来。

    书院之中有人没有入睡。

    在最黑暗的夜里,有人悄悄地离开了书院,如一道幽灵往后山而来。

    整个书院以及数千的学员,趁着微凉的夜风指面,无论是疲惫的教员还是叫了一夜的小狗,都进入了甜美的梦乡,整座书院还未曾醒来。

    只是一道若有若无的脚步声踩青石板的声音突兀响起,然后渐趋渐远直至消失。

    书院的迎宾楼前那盏微弱的灯笼光芒照耀着前方二丈的地面,轻轻地摇晃不安。

    这道蒙着面的黑影身高五尺有五,如一道幽灵似的后山飘来,行至离木屋还有数十丈的路口时停了下来,侧耳静静地感应躺在在木屋前竹席上的李修元。

    黑衣人蹲在地上摸着自己的脉搏,同时放出神识感应李修元的呼吸,他要弄明白李修元是在沉睡还是浅睡......

    直到确认眼前的少年已经陷入了沉睡的梦乡,才双足悄无声息地往前靠近。

    长刀裹在罩黑衣的外衣底下,这是一把最寻常不过的刀,他打算用完之后就扔进眼前这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连着身上这身黑色的夜行衣一起扔掉,他不想在下山的时候引起任何有心人的注意。他相信自己的能力。

    今天他要抹掉眼前这个少年的性命,因为他的主人不喜欢眼前这个少年,为了主人的欢喜,他要亲自动手。

    晨光未至,山间视野模糊清,只有空中那渐要陷去的星光泛着幽光,黑衣人走近悬崖前的木屋边上。

    隔着五丈的距离,看着屋前青石板上铺在地上的凉席,看着躺在上面的少年,微一停顿之后轻轻地抽出了手里的长刀。

    “嗡!”一道金光升起,阻挡了黑衣人斩下的一刀!

    就在万分之一的生死之间,李修元布置在木屋前的保护符阵起了作用,将黑衣人拒在离他两丈的地方。

    一晃眼火折子燃起,一盏灯点亮。身材瘦弱的李修元翻身坐在竹席之上,左手握着火折子,右手捏着一盏油灯。

    平静看着跟前的黑衣人,清瘦的脸颊上忽然泛起一丝淡淡的愁容。

    轻声说道:“我不记得在天香书院中得罪过谁,我边一顿饭也不曾在书院里吃过。”

    所谓仇恨,应该有一个出处,还应该有一个理由。

    黑衣人隔着二丈的距离,没有说话。

    “如此酷热的夏夜,你不安睡于书院却跑来后山,想必是来杀我的。”李修元看着他静静地说道

    黑衣人握紧了手里的长刀,静静地看着坐在竹席上的少年,他在计算下一次攻击的角度和力道。

    让他感觉到震惊的是,他没想到眼前这毫不起眼的少年,竟然在自己歇息的地方布下了一道符文禁制,从而打断了他的暗杀。

    使他不得不将暗杀变成了明杀,这不是他喜欢的事情,

    只不过,为了自己的主人,即使不喜欢他也要尽快解决眼前的麻烦。

    李修元也没有想到,他已经十分小心谨慎不去招惹天香书院的一帮学生了。

    自己从天街十四七号里养成的警惕,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证实,还好自己来到这里之后便布下了一道防护的符文禁制,否则这地估计已经是身首异处。

    望着空中仅剩的几颗星光,沉默片刻后,他望着眼前的黑衣人问道:“那就直接一些吧,我想知道,我得罪了天香书院的那位大神,以至天派出你这样的杀手来后山?”

    黑衣人微微蹙眉,没有想到今夜要杀的少年,居然猜出了自己的来意。

    略一沉默后说道:“自然跟某些人某些事有关,不然我这个时候应在家中睡觉,怎么会不辞辛劳来后山杀你?”

    “我应该不是你杀过的第一个人。”他看着黑衣人问道,“想必你的主人因为心中的不喜欢,已经让你替他杀了不少书院里的学员了吧。”

    李修元沉默观察着对方的身手和四周的动静,知道自己打不过眼前这个将要跨进化神的元婴修士,用剑不成,唯一之下只能用符箭了。

    黑衣人笑出声来,摇着头感概说道:“知道你为何要死么?凡是打小公主主意的蝼蚁都在死在这天香山中,更何况你一个筑基境的蝼蚁......”

    黑衣人也仔细地量了一下,这道只是防护的符文禁制,还难不倒他这个就要跨进化神境的高手,这已经不是暗杀,是正面的虐杀。

    只是一个看起来瘦弱无力,终日与琴道打交道的少年筑基修士,他有什么好怕的?

    只是在转瞬之间,李修元却想了许多可能,甚至是最不可能的那种可能。看着对方问道:“你是文剑一派来的杀手?院长大人既然答应了我,他便作不出来这般下作的决定。”

    “为什么不可以?主人这会已经在前往须弥山的路上,就算我杀了你,书院里不论是院长还是长老都无法怀疑到主人的身上......”

    黑衣人笑看着李修元说道:“既然我来了,你想怎么样的死法?要不你跳下这无尽的深渊吧,省得我动手!”

    李修元的眉头皱了起来,身体变得僵硬,知道自己遇到了那种最不可能的可能,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

    在这一刻,他不禁想在书院后山跟夫子进行过的一番对话,那番不要将自己的底牌尽露于人前,要留下一些在关键的时候保命的说法。

    他在分析眼前的情况,两人离得太近符箭没有足够射击的距离,符文似乎也没办法在二丈距离内将对手杀死,自己的条长剑更不可能。

    境界太低,是他致命的弱点。

    对方地自己是绝杀,而自己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命住性命。

    这个时候他后悔了,后悔不该让冯如玉回去。如果有她陪着自己来书院,怎么会受眼前这个连化神还不曾跨进的修士的死亡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