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叶没话找话说:“大舅母,坡地那片红花全采完了之后,还是不够染布怎么办?”

    “你常说红花有近一个月的花期,下面的花苞还有好些,过几天能再采一茬儿,若你想现在要苏木的话,找道长商量由他送货。

    再不济,还有东院这片花没采呢。”黄氏头也不抬的继续绞汁,她算了下,昨天总共有二十多家的布送来染,加起来三百多尺,能得一千六百个铜子。

    再加上廖氏的一百五,崔家的两百,仅仅十几天,他们就能得一千九百五十文。

    一个壮劳力打一天零工才得四十来个铜子,家里如果能一直给人代染,就她和三个孩子,一个月能得差不多四千文,真好。

    然而沈小叶不知大舅母的心思,蹲在边上叨叨着,“这批苏木真的很划算,还不用舅母冒着划伤手的危险,只在家煮一煮就行。”

    黄氏抬头睇她一眼,“不要本钱吗?你大舅得跑半年的镖,才能买回三百斤还没见过的苏木。

    用你种的茜草,或去满山去找,基本可以不算本钱。”

    沈小叶转个圈儿反坐板凳辩道:“自家人工也是钱,早上你为及时摘回带露水的花,不也得找本家人帮忙,她们是不要工钱,但咱们帮忙给染鞋面布还是人情也是本钱吧?

    县城布庄染的一尺毛青鞋面布,卖到三分银,三十文呀大舅母。”

    “他挣三十文?”黄氏又抓过另一个布包绞花汁。

    沈小叶:“那不能。”她顿了顿,突然想到:“岳记布庄的少东家,好家是我四舅的同窗,您说,咱们染好的布可以放他那里寄卖吗?”

    见大舅母不理自己,她有些悻悻然,坐着都觉得板凳扎屁股。

    黄氏偷着抿嘴笑,依然忙着手里的活计不吭声,小丫头昨晚写了好些字,又抄了两本书居然不觉得累。

    庚哥儿是能躲个懒就躲,这丫头反着来,说她闲不住吧,有时还挺能一个人坐那儿发呆。

    过了会儿,见她一下左手撑下巴,一下又换右手撑着望天,才大发慈悲的说:“你四舅刻的叫,哦,型版准备下。”

    “好啊好啊,我说好像忘了什么步骤,居然把印花的工具给忽略掉了。”沈小叶咻的跳起跑向西厢。

    小玄猫看着她进沈长岁的房间翻找东西,“找什么?找东西我最在行。”

    “你没见过的。”沈小叶记得舅舅放在柜子里的。

    小玄猫跳了跳:“不识好猫心。

    沈小叶,你昨晚磨的红黄红,真能赚回钱?”

    沈小叶在被服长柜里找了印染的形版,她小心的打开一层层包布,“那叫曙红和花黄,是做画的颜料。

    恒溪道长即然拿去,八成能卖的出来。”

    小玄猫有疑问:“卖给和尚?”

    “和尚有钱,他们的香火旺,舍得制作精美的画像。

    每年还有很多人从灵山寺请回佛像或观音像无数。

    而这些画像都需要用到颜料。”沈小叶检查好型版,准备合上柜子离开。

    小玄猫却还有话说,“和尚卖得,道士也能卖得,他为什么不给道观买?”

    沈小叶真心夸赞,“问的好!你该知道道士喜欢炼丹吧?

    有些流传世间被人使用的东西,就是他们炼丹时不小心搞出来的。

    比如水银、石灰、颜料、豆腐等。”她觉着小家伙的脑子可比几岁的娃娃厉害多了,定然听的懂,“道长说他太虚观一向种植药材,且观中弟子大多学习医理,喜欢研制新药。

    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动手能力强,会自己提炼颜料的。”

    小玄猫立起身,“是这样吗?”

    沈小叶无比肯定:“是这样的。”

    “和尚也会炼丹怎么办?”小玄猫发出会心一击。

    沈小叶立在柜前,想了三秒后说:“他们太忙,没空炼丹。”

    就她道听途说所闻,灵山寺上经常有文人墨客游玩,达官富人小住,升斗小民许愿,这些人都是需要接待的。

    更有需要超渡的,寺中知客会带队前往。

    而寺中懂医术且又肯出外施诊的,就戒嗔师父一个,至于别的大师之类,她没听说过也没见过,因为她没进去过。

    沈小叶临出房门前道:“改天带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本来我有机会去的,是你起晚一刻钟,沈长岁才没机会带我去。”小玄猫控诉,它也想去所谓的灵山看看灵不灵。

    沈小叶反驳:“我没起晚,是舅舅第一天教书,起早一刻钟。

    而且,你没说你要去,在舅舅教完课回来吃早饭时,你在睡回笼觉。”

    有理有据有节拍,小玄猫竟无言以对,它选择掉转屁股给她看,嘴里咕嚷着:“灵山好不好玩,拜拜后,能不能让我有多多感应到肉身的玄妙?”

    它却不知道,沈长岁和沈存庚两个是从灵山寺的小山道进后山采药,直接没走寺院的大门。

    当他看到一大片的菘蓝,顾不得欣赏山寺美景,撒丫子就进去挖挖挖。

    菘蓝的全身,都可以成为蓝靛的原料,十个铜板花的值。

    等到戒嗔师父和恒溪道长寻来之时,发现沈家叔侄两个挖出了一板车的草。

    “沈小友,今次用不着如此之巨吧?

    不马上建缸的话,它们就干了。”恒溪道长说的不紧不慢,完全没有劝人家离开的意思。

    沈长岁看见了戒嗔,倒不好意思再挖,但他没喊侄子停下来,毕竟他们交了两份钱,收家后不染布也可以简单炮制后卖给医馆。

    恒溪看的明白,戒嗔更是心知肚明,但他也没指出来,而是道:“沈施主,有人寻你。”

    “来此寻我?”沈长岁挺纳闷的,谁会知道他来这里还专门找过来。

    跟着两位到达寺中后院,看见坐在凉亭里的潘先生,他连忙上前行弟子礼,“不知先生在此,学生怠慢了。”

    “哈哈,过来帮我煮茶。”潘先生笑道:“老夫本要派了十寸前去九梨村找你,却听说你就在此山中。”

    他又看向边上两人,“两位大师可有暇共饮?”

    “可惜了先生的好茶,我俩还得给方丈制取膏药。”恒溪道长喜欢酒,戒嗔也不遑呈多让,二人快快退走,脚步奇快。

    沈长岁这边近前给红泥小炉加了炭,“先生有事请吩咐,学生定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