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妈妈看见自家更壮实的小崽子靠近,纵身一跃而来,嘴里的布通通吐掉。

    沈小叶剑步如飞抓向散入草丛的红布条,除了看到上面干透的血污,再不见其他。

    但是,小玄猫钻入灌木捡回来的纱布,却是三角巾状,它无声传音:“这不是豹妈妈用过的。”

    “我知。”上次晚上帮豹妈妈检查伤口痊愈之后,纱布就被她收了回来。

    这一块大约是它见到眼熟,才带在身上。过手那么多布料,细看纹理,三角巾绝对出自她卖出去的肃宁布。

    能用这类纱布的人,绝对都是舅舅和陆观教过的那些兵士。在这些人口中,才能打听到更详细的情况。

    沈小叶抓着三角巾,蹲在护崽儿怀下,对青溪道长低吼的豹妈妈身前,

    “你是从哪捡到的?”

    “喵喵喵……”小玄猫是个合格的翻译。豹妈妈将它拱开,依然警惕着观察自己的青溪道长。

    沈小叶没做什么掩饰,世间能与动物沟通者有之,她扭头道:“还请道长给我们单独沟通的便利。”沙沙沙,青溪道长很自然的退离,且这次不再盯豹妈妈,而是看小玄猫。

    猫儿回头瞟瞟他又收回目光,只转个身扫动麒麟长尾向他摆动。接下来,青溪道长清楚的看到它和豹妈妈互相吟喝交流,并不断扭头冲沈小叶喵喵比划。

    他看的兴趣正浓之际,那边交流却因豹妈妈弓身凝视左前嘎然而止。不大会儿,左前树枝摆动间走出一肩扛狍子野兔的少年。

    小花豹先就低吼起来,肉食动物先天对新鲜血液有向往,更何况是美味的狍子肉,老爷子沈善宥隔几天就会带它进山给它猎食,已是养馋了它。

    “小叶?”柱子看见她就在大花豹的爪边,二话不说甩下猎物搭弓要帮她。

    沈小叶连忙按住想奔过去撕咬野物的小花豹,

    “柱子哥,它们是朋友。”

    “???”柱子脸上写满问号僵在当场,他和爹学打猎可从没见过人和豹子是朋友的。

    柱子不像壮壮那样经常找庚哥儿,所以并不知道她家养了只花豹,村里人染布时,小花豹被锁在房内,也没谁见过。

    他见大小花豹在沈小叶手下逐渐安静,才慢慢收了弓箭,但另一手还是按着腰后柴刀:“小叶,太危险。”

    “没事儿,它不伤人,还会帮着我家送猎物。柱子哥能给我外公捎个信儿,让他到山脚坡地来么?”沈小叶还是想说说去边地的事,有豹妈妈带来的东西,更好劝服外公。

    她刚刚差点冲动的带着豹妈妈回家,可见到柱子这半个猎人都如此恐惧,已经打消念头。

    柱子想说些什么劝她回家,不想侧方又有异动,他刷的举起柴刀之际,青溪道长说:“还有我在这儿,没事。”

    “这位是恒溪道长的师兄青溪道长。”沈小叶介绍一句。柱子深深呼气,这才收了刀拾起猎物走人。

    他听到身后小花豹稚声吼吼,小叶在说什么

    “有空儿给你猎只山羊”之类。沈小叶这边继续通过小玄猫居中交流信息,她不禁越来越担心,豹妈妈居然跑入灵河左边山脉深处,因为见到退回越来越多伤员,而退归边内。

    他们来到自家坡地时,外公已经等在此处,一见她就道:“小叶,母豹是来接小豹崽儿的吧,家里事多养不成它了,让它走也好。”四个多月大的幼豹,已经能跟着母豹进行短途游猎。

    小豹崽却听不懂他说什么,咻的飞跑到他脚边,不住的扯着一副再进山打猎的模样。

    “外公你看,是舅舅他们使用的纱布,豹妈妈从边镇带回来的。”沈小叶递给他看,并道:“我想……”

    “你别想,老实在家呆着,过两日你外婆好一些,我自会找去。”老爷子岂能不知她的小九九。

    沈小叶却道:“您一个人怎么成,由我陪着还能借助小猫儿和豹妈妈的嗅觉,寻找两个舅舅可能的位置。”

    “我也可以带它们。”老爷子弯身抱小玄猫。可这家伙蹭一下跳开,只往沈小叶身后躲,气的老爷子指它道:“小没良心的。”更让他气的是,豹妈妈还在小玄猫喵喵叫声下,走到沈小叶身后招呼小崽子过去。

    老爷子身边瞬间只他一个,被孤立了有没有。这时,又是青溪道长说话:“沈居士,我看叶小友可去,且她已请托我观一起前往边塞,出发时,观里会再派人同行。”

    “她说的不算。”已经搭进俩儿子,老爷子可不会再搭个外孙女进去。他怕再说下去会心动,索兴转身疾步离开,不理后面小叶的喊声。

    青溪道长道一声

    “福生无量天尊”之后,拂尘一甩卷起没有防备的小玄猫离开。猫儿

    “喵喵”叫,然却挣脱不得他的束缚,目光转向沈小叶时,她正低声和豹妈妈交代着什么没看自己。

    小玄猫轻喵一声放弃挣扎,只片刻沈小叶就抱着小豹崽儿追将上来,并很自然的把它从道长手上解救下来。

    青溪:“你外公会同意吧?”沈小叶闻言微微蹙眉:“道长怎的比我还迫切的感觉?”

    “数万民夫何其苦哉。”青溪道长对上她怀疑的目光,停顿几息又接着道:“静极思动,贫道已多年不曾出塞,很多老友再不见就见不着了。”沈小叶不置可否,经过自家豆田时,捏开一荚豆子叹息,得找人来收,她首先选择家里快成年男丁颇多的何大叔家。

    她工钱给的足,何家的小子们当然愿意,都答应明天先给她收割,包括两亩高粱,他们也管割管晒。

    安排好田里的事,她才有时间独处一会儿,房间里一匹匹的印花布再不能让她开心。

    她在炕上摊开好些纸张画图,力求把今天在潘先生那边看到的边塞画下。

    然而事与愿违,就算记性好她也只能画出些抽象的点线,完全无法勾勒更详尽的东西。

    “小叶。”门外林家表婶敲门。

    “诶。”沈小叶条件反射般跳起,双手用力揉揉脸收了愁色开门。林表婶进来,悄声在她耳边言语几句,沈小叶骤然气急。

    她噔噔噔出来,几乎眨眼就进了大舅母房间外,听到桃子的奶奶还在说:“……长寿干的刀尖舔血的勾当不好,……这事儿啊,不能不信,那天你正巧离的近,血煞冲撞着了也不一定……”

    “夏奶奶,方才下了阵儿雨,您老的伤口不痒不疼吗?”沈小叶先是抽去大舅母背后的迎枕,帮听的不耐烦的她躺下。

    转身强势扶起边上夏氏,又道:“刚刚小桃子到处喊您,您也不应个声儿。”

    “小叶呀,我耳背没听见。你瞧瞧这个,你五叔上次拿的布全在,农忙了,他也赶不了集,放家里招灰。”夏氏自从儿媳又怀上,不知找谁又看了看说是男娃,她说话比过去亮了几分。

    沈小叶翻了几下布,

    “放这儿吧,等回头钱五叔过来我给结帐。”夏氏:“给我就行。”

    “不成,还有契书,您快回家看看是不是唐婶子要吃啥东西,她近来饭量大人经不住饿。”其实沈小叶许久没见唐氏,前些天猛的看到胖了两圈儿的她,吓一大跳。

    夏氏想拿到钱:“可……”

    “您忘了,钱五叔第一批布还欠我钱,对帐后不定他还得再给我几钱。家去吧,桃子找您都找不见都哭上了。”沈小叶几乎半架着把人给弄出屋,喊了大夫诊脉。

    院里有葛老大夫和道长们在,夏氏倒不好再纠缠。沈小叶掐腰站在大门边,努力散散火气,林家表婶拍拍她道:“你就是太好心了,佘什么布让他们卖。今天要不是她来退,我还想不起在灵山见她买了一大包茜草的事。不气不气啊。”

    “我不是气她可能自己捣鼓茜草染布,老祖宗们传下的技艺,谁琢磨着了就是谁的。我气的是她在大舅母跟前胡言乱语,说什么在灵山脚下砸死了灵猴,让家沾了血煞。那是能跟孕妇说的吗?以后看见她来就关门。”还说什么大舅舅刀尖舔血,她可算知道老杭氏每次对上夏氏都跟斗鸡似的原因了。

    林氏拉着她往院里转身,却是听到梨子的声音:“小叶姐,刚我奶是不是把布拿过来?”

    “嗯,五叔有空儿来结一下帐就行。”沈小叶声音里难免多了几分冷淡。

    梨子已经从墙角跑到门口:“她做的不算数。我娘下地里叫我来,就是阻止她的。我奶鬼迷心窍,弄好些药草煮布,弄的布上的色一片深一片浅,给娘气的不轻她还说是药不够用。一眼没看到,她又来退布想拿钱再买药草,八成被老杭氏砍一下砍糊涂了。”她很报歉的道:“小叶姐,我没给她讲过染布的事,布我还搬走吧。”自己帮工漂洗布匹时,自家啥也不懂的妹妹常跟着,在这边看到什么都给奶说。

    “不要急,等和她商量好再说,老年人嘛。”沈小叶揪揪表婶的衣角。

    林家表婶马上拉她进门道:“小叶呀,有啥事回头再说,赶紧把那些红花饼收好别让弟妹碰。”

    “诶,梨子,我先忙去了。”沈小叶走的嗖嗖快。梨子的话被噎在嗓子眼,羞愤的回家找她奶理论去了。

    这头儿,林家表婶问:“真不用担心他们?”

    “不用,弄这个东西多累人您是知道的,且靠的是薄利多销,压钱的很。”沈小叶完全不担心,她自己几千布还搁房里找买主呢。

    倒不成想买主就在自己家。葛老大夫在酉时要告辞离开,

    “你大舅母的脉像已经趋于稳定,连续服药三天咱们再看。针穴保胎急救可行,日常以食补为好,药膳单子老夫给你开好了。今夜有恒溪在,我就不打扰了。”

    “累您费心了,我这就套车送您回去。”

    “不用不用,我的药童和马车还能把我送不到家不成。另外,你家里的青布不错,给我五十匹带走可好。”

    “自然好。”沈小叶万没想到还有如此生意,她以极优惠的价格给了老大夫。

    不想第二日一早,济仁堂又派人来买了五十匹。沈小叶有点迷糊:“老大夫用的着这么多的布吗?”

    “他每年秋末冬初,都给养济所内孤寡送一批冬衣的。”恒溪道长知道原因。

    边说话,还不忘出拳回击沈小叶的侧踢,只两三个回合就把人给打趴下,

    “你这样不行的,遇到个真功夫小命堪忧。”

    “她是女孩,先天力道上就弱了些,配个趁手的兵器吧。”青溪在一旁建言,师兄弟俩马上讨论起沈小叶适合用什么。

    透过窗户看到这一切的黄氏,不禁叹气。站在院内的老爷子更是肃着脸和外孙女道:“你还真要去。”

    “如果明天传回来舅舅们平安的消息,就不去。”沈小叶一句话终结了谈下去的可能。

    她一天都不着家,请青溪道长同行入城,挑选马匹,准备长途可能用到的成药等。

    这就是有钱可以自由支配的好处。又过了一天,外婆的状况逐渐好转,虽然吐字不流畅,但总算能开口表达。

    在沈小叶与她说了自己的想法后,老太太用能动的手抓住她道:“带他们回来。”老爷子进来听到,把人赶出房间,与林氏道:“你傻了,她个孩子凑什么热闹。”

    “不傻…再没信儿,她,会偷偷去。”外婆林氏最了解孩子们,小叶把该准备的都准备了。

    甚至用半天时间学会儿骑马,这不,院外又响起了马蹄声。但林氏猜错了,不是沈小叶在骑马,而是十寸策马而来,送最新的消息。

    “陆将军所部顺利退入开平卫休整,信上说他带领亲卫和辅兵一路断后,他带回了大量民夫,活着的。”都不知这位是怎么办到的。

    沈小叶激动的问了傻话:“民夫,有我们灵河县的吗?”

    “我爹在里面吗?”沈存庚问的更傻。十寸摇摇头,见两人神情瞬间暗淡,他忙解释道:“哪个地方的民夫都有,这会儿拿不到详细名单。”沈小叶点点头又问:“我四舅舅呢?还有重骑成功突围南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