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是在开玩笑?这方案很合理啊。你想想,你跟瑶瑶成了兄弟姐妹,往后还是一家人,只不过是感情变成了亲情,以后关系是相敬相让,可能一开始会有些不适应,但长久下来会发现亲情没什么不好的,你可以待她像亲姐姐一样好,弥补愧疚。”

    柳禾讲到这里,微微咂嘴,感慨道:“同时,你跟凝凝组成了幸福美满的家庭,我今天盘算了一天,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很高。”

    “妈,我一般不会对您不敬的,但这次我觉得你真的有点逆天。”陈源对她的主意叹为观止。

    不用他怎么怎么考虑。

    只要把这个想法透露给瑶瑶,哪怕瑶瑶脾气再好,也势必会瞬间暴走。

    翻脸是肯定的。

    “怎么就逆天了?这叫权益之计!像你说的,感情这种东西原本就很难讲,法律不会允许你娶两个老婆,儿子你别告诉我你在幻想哪天一夫一妻制变了,到时候问题迎刃而解了?那些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

    陈源着急反驳,但话到嘴边还没有说出来,旁边沙发上安稳坐着的陈父“啪”的一下拍了桌子。

    “小源!注意沟通的态度!”

    “爸……”陈源皱起眉头,纵使脾气再好,现在也是忍不住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陈爸看向柳禾,翘起二郎腿淡淡道:“我并不支持你妈的方案,如果是要认个干女儿,倒不是不可以,我跟你妈都会很开心,但为什么是认瑶瑶而不是认凝凝呢?”

    “啊?”陈源的下巴「哐叽」一下掉到了地上。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老爸也支持这个馊主意,只是支持的对象不同。

    “你什么意思?”柳禾眯起眼来看丈夫。

    “凝凝人美心善,落落大方,这么温柔当然是做陈源的姐姐最合适啊,照你说的,仍旧是不散的筵席,而瑶瑶活泼,性格好,她跟咱们儿子的心性才是最符合的,娶回家以后一定会过的很和美。小禾,我们不止要光看到表面的优点,忽略内心的东西,你没发现凝凝是很有主见很坚持的人?咱儿子是一样的,但在一起就得有人妥协,这方面瑶瑶比凝凝强很多。”

    “爸,我不理解你们的主意,不过你洞察人性的功底我是佩服的。”陈源深以为然,兀自点头。

    他跟两姐妹相处时间长,确实感受是如此。

    陈爸只用了一天,猜测便如此准确,让人只想竖大拇指。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不行!”柳禾的眉毛霎时倒竖起来,“凝凝是我最钟意的,你别妄图改变我的想法,这点谁来了我也不会同意。”

    她的态度极其坚决,分毫不让。

    ……

    柳禾已经幻想到自家儿子选了姜凝,恋爱进行到深厚阶段,到了法定结婚年龄。

    届时她大摆婚宴。

    什么娘家的、学校的、婆家的、杂七杂八的七大姑八大姨全邀请来。

    有人打探:“你儿媳在哪工作啊?学历如何?高还是矮?怎么认识的?家在哪啊?”

    柳禾当即就会捂嘴轻笑,扫视在周围坐了一圈的妇人们,众人嗑着瓜子,眼中情绪各不相同,纷纷期待着她给出答案。

    “这没什么好说的,只要孩子相爱就好,”柳禾先假装不在乎,之后突然压低声音,神秘道:“原来当大学教师的,现在在大公司当白领!”

    “嚯?”妇人皆惊。

    “学历这事最讨厌了,我儿媳求学殷切,申请了两个硕士学位,第三个去年刚拿下!有俩跟她工作不相关,浪费青春年华了唉。”

    “哇!三个硕士学位。”妇人们互相对视,窃窃私语。

    “身高不重要……但是她一米七的个头!穿上高跟鞋跟我儿子挺登对。”

    “一米七啊?!”妇人们暗自咂舌。

    “自由恋爱,大学里认识的,当时我儿子也是大胆,敢去追大学教授,你说这孩子气不气人!”

    “小源有本事啊……”已经有一些人说不出话了,只顾着嗑瓜子,内心酸溜溜一片,尤其是那个李慧珍。

    到最后,她再抛出个王炸。

    “明珠市本地的户口,嫁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俩人感情好,不在乎。”

    只一瞬。

    大部分妇人拍掌称是,群情高涨,纷纷拍起马屁来,说着“真有福气”之类的话,催着她过两年赶紧抱大胖孙子。

    只一天,婚礼结束,不说半个小县城,起码城东大街小巷全知道了。

    她都不敢上街买菜,因为脸上光辉太盛,怕闪到别人眼睛。

    这简直是中年妇女最纯粹的爽文。

    更何况凝凝秀外慧中,心细如发,这些闪光点都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

    ……

    幻想结束。

    柳禾不着痕迹的压下勾起的嘴角,看向陈源,眼神忽而温柔起来,她内心在说:儿子,妈妈都是为了你好,以后你就懂了。

    陈源被她冷不丁这么“慈母凝视”,感觉怪怪的,挠了挠头。

    “不需要你决定,”一句淡淡的话,如同劈头盖脸的冷水,让柳禾一愣,讲话的是陈爸,他摘下来眼睛,边擦边讲:“归根结底做决定的是他自己,你钟不钟意其实没什么所谓?瑶瑶这姑娘我不会看错的,你是没看到她跟儿子相处的时候?小禾,我劝你不要太干扰儿子的决定。”

    陈爸擦净眼睛,默默戴上。

    语气虽然不怎么凌厉,可也有着毫不挪移的观点。

    他跟柳禾结婚二十年,平淡且幸福着,相互扶持共同走这段人生的道路,旁人看来会觉得相濡以沫,实在是艳羡不已。

    人一生能有多少追求呢?

    健康的身体、喜欢的事业、和谐的婚姻……无论如何都绕不开婚姻这个话题。

    可陈爸知道,如今家庭的美满全是靠自己的妥协忍让换来的,他年轻时并不是这样温和的一个人。

    正是因为柳禾要强,性格强势,说要做什么事不允许旁人质疑,主见鲜明,哪怕是出去买一个碗这样简单的事情,她一定要说了算!所以,陈爸必须得退一步,尽量让她把握家庭的话语权。

    这样,才不会吵架。

    生活中有太多鸡毛蒜皮的小事了,绝大多数时候,他都要舍弃小我,保护家庭。

    例如当着小陈源的面,他总不能什么也不顾的跟柳禾争执?这样会给孩子留下多少心理阴影。

    他一个大男人,惧怕妻子吗?

    其实不,一点也不,只是他知道柳禾十次有九次不会忍让妥协,争下去徒劳无功罢了。

    陈爸有多少次,看着家门口的好友,再看向屋内闷坐在沙发上的妻子,只能挥挥手,忍泪让好友远去……他真想出去过“中年男人的下午”,哪怕只有那么一小会儿属于自己的空间。

    这是他的权衡。

    久而久之,已经习惯了。

    这并不意味着他麻木了。

    偶尔有时,陈爸会想起多年前的自己,那时他意气风发,挥斥方遒,走路总是昂头阔步!

    谁料到,这么一个雄姿英发的人,婚后会变成喝口小酒,走进家门时便低下头猥琐如鼠一样生怕挨骂呢?

    所以!

    陈爸已经走过此路,他痛定思痛,决不能让儿子重走一遍!

    娶妻,就不能娶太过强势的,婚前温柔那都没有用,几件事情就能看出来真实的性格了,而姜凝一看就是跟柳禾一样有主见,要管家的女人。

    姜瑶这姑娘多好,可爱又贴心,甜美可人,一看就不可能进化成凶巴巴的母老虎……这娶回家不可能不幸福。

    陈爸思虑结束,勉强压下痛苦到抽搐的嘴角,看向陈源,眼神忽而温柔起来,他内心在说:儿子,这次爸为你抗争,不再忍让!以后你就懂了。

    陈源左看一眼,右看一眼。

    不是……怎么老爸开始“慈父凝视”了?

    这俩人究竟是要搞哪样!?

    陈爸和柳禾齐齐沉默,没有说话,只有眼神在不断的交锋。

    霎时间刀光剑影,没有硝烟却让陈源直冒冷汗,脊背发凉。

    陡然间,只听“砰”一声!

    柳禾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吓得父子俩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儿子不懂事,你跟着他一起搅浑水!?我看你是昏了头!”她冷声道。

    “现在早已不是旧时代了,你妄图一人拍板,包办婚姻?醒醒啊小禾!我同意,时代也不会同意,时代同意,儿子自己也不会同意。”陈爸稳住心神回击。

    “爸……”陈源不禁泪眼模糊,几乎没有抗争过的怂爸为了他居然如此,“你真的,我哭死。”

    “儿子,你放心,刚才让你注意态度,是让你拿出气势来,我让你看看老爸的气势!”陈爸伸出手将他护住。

    “好好好,你给我蹬鼻子上脸,”柳禾怒极反笑,瞪起的眼睛让人禁不住想发抖,“我早看出来了,你们爷俩串通一气,早对我有不满了,没关系,我不在乎,我说了选凝凝就选凝凝,无论谁都不能把这个儿媳给我换了,我摆明了说不行!”

    “那你想娶你娶吧,我不拦着,走……儿子,跟你妈这人说话没意思,咱们去休息。”陈爸拽着陈源就要离开。

    “我看你俩谁敢动!”

    “我今天还就动了!”陈爸来了真火,大踏一步,“忍了你二十年,我就要抗争!我就不听你的!你说让我往东我就往西,你不让我动我偏动,你要认瑶瑶当干女儿我就反对!”

    “你凭什么反对?”

    “我凭什么不能反对,小源是你儿子也是我儿子,家里的事情难道只有你说了算?我这个一家之主难道是摆设?”

    陈爸岔着腰,如果柳禾态度好点也就算了,他也不会动气,可陈源已经是大人了,当着陈源的面柳禾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他。

    两人就这么突兀的吵起来了。

    根本不用陈源去想着怎么反对,陈爸成了柳禾逼他做出选择前的第一个屏障。

    陈源在客厅尴尬的站了会,听着爸妈的争论。

    吵架最怕的不是问题无法解决,而是吵着吵着,不止在陈述现在的不满,脱口将以前翻过去的旧账拿出来了,自然是越讲越不清楚。

    陈爸甚至爸来之前自己为什么没戴伞的事情讲出来,指责柳禾有说的功夫不如自己去拿,非得支配来支配去,事后倒是有空埋怨。

    柳禾不理解的讲着,以前不都是他去拿,怎么这次就不行,还是说就是为了挑剔她的错误将故意将微不足道的事情拿出来讲。

    陈爸冷哼一声,沉声说:从来如此,便对吗?

    越吵,不满越多。

    买房、上次去旅游、更年期。

    无数之前心有不满的事情接踵而至。

    陈源前十分钟震惊迷茫、中间十分钟皱眉不满、再后面十分钟发现了乐趣,遂即狠狠拱火,然后赶紧溜到自己房间去了。

    他起初觉得吵架不好,但渐渐随着话题深入,发现争论的重心完全不在两姐妹这边了。

    此乃围魏救赵之计。

    陈源扯了浴巾去洗澡,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依旧掩不住客厅里的大呼小叫,想必夫妻俩已经争得脸红脖子粗。

    只要是不打起来的情况下,陈源乐见其成,甚至把吵架当成了背景音,自得其乐的哼起歌来。

    烫热的水流淋湿头发,他挤了洗发膏使劲在头上搓着,一边揉一边想着老妈提出的主意,成年人的世界他确实是没窥见全貌,像认个干女儿做姐弟这种事,打死他,他也想不出来。

    陈源再度打开淋浴,任由热水将泡沫冲下,从地板上汩汩流入地漏里。

    这期间,他在考虑着怎么想个办法来应对,不然明天送父母走了,这件事也不会结束,非得让柳禾清楚他不可能弃瑶瑶不顾,这才能达到目的。

    可要怎么应对这个馊主意……

    五分钟后。

    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

    “你现在就是觉得我更年期了!”一声疾吼,吓得陈源浑身一抖,差点没摔倒。

    “我从来没说过,只是你一直在给自己心理暗示,然后在怪到我头上,这真是没道理的事情,你不能不讲理吧?”

    “放屁,上次在家你那意思还用我说?”

    “我什么意思啊?”

    陈源探头往客厅看去,只见茶几上的各类物件,在拍桌的过程中往上一蹦一蹦的,仿佛也在颤抖当中。

    真想把凝凝和瑶瑶叫来一起看热闹……不知道她们了解叔叔阿姨是因为她们意见产生分歧吵起来,会是什么感受。

    话说好像每个人对她们双胞胎的观感从来都不相同。

    他这么想着,往卧室走去,然而脚步忽的一顿。

    一个馊主意,闪烁在脑海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