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日坤呼吸急促了起来,因为鄚子布的这个计划,就是他本来计划的放大版,难怪鄚子布要说他原本的计划很有可行性。

    “你鄚子布,就不想要北大年?”

    魏日坤说出了他最后的顾虑,兵是人家的,行动是人家负责,魏家只负责后勤,真能得到北大年这块蛋糕?

    “想,想要!”鄚子布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但神情却开始变得极为寂寥。

    “但是我没有人啊!不是我鄚子布没有人,是整个河仙都没有人了。

    你们潮州人还有潮州府的乡亲可以不断南下补充,但我们明香人已经没有了国家,自从我外祖陈上川公从大陆撤离的那一刻,明香人就不会再产生了。

    我鄚家、陈家的粤西乡亲,他们宁愿和广州佬、惠州佬组成广肇会馆,他们宁愿自己成立琼海会馆,也不来嘉定,不来河仙了。”

    魏日坤低下了头,不知道是怎么的,难以化解的哀伤填满了他那颗开始苍老的心。

    鄚子布说的,正是明香人的死穴,他们已经快一百年没有新鲜血液加入了。

    在这天南之地的每一秒停留,都是在挣扎求存,因为他们是没有祖国的亡国之民。

    何喜文、袁开道等人也沉默了下去,这也是他们的死穴,所以何喜文加入了统称为白莲教的混元教,希望能通过传教来引入新鲜血液,但最终也失败了。

    鄚子布看向了何喜文,“何兄一定以为我鄚子布想要做唐太宗李世民吧。”

    何喜文刚想点头,但猛地刹住了,只不过方才鄚子布说要河仙的时候,他是真这么以为的。

    鄚子布脸上露出了苦笑,“我母亲是大母去世后很多年才扶正的。

    她十八岁极不情愿嫁给了时年三十六岁的父亲,就是为了鄚陈联姻,把嘉定和河仙的明香人合二为一。

    但那一年,颇有才干,愿意推动鄚陈合一的大舅父陈大胜突然病重,很快就离世。

    发出倡议的祖父也去世几年了。

    少了他们两,河仙内部势力,嘉定内部势力,广南的朝廷和镇守都极力反对并四处散播谣言。

    我父亲有才干,但只是守成之主,他没有踏破枷锁,迎难而上的决心,以至于别说鄚陈合一,就是我母亲扶正,都拖了足足十年。

    可是,鄚陈不能合一,明香人迟早会被广南国各个击破,那样用不了几代人,鄚家和陈家的子孙,都要变成安南人。

    我上面有四個兄长,大兄鄚子潢今年已经三十七岁,他母亲是广南阮家的尊室,外有强援,内里根深蒂固,地位无可动摇。

    父亲今年虽然六十有三,但身体强健类似祖父,恐怕也会极为高寿。

    我鄚子布若是想做个逍遥公子,倒是无所谓,但偏偏我不想看着后人变成安南人。

    我还想把祖父的棺椁迁回故乡,所以必须要把脑袋别在裤腰上,去干,去闯!

    何大哥,你就不想有一天能回到故乡,能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告诉他们你的祖先,是何等人物吗?”

    鄚子布说的声泪俱下,感情真挚,因为这就是他想说的,也是他想干的。

    何喜文湿了眼眶,他走上前拍了拍鄚子布的肩膀。

    “子布老弟,哥哥我这几千人,从今天起就交给你了,咱们一起奋斗,给祖先一个交待,给子孙后代一个交待。”

    魏日坤也叹息一声,这两人,有船有炮有心计,还有非常有可行性的行动方案,他也早就想开基创业,比起富浪沙人,至少眼前这两人还可靠些。

    “两位老弟,你们都是未来的大豪杰,若是看得起哥哥我,潮州魏氏就与伱们共进退了!”

    。。。。

    火铳声代替了鞭炮声,甚至连幸运号上六磅炮也填满火药放了几炮。

    上百魏家丁壮,数十法兰西水手,数百海盗,一起欢呼雀跃见证一场仪式非常隆重的义结金兰画面。

    正中的关二爷画像,是魏日坤让人从会安城来远桥边的关帝庙中请出来的。

    魏日坤都五十多了,自然是大哥,何喜文二十四岁为二哥,还要差点才满十八岁的鄚子布就是三弟。

    三人很熟练的斩鸡头、烧黄纸、饮鸡血酒,几天前还横眉冷对的现在就成了义结金兰的兄弟。

    鄚子布笑呵呵的看着魏、何二人,大哥,二哥叫得亲热极了。

    “大哥,既已是兄弟,现在就不能让二哥继续呆在占婆岛了,这里太显眼,也省的罗阿爷见责。

    不如暂时安置在岘港湾的山茶半岛,日后我们的水兵、水手之训练,也一并就在彼处。”

    会安北边的岘港此时还没发展起来,但当地的港湾条件远比会安优越。

    港口的山茶半岛犹如大陆上伸出去的手臂一般,紧紧拦住了港湾,是最好的停泊船只的良港。

    同时岘港背靠的巴拿山附近也有千余越人百姓在此耕种,魏家和明香人有大量田庄在此,不用会安补给,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供给舰队的米粮。

    魏日坤点了点头,“岘港确实是个好地方,但是并不由魏家一人说了算,此事还得罗阿爷首肯。”

    。。。。

    会安。

    鄚子布再次回到了这里,魏日坤也回来开始动员魏家的子弟,甚至是向其他清商头领兜售鄚子布攻占北大年的计划。

    这也不用担心其他人惊诧,因为在南洋干这种事是稀松平常的。

    不要被历史上南洋华人的刻板印象蒙蔽了,以为他们都是在南洋被土著和洋人欺负的可怜人。

    在大清还没彻底露出底裤的二鸦甚至甲午之前,在华人还没被大规模当做猪仔满世界贩卖之前,在南洋的华人,其实是非常凶狠的。

    他们不管是开垦还是开矿亦或者经商,说好话给点三瓜两枣不能打动土著的时候,基本就要动员武力来物理上‘打动’了。

    魏日坤的目标,就是尽可能把这次行动的投资人拉到多多的,哪怕别人就出几千斤大米那也行。

    主要是用利益把人心凝结起来,那么下一次再有这样的行动,就能拉到天使风投了。

    鄚子布则先回到魏家,写下了两封信交给裴老爹,让他快速送到河仙。

    这其中一封是给父亲鄚天赐,一封是给母亲陈氏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管怎么说也要通知父母一声才是。

    在给父亲鄚天赐的信中,就写的比较公式化,反正父子两人的关系一直都不怎么样。

    鄚子布告诉父亲鄚天赐,他要跟魏家人去北大年,希望父亲能稍微给点支援。

    给母亲的信中,鄚子布直接就开始了哭诉,他是陈氏的独子,上面只有一个姐姐,理所当然的是陈氏的心肝尖。

    而陈氏在鄚家已经做了大妇,背后还站着外祖嘉定陈家。

    虽然陈家这些年不断被阮氏挤压,但仍然拥有八九万族人,海船上百条,二舅陈大定为人迂腐又稍显糊涂,但十分心疼妹妹和外甥。

    想来,只要母亲陈氏去二舅陈大定那里哭诉,一定能为鄚子布拉来不少援助。

    若是能有河仙和嘉定来的三五条七八十吨的海船,两三百精锐水手,自己的班底也就有了。

    至于其他的,就要看如何说动罗阿爷了。

    会安这么多明香人,还有极好用的优质雇佣兵倭国浪人,不用白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