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还是上午,

    山外的平地上,

    两国大军还未交战,

    白高国的铁鹞子也还没出现,

    大周军阵前的两国的骑军,只是刚刚冲杀了一阵而已。

    大周军阵侧方,

    山中,

    “砰砰~砰砰”

    看着前面下马,从青云盾牌上拔下羽箭又射出去的自家公子,

    知道又要有一番拼杀的阿兰,感觉自己心跳有些加快。

    手心也微微出了汗。

    阿兰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之前他就和寻书一起陪自家公子去过兖王封地。

    但在兖王封地的那次,与这十天来作斥候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因为作为斥候,不知道危险在哪里!

    精神必须高度集中,一个不留意就可能会出事。

    “走!去报仇!”

    听到这话,

    “呼!”

    阿兰深呼吸了一下后,用力握紧了手中收拢坐骑的缰绳。

    “阿兰,把那筒箭递过来!”

    自家公子的声音传来,阿兰赶忙从小骊驹的鞍鞯旁取下一个箭筒,递给了前面的斥候。

    那箭筒里的羽箭,都是自家公子从袍泽身上取下来的。

    取下来之后,自家公子还亲自修了箭头和尾羽,只有那比公子自用的要细一些箭杆没动。

    一什,十人。

    六个厉害的去攻击,

    阿兰和呼延家送来的养鹰人一起收拢马匹。

    看着自家公子单手将箭筒挂在蹀躞带上,阿兰赶忙同另外三个留下收拢马匹的袍泽,拉着手里的马匹朝一旁走去。

    许是感觉到了杀意,

    阿兰牵着的小骊驹有些暴躁的甩着马头。

    在侯府经常照顾小骊驹阿兰赶忙安抚了一番。

    山头上,

    看着拴在树下,中箭后正在嘶鸣挣扎的马匹,

    白高国的斥候飞快的抽出了腰刀,走过去动作熟练的捅进了马匹两腿间的胸口。

    中箭又挨刀的马匹很快没了动静。

    另一旁,看着正举着盾牌朝山头走来的大周斥候。

    没勒阿埋急声道:

    “摇旗!吹号!让后面的都上来!”

    “是,队正!”

    说着,

    白高国斥候赶忙去一旁,擎着旗子朝着身后的山头摇旗示警。

    “呜~”

    号角也响了起来。

    山下,

    举盾的青云身后,

    徐载靖看到了山头上正在摇动的白高旗子,

    他将手里箭杆刻字的羽箭放回箭筒,从另一边的箭筒中抽出了自己常用的羽箭。

    随后,徐载靖从青云后面探出头看着正在摆动的白高旗子。

    两息后,

    听着还在聒噪的白高号角声,

    徐载靖动作极快的张弓搭箭,

    “噼噼”

    弓臂吃力后发出的声音,引得何灌都瞥了一眼。

    随即,

    何灌的目光朝徐载靖射出的羽箭追了过去。

    山头上,正在摇动的白高旗子消失了。

    一箭射出后,

    徐载靖换边抽出了一支刻字的、专门射人的细杆羽箭,

    再次探头的瞬间就射了出去。

    山头上,

    正在弯腰低头,从箭筒中抽箭的白高国斥候侧头看了一眼旁边,那里的袍泽侧身背对他躺倒在地。

    看着应是面门中箭,

    带血的箭头都从后脑透了出来。

    这斥候看了一眼后便收回视线,

    将羽箭搭在弓弦上,

    这斥候深吸一口气后,猛起身的同时顺势张弓,

    “咻~”

    “啪~”

    这斥候只感觉自己手心一麻,虎口生疼。

    手里的强弓似乎有了生命,不受控制的朝一边扭去。

    瞬息过后,

    白高斥候才看清自己的弓臂正好被一支羽箭给射中!

    看位置,这羽箭分明也是射向他面门的。

    见到此景,

    白高斥候劫后余生的咧了咧嘴角,挤出了個笑容。

    “咻!”

    这白高斥候感觉自己面上一热,

    眼前多了个长长的东西,

    是什么?

    他不受控制的朝后倒去,

    看着眼前的树梢和天空,

    视野很快变成了黑暗。

    山下,

    “谢了!”

    一旁已经再次张弓的徐载靖喊道。

    “贼鸟厮!”

    何灌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抽出羽箭,不知是骂徐载靖还是骂那个运气好的敌人。

    他那势大力沉的一支箭,居然能撞到敌人的弓臂上,真是!

    结果让一旁的徐载靖捡了便宜。

    想着这些,

    何灌再次张开了强弓。

    瞬间瞄准,

    然后视野中的敌人已经头插羽箭消失在了视野中。

    看到此景,何灌咬着牙,微微调整箭头角度后,松开了手指。

    忽然!

    何灌汗毛直竖,

    双眉正中位置的骨头后面,更是突突的跃动不止!

    山上,

    一名白高斥候,

    小臂被何灌射出的锋利的羽箭贯穿,穿透而来的羽箭势头不止的扎进了他的喉咙里。

    “呲”

    比小孩儿撒尿细一半还多的血线从白高斥候的脖颈间喷了出来。

    而这中箭的白高斥候身边,

    他的队正,没勒阿埋的眼中却有了一丝非常自信的、势在必得的神色。

    原因就是,

    方才那个大周的斥候,探出身子射箭的时候多露出了那么一会儿。

    就这么一会儿,已经够没勒阿埋的利箭射中了!

    然后,

    没勒阿埋的眼睛瞪了起来,

    满脸的不可置信,

    还没等他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看到山下大周斥候的动作,他条件反射的歪了歪身子。

    随即,

    他就感觉自己的眼角一热一痛。

    ‘这就是中箭的感觉么’

    这是他脑海中最后一丝想法。

    被震惊的不止是没勒阿埋,

    山下

    一瞬间,

    看清楚眼前东西的何灌也不受控制的瞪大了眼睛!

    因为,

    就在何灌的眉心一寸之外,

    有一支冒着寒光的锋利箭头停在半空中,

    箭头后面的箭杆,

    正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

    还没等何灌从惊吓和劫后余生中反应过来,

    那根羽箭又被射了回去。

    这一来一回,也不过两三个呼吸的时间。

    直到何灌缩回盾牌后面,

    他这才侧头,瞪着眼睛的看着旁边徐载靖道:“他娘的,我方才差点没了?”

    没有回头,依旧看着前方在引弓射箭的徐载靖:“嗯!”

    何灌平复了一下心情,甩了甩有些不受控制抖个不停的右手,咬着牙道:“狗日的白高小咬虫,我他娘的一定要弄死他!”

    徐载靖侧头躲过一支射向他脑袋的羽箭,张弓回击之后道:“死了。我预判的还可以吧?”

    “死?”

    何灌的手一下就停了下来,深呼吸了几下后,他再次从箭筒中抽出了羽箭,起身张弓射了出去。

    “啧!”

    听着一旁徐载靖的啧声,方才把羽箭射到姥姥家的何灌,躲在盾后低声吼道:“五郎,你给老子闭嘴!”

    “哦!”

    何灌又深呼吸一下,起身张弓射箭。

    自信的没有看自己是否射中,他矮身又抽出了一根羽箭。

    何灌再次起身,却已经找不到目标了。

    随后,他们这一行六人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来到山头上,

    青云同几个斥候查看了一番,

    一是看看这些要害中箭的敌人是不是需要补刀,

    二是收了白高斥候证明身份的铁片。

    “公子,地上十二具尸体,约莫是一什的人。”

    徐载靖看着打扮与平常斥候不同,眼部中箭躺在地上的没勒阿埋点了点头。

    查看了山头另一边的地形后,

    不论是经验丰富的老斥候,还是徐载靖、青云这等干了没多少天的,都不禁瞪大了眼睛。

    “怪不得死活不让咱们过来,这地形.是能行军的啊!”

    祝庆虎派来的老斥候感叹道。

    一旁的徐载靖面色有些难看的点头道:“发信号,让阿兰他们过来!”

    青云赶忙走到一旁,抽出一根鸣镝后,朝着阿兰的方向射了过去。

    半刻钟不到,

    阿兰等四人牵着马儿赶了过来。

    徐载靖朝着养鹰人一抬下巴。

    养鹰人会意,摘下了肩膀上的海东青的皮眼罩。

    “忽忽~”

    海东青展翅飞到了空中。

    徐载靖的目光跟随者海东青的身影。

    果然,

    不一会儿,

    海东青就在远处的空中盘旋了起来。

    徐载靖看着山下蜿蜒曲折能容两匹马并排通过的山路。

    又看了看山路沿途的山头上,正在摇旗示警的白高斥候道:

    “走,再往前探探!”

    一个时辰后

    太阳当空,

    看日头约摸着是午时初刻后(中午十一点后)

    方才摇旗示警的五个山头,

    此时已经只剩下两个。

    当白高权贵子弟拽厥忠定,领着打头阵的还没有披甲的七百铁鹞子出现在山路上的时候,

    只看到有一个山头还在摇着示警的旗子。

    山路难行,

    他们这一路统帅也姓仁多,是大将军仁多思义的族人。

    因为大将军军法严苛,对每一路大军抵达某个位置都有极其严厉的时间限制。

    不准早,更不准晚!

    所以他们这路大军本是要在午时正刻(中午十二点后)的时候抵达此处,不准太早让大周斥候看到烟尘,引起大周统帅的警觉。

    未时初刻(下午一点左右)进到能跑马的山沟中开始披甲。

    未时正刻(下午两点左右)出现在大周军队侧后方。

    但是,

    山路前方一个副将的弟弟,姓没勒的斥候队正开始示警。

    处于大军最前面,由拽厥忠定率领的正吃着午饭的铁鹞子,因为有马便被本路统帅提前派到前面来查探一番。

    山路旁的山头上,

    脸上挂了彩的青云,正在同几个袍泽收拾着白高斥候的身份铁片。

    何灌一把将白高斥候的旗子从旗杆上撸了下来,一边换着大周的战旗一边朝白高军队来的方向看着。

    “五郎,我瞅着着山路上来的马儿怎么都这么高大啊!不会是白高铁鹞子吧?”

    徐载靖凭借着出色的目力看的还算清楚,颔首道:“是!平常的马儿扛不住铁鹞子人马甲胄的重量。”

    何灌笑道:“啧!真是!我瞅着这是在披甲?”

    徐载靖看着有些窄的山路点了点头。

    这时,另一个大周斥候走了过来:“五郎,阿兰已经在路上准备了!”

    徐载靖朝往走了几步朝下看去,正看到山头下面的阿兰在手法娴熟的安抚着白高国斥候的战马。

    安抚完后还给战马蒙上了眼睛。

    白高斥候也是一人双马,上午的战斗,约么着缴获了有七十匹马,还能跑的有六十多匹。

    察觉到徐载靖的视线,阿兰抬起头,朝着徐载靖挥了挥手。

    何灌也凑了过来,看着山路上的阿兰说道:“五郎,能有这么多铁鹞子,后面怎么说也得有七八千人跟着,咱们在这堵着?”

    徐载靖望着更远处山间的烟尘,眼中有些回忆的神色,久久无语。

    何灌:“唔?五郎?”

    徐载靖收回视线,眼中满是认真的神色,问道:“何大哥,你相信一个人敢拦上万人么?”

    何灌:“啊?”

    徐载靖收起笑容道:“何大哥,就下面的地形,咱们就在这儿堵着!白高国就是有十万人,还能都跳到我们面前来不成?”

    “行吧!”

    何灌已经将战旗套到了旗杆上,走到前面,将旗子竖了起来。

    山中的秋风,吹得旗子飘荡不止。

    拽厥忠定将自己看到的情况,向后传了回去。

    拽厥忠定等铁鹞子牵着马站在一旁,让出了一侧的道路。

    一刻钟不到,

    一队精悍的白高国步跋子(步军)便排着单列,从后面赶了过来。

    宝贵的铁鹞子是不会用来攻山的。

    想着这些,

    拽厥忠定看着一个百人队的步跋子已经单列变双列,前两人巨盾,后面的引弓,朝着前面山路慢慢的走了过去。

    这时,

    本路的统帅,一位姓仁多的将军骑马走到了拽厥忠定身边。

    看到这位,拽厥忠定赶忙抚胸一礼问好。

    这位统帅点头回礼后目不转睛的看着前面,那里有被射来的弓箭挡在那里的步跋子。

    拽厥忠定看着这位统帅担忧的眼神,低声开解道:“将军,此时时间尚早,我们不用担心。”

    听到这话,这位统帅长舒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话刚说完,

    远处就传来了两声马儿的惨烈嘶鸣,前方的两列步跋子中传来了武官的高声命令。

    随即一阵弓弦的崩鸣。

    马儿嘶鸣更甚!

    “怎么回事!?”

    拽厥忠定大声喝问道。

    “有惊马朝这边跑”

    “咻!”

    大周造箭院大匠制作,又经过精心挑选的寸金凿子箭,被劲力巨大的强弓射了出来。

    方才回话的步跋子武官,因为朝后说话忘记遮掩身形,被羽箭上的巨大劲力推着朝前晃了一下。

    垂首看着胸前穿出来的箭头,这武官只觉着身上发软。

    这番变故,

    让仁多将军看了一旁的拽厥忠定一眼。

    而山路上的步跋子中,有白高弓手看到此景,报复性的想要张弓回击。

    结果刚一站起来,

    又是一支羽箭射来。

    穿着甲胄的白高弓手胸腹之间插着羽箭,倒了下去。

    因为中箭,这白高弓手也松开了手里的弓弦,被射出的羽箭直直的钉在了前面步跋子的盾牌内侧。

    再偏一点,就是射中袍泽的脑袋!

    这般打打停停的半个时辰,

    时间已经快要到仁多思义大将军规定的时辰。

    但,大军还是在山路之上龟速移动!

    阿兰不时的放两匹惊马冲阵,对山路之上如同长蛇一般的白高军队,阻滞的作用太大!

    大周斥候死了几个,拽厥忠定这边不知道。

    但,步跋子已经又补充了一队百人上去,拽厥忠定数着不时抬走的尸体,有些逃避的侧过了头。

    “忠定!”

    听到有人喊他,拽厥忠定赶忙抬头,看着不远处发话的仁多将军,他躬身抚胸一礼:“将军!”

    “忠定,等会我让步跋子让出一条冲击的小路,你带头冲过去。”

    拽厥忠定听到此话,眼睛看向了路边的插满白高羽箭的马尸。

    步跋子前面,也有这种被射死的冲阵惊马。

    仁多将军道:“你和马,都只穿正面的甲胄,遇到这般的障碍,跃马过去便是!”

    拽厥忠定重重点头。

    一开始,

    徐载靖等人攻下了四座有白高斥候的山头。

    从第四座山头开始迟滞白高国军队,

    且战且退,

    徐载靖众人已经让出了两个山头,已经成功迟滞白高军队大半个时辰了。

    山头上,

    看着不再移动的步跋子步军大盾,

    徐载靖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同一旁跟来的老斥候道:

    “安大哥、孟大哥!”

    “五郎?”

    不远处,因为拉弓累的双手发抖的两个斥候安我意、孟西洲看了过来。

    “你们两个,可以去通知都统制了。”

    看着山路上马匹剩四十多匹,还在故技重施给马儿蒙眼的阿兰,徐载靖继续道:“约么着,还能迟滞他们不少时间,让都统制做好准备!”

    “五郎!我们不走!”

    一旁的何灌摇头道:“你们两个还能拉弓?”

    两个斥候语塞。

    “去吧。”

    徐载靖再次说道。

    安、孟两位斥候对视了一眼,艰难的拱手道:“五郎,那我们去了,你别逞强!”

    徐载靖笑道:“放心,我惜命的很!”

    说着,

    徐载靖看到了远处白高步跋子的异动,还隐约看到了全副武装的铁鹞子的身影。

    被派传令的两个斥候已经上了马,朝山下走去。

    徐载靖的视野里,看到阿兰再次放出了两匹吃痛的马儿,

    然后狂奔的马儿被步跋子的强弓给射倒在地。

    这时,步跋子前面的两面大盾让出了一个缺口!

    穿着铁鹞子甲胄的骑士猛地冲了出来。

    徐载靖赶忙搭弓引箭,

    激射的利箭却被骑士的臂盾给挡了下来。

    随后,

    半披甲的高大骏马,居然一跃跳过了挡路的马尸,

    徐载靖看着远处还没有察觉的阿兰,眼中着急。

    回身取过不远处小骊驹鞍鞯后的长槊,

    仗着自己甲胄齐全,

    用槊鐏减速,就这么在七八十度的山坡上朝下滑了下去。

    一路烟尘,让山下正准备牵马往后走的阿兰看了过来。

    徐载靖落在了山路上。

    马背上的拽厥忠定也看到了从山坡上下来的徐载靖。

    铁鹞子甲胄面具后的拽厥忠定嘴角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驭马朝着这个不知好歹的大周斥候冲了过去。

    然后,越来越近的时候,

    拽厥忠定看着那大周斥候却有些熟悉的感觉。

    更近了。

    更熟悉了。

    徐载靖舞了一个枪花,正准备投出自己的长槊时,那铁鹞子却.

    步跋子大军身后,

    仁多将军,看着冲出的拽厥忠定,娴熟的跃马过障碍,眼中满是:我没看错人。

    然后,仁多将军的视野里,拽厥忠定却如同见到恶鬼一般,勒的坐骑抬起前蹄调转方向后.落荒而逃??!?

    十分狼狈而凶狠的的朝步跋子冲了过来.

    铁鹞子,就是为了冲阵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