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陆知章只重新握住齐珮珮的手。

    齐珮珮一时倒没料到陆知章居然会这么轻易便接受了自己。

    毕竟她之前还想着,若是他不愿意,自己便要来个鱼死网破,只以他们在这期间的书信往来作为证据,将之闹得人尽皆知。

    虽然这样一来,自己作为一个未婚女子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

    但如果能得到陆知章,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当然眼下不要闹到这么惨烈的地步便能拿下陆知章,齐珮珮的心里还是十分高兴的。

    甚至在陆知章改变了态度之后,齐珮珮的心中也不禁生出一丝妄想:

    会不会陆知章其实也是喜欢她齐珮珮的。

    二人从那无人拐角处走回来时,围着的人群早就散了。

    但也还是有三三两两的女子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在这些眼光注视下,齐珮珮只觉得自己这十多年来,从没有哪一次要比现在还要更风光。

    那些暗恋着陆知章的女子们或嫉妒,或打量,或艳羡的目光只让她越发生出一种胜者才有的心态。

    随后二人一路重新回到那个凤字号雅间,此时宴席已经开始,场中觥筹交错。

    席间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他们回来了。”

    随后原本都在自顾宴饮的陆家长辈与齐家长辈,只将目光都唰唰落在了他们二人身上。

    陆知章并没有多说什么,不过看着这二人牵在一处的大手与小手,众人便也心知肚明。

    其中一位陆家叔伯主动挪出两个相连的座位,随后朝陆知章招手,只示意陆知章过来坐。..

    陆知章也不含糊,只拉着齐珮珮便座了过去。

    在人前的齐珮珮只不自觉的越发靠近陆知章。

    陆知章也像是知她的心思,只也转头看向她,此刻他那双本就多情的桃花眸里更是温情款款。

    被这样一双眸子注视着,齐珮珮只觉得天地之间好像唯独他们二人而已。

    她对陆知章的迷恋,以及那种胜者姿态,只让她有些飘飘然。

    她全然不知陆知章并非表里如一的君子,她更不知往后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另一边,王留坊姜府祠堂之内亦是灯火通明。

    只见得那祠堂内的蒲团之上姜念娇正将身子跪的笔直,她的面上亦全都是决然姿态。

    她以手启誓道“列位宗祖在上,我姜念娇自请成为赵家妇,从今往后,山高水长,我姜念娇也绝不……”

    她的话几乎还没说完,便迎来了姜放的怒吼“你给我闭嘴!”

    随后他只又指挥着左右两边的侍从气急败坏道“你们赶紧将我给她拖出去!祠堂之上岂容她胡言乱语。”

    然而随着姜放的命令一发,姜念娇只也冷声道“我看谁敢!”

    听得这两父女斗法,一时之间,那些侍从反倒不知该听谁的了。

    毕竟一个是姜家家主,掌着姜家门面。然而这位姜大小姐却也并非一般闺阁千金。

    自从前主母于瑟去世之后,这位姜大小姐便掌着姜家中馈。主持着姜家内务。

    故而这一时之间她在姜家也有着绝对足够的话语权。

    而姜念娇这样的话语,无疑更是在火上浇油,姜放见那些侍从们竟是不敢动弹,只越发觉得自己的权位受到了挑战。

    他愤愤怒吼着“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难不成被她管了几日,你们便不知谁才是你们的主子了?”

    听着家主的命令,那几名侍从只暗暗叫苦。

    可家主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违背,然后就在他们准备抬着姜念娇出祠堂的时候。

    听到这边动静的杜姑妈,却是立刻匆忙赶了过来。

    她一把挡在姜念娇身前,随后又看着怒不可遏的姜放道“兄长,您这是做什么?娇

    娇纵然有错,她也是您的女儿啊?”

    姜放看来人是杜姑妈,情绪方才缓和了一两分,不过他的口气仍是生硬“你懂什么?你知道这丫头是想做什么吗?”

    杜姑妈对此自然也非毫不知情的,毕竟自从上次从晋王府参加完葬礼回来之后,她这侄女便一门心思的想替晋王守节。

    为了这事他们父女俩已经争执几日了,她虽然从不掺和他们之间的事务,可如今眼见着二人已经闹到了这个田地,当下她也不好再做不知。

    杜姑妈轻声道“娇娇纵然再有不对,您也不能这般对女孩子动粗啊,况且小女娃娃对自己的未婚夫有感情这原也是可以理解的不是吗?咱们慢慢做她的思想工作这不就好了。”

    说这话时,杜姑妈只又回头劝道“娇娇,你也别跟你父亲呕气了,他也是为了你好。”

    听到杜姑妈并非是要偏袒姜念娇,姜放自然也不再强力执行自己的命令,他冷冷看着姜念娇,仿佛是等着她回心转意。

    而杜姑妈则只以为姜念娇是小女孩心性,她只再一次轻声劝道“娇娇,你听姑姑的一句劝,您与晋王殿下纵然再如何相爱,可他也已经死了。死了的人不用管身后事,可活着的人却不行。”

    “娇娇往后的日子还那么长,你真的能接受这辈子一个人过一生吗?况且来日膝下无子嗣,你也能接受吗?”

    姜念娇自然知道杜姑妈是从自己的角度在为自己的人生考虑,可姜念娇显然也有自己的想法“姑妈,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是我之所以选择这条道路,其实也并非是完全为了赵衍桢。”

    说完这话,她只深深看了姜放一眼“我只是不想来日抄家灭门之时,我连条活路也没有。”

    听到姜念娇这话,姜放顿时气的不轻“你这丫头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面对姜放的指责,姜念娇却只是迎面相对。

    在前一世里,姜念娇其实一直都没明白自己家最后为何也会落得那样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毕竟从以前来看,姜放这人虽然脾气是不大好了一点,可在邕帝面前,他却是从来都没做过什么得罪邕帝的举动。

    所以姜家的覆灭,她一直以为是陆知章这小人背后踩着他们姜家的背脊上位。

    可他纵然想踩,如果邕帝没有这个心思,他也不可能会在之后得到那样大的提升。

    后来于瑟东窗事发,她方才发现于瑟一直以来都在利用他们家的名声为羌漠恶匪做着金钱供养,于是那一段时间,她又一度以为姜家会落得那样的下场,是他们家族原本就罪有应得。

    可直到最近,她方才明了,那些她所以为的原因其实都不过是给姜家定罪的工具罢了。

    其内在真正的原因恐怕仅仅只是邕帝是想灭了姜家的。

    就像陈家势大之时,邕帝或许也因为当初陈家杀害了自己发妻,还逼着自己取了陈家的女儿而痛恨陈家。

    但裹在这其中真正的原因恐怕还是对于权利的争夺。

    回顾整个邕朝,一直以来都是外戚势大,王与世家共治天下。

    自从上上任帝王晚年听信谗言,杀死了自己培养了几十年的接班人后,王室便一直处于一种失控的状态之下。

    虽然后来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冤杀了自己的接班人,可死去的人不能复生。而他也垂垂老矣,再没了从前的雄心壮志,更腾挪不出更大的精力去精心培养下一任接班人。

    偏偏幼子年幼,最后他能做的也只是临终托孤,托了这幼子予了自己最信任的几位辅臣。

    而这其中自然也有他们姜家,只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尤其还是一个幼年皇帝,纵然他们初时没有异心,却也实实在在对王室的权利造成了威胁。

    更何况幼帝也未能等到成年便早夭,自那之后四大辅臣便更是各生了异心,谁都

    想压对方一头,最后在这场存量斗争里,老谋深算,且掌握着绝对兵权的陈家自然成了最后的赢家。

    而他们姜家势弱一些,加上之后子嗣人丁单薄,故而姜家虽然后来儿郎都算争气,但对陈家却是根本构不成威胁。

    加上当时的陈家正忙于应对另外两家的挑战,没什么存在感的姜家自然便成了最后要收拾的对象。

    幼帝去世,没能留下子嗣,另外两家便先一步拥立武帝时期诸侯王的后代为帝王,当时他们抢占了这个先机便更是视陈家为眼中钉。

    不过他们到底没能掰倒陈家。

    反而是之后陈家联合前太后将另外两家扶持上来的傀儡帝王弄下台。

    之后又迎回了废太子流落民间的子嗣,而那个子嗣,自然便是当今的邕帝。

    也是这时陈家因为从龙之功而走向了鼎盛,可鼎盛往往便也是衰败的开始。

    陈家功高震主,不知收敛。

    这位虽是从民间拥立回来的邕帝,却也绝不是那诸侯王的儿子一般昏庸之辈。

    一山难容二虎。

    故而陈家这一次要挑战的便再不是自己的同僚而是邕帝了。

    偏偏老司马已经垂垂老矣,新帝却尚算壮年。

    姜家在这二者的夹缝之间自然便再一次存活了下来,甚至作为棋子的姜家权势不算小。

    可如今邕帝已经灭了陈家了,作为棋子的姜家,还有价值吗?邕帝有可能留着一枚无用的棋子吗?

    毕竟作为一个已经成熟的政治家,他能允许自己的卧榻之侧容他人酣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