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城来降的二臣虽然背负了骂名,可他们也换来了荣华富贵。

    到头来从中受苦而毫无益处的也不过是这群城中百姓罢了。

    不降,困城饿殍。死的是成百上千的人。

    降,刀兵之祸。死的仍旧是成千上百的人。

    而财富是没有的。

    在这些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收割者们一轮又一轮的清洗宰割中,到头来剩下的不过是一群一贫如洗的人而已。

    故而像郭世漳一般既护住了外城百姓,又护住了内城百姓的县令只也成了人们心目中的众望所归。

    甚至他这众望所归只比那因为灵王之乱不肯受降,苦苦支撑,最终城破举家自刎的县令还要更受人尊重。

    毕竟那位县令守的是对朝廷的承诺,是忠君。

    可因为他的困守,上面是看不到底下的残酷的。

    他为了守城,所有粮食都是最先供应给了城中守军,而底下的平民吃的都是掺了砂石的霉米,即使是如此,城里的女干商只也将这价格抬得很高,而这些事情,他却根本没有管过。最重要的是每日他们还要干着繁重的徭役。

    若只是如此便也罢了,毕竟那时大家都以为王师会来援,都以为只要自己勒紧裤腰带饿上一阵子王师来了,他们的日子便会恢复正常。

    然而他们一日盼一日的等待,也没有等来王师的救援,他们一日复一日的重复做着苦役,等来的也不过是城中粮食紧张的消息。

    到得后来,平民们只连霉米也吃不到了,吃不到米,人们便吃树叶,吃树皮,吃观音土,几乎所有能嚼动的东西他们只都吃了。

    可他们还是饿,明明肚子被那观音土撑的都已经鼓鼓的了。可他们还是想吃些什么。

    最后有的人饿死,有的人被观音土撑死。

    甚至到了后期,那菜场里的屠户们只也开了业,不过他们宰杀的却不再是猪狗牛羊,而是活生生的人。

    那时城头看起来仍旧坚固,然而谁能想到城内却已经是饿殍遍野了。

    等到守军们也终于都熬成强弩之末时,这城里早已经是没有半点人伦的人间炼狱了。

    所以当城门被攻破时,奄奄一息的人们甚至只以为是一切苦难到头了。

    光照在攻城之兵的身上,他们有人甚至只错误的以为是王师来援。

    当然那县令残酷,攻城者却也不见得会多仁慈几分,他们在耒阳耗了半个多月的功夫。

    如今这座城池终于被拿下了,不管是犒劳士兵,还是为了向那守军报复,亦或者是震慑后面的城池,那攻城者也不可能让这里的人痛快几分。

    即使这里的人也已经如同枯槁的木柴油尽灯枯了。然而死亡仍旧没有放过他们。

    为期一日的屠杀,最后一波活着的人只也被屠尽,就算偶有幸存者,却也没有人敢在此时出来。

    而整座城池只也终于成了一座死城。

    这就是在那场灵王之乱中的底层百姓们的经历。

    他们只是想要一条活路。

    然而不管是守护这座城池的人,还是想要攻占这座城池的人,他们最后都没有给过他们活路。

    更没有人考虑过他们的感受。

    等到那灵王大败,等到王师收回失地时,这里已经是一座死城了。

    纵然后来朝廷安排了其他地方的人迁移至这座死城。

    纵然在数十年后,这饱经战乱的死城只又重新恢复了自己的生机。

    可是那些故去的人到底已经不在了,活着的人也只能在心中长凄凄。

    甚至比起外敌,他们会更为仇恨让自己人饿死过半的那位县令。

    而如今的郭世漳显然与他们不同。他不但有善心,而且还有能力。

    与那沽名钓誉之辈却是全然不一样。

    谁都不知道郭世漳经此一役只竟然在这耒阳城里声望大涨。

    他骑着大马往前方走,又见那些人质得不到食物,故而他只对手下道了一句「你传话下去,让他们无论军民都一视同仁,士兵们有的食物,他们也应该要有。」

    得了郭世漳这话,手下传令官自然收到了授意,他们很快便对底下的人说了郭世漳的要求。

    当下有终于搞清楚状况的人只也立刻调转方向,当下虽然他们没有边军,但他们却是实实在在的赢了。

    所以庆祝一番也是不为过的。

    很快人群便再次欢腾了起来。

    毕竟以三百人对阵两千人,使其溃败而逃,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场可以载入记载的漂亮胜仗。

    随后不止是那些百姓,便是那些富商们只也对所有人开始供应美酒与美食。

    而在全城狂欢的环境下,郭世漳却显然在为了另一件事而深深苦恼。

    如今这些人已经全部被自己救下来了,然而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却也不得不有人来管。

    自己管的话,他那点奉银也供不起这么多人,而且他还不知道云洲边军什么时候来,这些山匪们又会不会卷土重来。

    所以若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也只能收留这些人在自己的身边了。

    而就在他为此苦恼的时候,不想旁边的几名富商却已经往自己的方向而来了。

    他们宰鸡杀羊来犒劳庆祝。

    看到他们抬来的羊与鸡,郭世漳只也立刻生了一些心思。

    「你这杀鸡宰牛的,是打算用来做什么?」

    见郭世漳主动来问,一名商人立刻高兴的道了一句「自然是庆祝我们大捷!大人果然英明神武,如今只既吓走了那些山匪,又保住了两地的百姓。有您这样的县令真是我们百姓之福,我也没有别的什么,只能送上几头牛羊来感恩大人的付出。」

    听到那商人的话,郭世漳只也不禁捻了捻自己的胡须,随后他只面无表情的道了一句「这杀鸡宰牛的礼物倒是不必送给我了,我不会收不说而且这东西还容易惹上麻烦。你们要是真想为我做一点事,便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面对郭世漳的问询,当下众人自然只都跟着他的问询走。

    「不知大人想要我们做什么?」那富商立刻高声问道。

    郭世漳看了看前面的那一群百姓,随后他低声道了一句「我想征用你在耒阳城的那几间铺面。」

    听得郭世漳这话,那富商只也被吓到了,他立刻出言道了一句「大人要那铺面做什么?」

    郭世漳只看向前方的百姓道「我们将他们救下来,也不能让他们就这样沦陷街头,所以我想征用你们的铺面给他们安排几天住宿。等到云洲边军真的来了,我再送走他们,如此一来岂不也是大功一件。」

    然而听到郭世漳的安排,很显然那些富商们可并不如此认为。

    「大人果然仁善,即使是在这一刻也没有忘记保护其他人的安全。不过还请大人饶恕我不能答应您的请求。」

    「毕竟我们的店面里如今全是贵重之物,这人多眼杂的,我们也怕贵重物品失窃。」

    这富商虽然把话说的如此委婉,可是郭世漳却还是从他的委婉之中听出了拒绝。

    他一听了他们的话,便也不再多言了。

    反而是在郭世漳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一名耒阳的百姓只主动走出来对郭世漳道了一句「郭大人!我愿意收留他们。」

    听得有人居然主

    动站出来应下这事,郭世漳一时只也有些感动,于此同时,他只朝着对方道了一句「你愿意收留他们自然是好事,可你们有这么多地方供他们居住吗?」

    面对郭世漳的问话,那百姓只低声道「我自然没有,我最多也只能收留一两户人家。」

    一听这话,郭世漳也不免觉得一阵悲哀,没有能力帮助他人的人却愿意倾尽自己的能力来帮他人,有能力的人却是分文不取。

    要知道这样的帮助不过是杯水车薪。

    不过悲伤归悲伤,郭世漳倒是也没有怨怪什么,他只对那小兄弟道了一句「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收留一两个人显然是不够的。」

    一听这话,那人随后立刻笑着道了一句「大人,我是只能收留一个人,但我们这里有这么多人,我们每个人收留一两户人家,难道我们还能让这些人露宿街头吗?」

    听到那人的话,郭世漳也是眼前一亮。

    是啊,他刚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他完全可以发动其他人的力量来收留他们。

    听到对方的话,郭世漳不免夸了一句「你倒是个机灵的。」

    随后郭世漳只又觉得到底不能亏待了这在此时挺身而出的人,故而他只又道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做什么营生的?」

    面对郭世漳的问询,那人倒也十分上道「小人胡昭全,往日只是给云洲客栈跑腿的。」

    听得此话,郭世漳见这小子生的也确实高大威猛,便也不禁夸了一句「好小子!」

    他是有心想将这小子提用到自己身边了。

    不过此时到底是大庭广众之下,若是他表现的太过明显。后面恐怕也不好收场不说,还容易招来他人的闲言碎语。

    也是因此,郭世漳倒是不再出言多问于他。

    他随后只转身朝着人群看了过去「今日外城村民遭受土匪欺凌,如今他们身无他处,不知在场诸位可有人愿意收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