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贵人面前的桌上放了一个螺钿的小小漆盘,盘子内壁雕刻了八仙过海的花样。

    漆盘底部垫了一块小羊皮的方巾,漆盘里盛了满满当当的金瓜子,围着漆盘放着几样精致的果子。

    甄常在看了看,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之情。

    “姐姐母家显赫,也不必靠着那点子月例银子过活,

    眼下又帮着华妃娘娘协理六宫,还有皇上的恩宠,

    当真是让人嫉妒的紧。”

    沈贵人看着甄常在一脸促狭,便知她是故意与自己顽笑。

    沈贵人伸手抓起一把金瓜子,笑着作势要塞进甄常在手中,边道。

    “来来来,大过年的,我也赏你些好的。

    省得你做出这许多不成器的样子。”

    甄常在伸了手去推拒,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好了好了,姐姐,妹妹与你顽笑,你怎么还打赏起来了。

    等你哪日做了贵妃,妹妹必毕恭毕敬的接了你的恩赏。”

    两人推脱笑闹好一会子,甄常在小心翼翼从沈贵人手中拿下金瓜子,重又放回漆盘中。

    甄常在取了帕子沾了沾鼻尖的汗珠,语气似嗔似娇。

    “姐姐如今只是个贵人,便要与妹妹生分了。

    还那拿劳什子金子来打赏,没得惹人烦厌。”

    沈贵人方才与甄常在笑闹,也出了一层薄汗,自顾自斟了茶来喝,顺手也斟了一杯放在甄常在面前。

    “是你先要与我生分的,一来便说那许多酸话。

    哼,也是没得惹人烦厌。”

    甄常在捂了嘴笑的奸诈,她与沈贵人自小就这般玩闹惯了的,知道沈贵人骨子里也是有仇必报的。

    她也不在意,悠悠的端了茶,抿了一口,才道。

    “今日无趣,我在屋中枯坐也不知道做什么。

    想到与姐姐好几日未见,便来找姐姐闲话。”

    沈贵人道。

    “这正是了,我还想着,一会子要去你屋中,你倒先来了。

    早起那会子,阖宫给两位太后请安的时候,

    我见你低着头,很是规矩,也放心了不少。

    你不知道,昨儿宫宴上,我可是为你牵肠挂肚的。”

    甄常在懒懒的用手支了脑袋,歪着头看向沈贵人,脸上浮现的是少女的一派纯真模样。

    “我知道姐姐为我担心,怕什么。我这样低的位份,

    去给太后请安只需站在末尾规规矩矩行礼就好,

    又不会出什么岔子。”

    沈贵人也学了甄常在的模样,拿手支了脑袋,歪着头道。

    “我还不能不知你的脾性?自小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要不是进了宫有规矩束着,你必得同从前一样,眼里揉不得沙子。

    今日你给华妃请安之时,我可看出来了,

    你心里还是不服呢,也不知道华妃看出来没有。

    不过她那样的位份,想来也不会认真与你为难。

    我瞧着,她不像传言那般的争强好妒,

    倒是咱们那位皇上,见了她以后,喜爱之色常常溢于言表。”

    甄常在手支累了,坐直了身子,随意捡了盘中的果子来吃。

    待咽下最后一口果子,又喝了一口茶润喉,才说道。

    “她那样的好容貌,阖宫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我总觉她姿色太过艳丽,可偏偏皇上喜欢的紧。

    李白曾说过,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我要是皇上啊,还是喜欢姐姐这样温婉端庄的女子。”

    沈贵人脸色一红,继而语带羞恼,说道。

    “你呀你,还像从前一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这可是在宫中,你这话可不敢在旁人面前说。

    叫人听了去,难免惹来祸端。

    到时候,我这小小的贵人可救不下你。”

    二人絮絮说着话,外头传来敲门声。

    沈贵人方提高了声音,说道。

    “进来。”

    周宁海推开门,躬着身进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说道。

    “方才苏公公打发人来,说皇上给各宫赏了菜。

    小主您看,今日您与沈贵人一同用膳呢,

    还是您回去用膳?”

    甄常在道。

    “我这是头一年在宫中过年,身边只有姐姐一个是熟识,

    自然是与姐姐一起。去把膳抬来,布在姐姐屋中罢。

    咱们且自己乐,不用在皇上皇后与诸位娘娘跟前儿伺候,还倒轻省。”

    “是。”

    周宁海应了声便退下,去安排用膳事宜。

    按着惯例,除夕为后宫女眷宴饮之日,初一则是皇亲贵戚入宫参加宴饮之日。

    一应宴席具备皆由内务府专人负责,沈贵人乐得清闲,与甄常在一起过了个自在年。

    富察贵人在延禧宫颐指气使的对着来送例菜的宫人指指点点,与她同住的安答应怯怯的倚着门看了看,转身正打算关起门来,就听得背后富察贵人得意的声音。

    “安答应怎么了?这么早就打算关门睡觉了吗?

    我看这天色,才午时的样子啊。

    哦~对了,安答应位份低,按例只有四个菜而已。

    可是菜色再少,也是皇上的恩赐。

    安答应一定要吃完才好。”

    安答应顿了脚步,背对着富察贵人,但她终是没有回头,只是进门以后将门关上。

    富察贵人见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自觉无趣,也就不再理会安答应。

    安答应的贴身宫女宝鹃撅了嘴,愤愤道。

    “小主也太好性儿了,自打您入住这延禧宫,日日被富察贵人欺压。

    您也从不回一句,您心里当真就一点也不气吗?”

    安答应垂着眸子,看着面前的午膳。

    今日大年初一,桌上添了几道按着她的份例日常见不到的菜色。

    像那水晶八宝鸭,光明虾炙,鸳鸯炸肚,陈皮牛肉,她也只在宫宴上见过。

    “谁让我位份确实低呢,我一个屈居末流的答应,如何敢与贵人相较。

    宝鹃,你看这些菜色,也只有年节的时候我才能见到。

    你说,我有什么本事与富察贵人对嘴。

    我在这宫中无依无靠,必须得步步谨慎,才能活下去。

    你不知道,我这心里,日日都是空落落的。”

    宝鹃默了默,开始为安答应布菜。

    “小主别伤心,大过年的可不兴掉眼泪。

    奴婢给您多夹点菜,您多吃点。

    这填饱了肚子,心里就不空了。”

    安答应不再言语,慢条斯理的用着膳。

    宝鹃看不到,安答应垂下的眼眸中,闪着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