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猫立在屋檐下的时候,迅速的抖动着自己的身体,身上一团水气散开,同时那一股阴邪也似一起被抖散出去。

    同时发出一声‘喵呜’声,淡淡的虎威出现了,似在为自己壮了一下胆,然后又冲入了倾盆大雨之中。

    她顺着墙根,攀着矮院墙,跃到树上,落在屋角瓦面,或者是落在稻草做的屋顶上。

    她的每一次落脚都似经过精心的计算,不让自己陷入完全的包围之中,但是尽管如此,包围圈依然在不断的缩小。

    但好在那一个缺口一直没有围上,而那个缺口的方向,正是诵经声所在的方位,她猜测会不会是这个诵经声,让这些阴邪之物在心中下意识的避开那个方向。

    她踩着风尖儿,在风雨虚空里腾跃。

    耳中的诵经声越来越大,穿过哗啦啦的风雨,她站在屋顶,已经隐约看到雨雾之中的一点华光。

    那是灯火的光芒,晦暗与雨雾都掩不住那火光里的一缕金芒。

    这一刻的她居然有一点激动,因为在这一片大风大雨之中的雾泽县,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于她的心中,几乎成了邪魔汇聚之地,而在这一片邪魔汇聚之地的中间,居然有一处‘赤君’道场?

    就在这时,从屋檐之下,翻出一只诡异的猴子,一手朝着屋角边缘的白猫抓去。

    “喵呜!”

    白猫在雨中跃起,踩在风尖上借力,一下子便跃过了巷子,然后落在了那透出金色灯光的院墙上。

    在她跃起之时,不光那一只怪猴的手抓了空,雨中一缕黑发也在雨雾里探卷了一个空,白猫回头看,发现自己刚才所站的那一处屋角下方,一只怪猴潜隐在那里,正幽幽的朝着自己看来。

    而屋顶,一个黑发白衣的女鬼,正趴在那屋脊上,一对森白眼球看着自己。

    但是他们都没有再追过来,似乎对于这个小院有顾忌。

    她很清楚,‘赤君’道场会让一切邪魔都不敢靠近,靠近则会被焚烧一切邪恶之念。

    她收敛起心中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正心诚意,跃下院墙,落在小院的院墙墙根处,看着那灯火通明的屋里。

    透过雨帘看这一座屋子,竟有一种难得的宁静感。

    她快速来到那廊檐下,来到门槛边,探头朝里面窥视。

    她看到在那中堂之中,有一个人半躺在那灯火之下,胸膛盖着一本书,正在高声诵念着歌颂‘赤君’的经文。

    她知道,关于赤君的经文有很多,而且各地的都有不同,有‘驻身经’,有‘赤炎神咒’,还有‘赞经’。

    他的经文是歌颂,声调时高时低,其中蕴含的情绪却极为的饱满,屋里的灯光,随着他的声音起伏涌动,像是在与一片风雨相抗。

    风裹着雨朝着屋子里袭去之时,那里面的灯竟不会被吹灭。

    她看到屋里灯盏上面刻着的文字,在火光里闪耀着金色。

    金色的光芒照在她的身上,一股暖暖的火气扑面而来,她看到自己身上有黑气在火光之中被烧去,心中顿时明白,自己如果没能够找到这里来,估计要陷在这雾泽县的风雨里了。

    其中有一缕黑发在光芒之中焚烧成黑烟。

    她没有冒然的进去,只是在门口窥探着,慢慢的,因为风大雨大,即使是在廊檐下依然会有雨袭在身上,同时,她感觉到院子外面的阴邪浓重,那些之前追杀自己的邪物都汇聚了过来。

    甚至她感觉,整个院子都被围住了,只是风雨掩去了他们的形迹,但是那些邪意、凶恶、阴森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让她不由的朝屋子里挪去。

    她看着屋子里躺在那声情饱满诵念着‘赤君赞经’的人,他似乎无所觉。于是她轻盈的跃过门槛,钻了进去,就躲在一簇离门不远的灯盏火光下,抖去身上的雨水。

    再看那个人,觉得这个人很眼熟,心中回忆,想起对方是自己在赤君庙之中见过的人。

    “是他,他不是这雾泽县的人?”她看到赵负云的穿着,以及之前见他时的那气质,都不似这雾泽县的人。

    在她的感观之中,雾泽县的人身上都有一种阴戾气息,眼中满是那种如虫如兽一般的凶意,常常看似畏生一样的低头,但是低着头的时候,眼睛却是躲在发下看人。

    那种如阴暗里的虫子一般的习性,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进了虫窝。

    而今天,她更是发现,这里不仅是虫窝,还有着许多养阴驱邪的人。

    就在这时,她的耳中听到了动静,有东西攀上了小院的院墙,她探头一看,是那只差一点将她抓住的猴子。

    虽然仍然有雨雾遮挡,但是因为院子并不大,而屋子里的火光透出,她的猫眼看到那猴子身上的毛很稀少,像是因为训养它的人常鞭打它,这让它身上满是斑秃的疤痕。

    然而,它的眼中满是凶意,兽性之中带着一丝的疯狂。

    她知道,这‘赤君’的神火,会主动烧那些阴邪之物,而这猴子是兽,其意藏于肉身,并不会在靠近之时被灼烧。

    就在这时,她听到雨中似有哨子声传来,她立即想到,那是训猴人的命令。

    果然,猴子在听到了哨子的催促之后,眼中涌起一股疯躁之意,只见它翻过院子来,轻盈的落在院中地面上,它的身上,竟是有背带束着,背带于腰间之处,竟是挂着一把短剑。

    这一只疤面凶猴竟像是练习武艺的。

    它在风雨之中跃下院墙,三步并做两步,便朝着屋子的门口窜来,那一股浓烈的兽性野性,又有被人训养出来的凶意,挟风带雨般的朝着这屋里冲来。

    白猫听到了那哨声就在院外,那种催促使得这疤面凶猴不管不顾的冲了进来。

    她不由的发出一声‘喵呜’,既是紧张,也是提醒。

    却在她的声音才出之时,一抹若有若无的火光划过了门口虚空,那火光仿佛一道刀光,划过还跃在空中的猴子。

    猴子被火光里蕴含的力量冲击,竟是翻飞而出,倒翻在院中的泥水之中,它身上的毛并没有被烧掉的样子,但是它的神气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原本的凶意全然不见了,它躺在地上颤抖着,气息极速的散败。

    白猫回头,发现不知何时,那个人已经从藤椅上站了起来,一手拿着一本书收于腰间,一手负于身后。

    他一身灰白纱衣,在风中飘扬着,微皱着眉头看着外面的风雨,像是根本就没有看到那一只猴子,而那只猴子在一阵抽搐之后便不再动了,同时外面驱使猴子的哨声越来越尖锐。

    即使是风雨也无法掩盖其中蕴含着的愤怒,好一会儿,外面的哨音也安静下来,只有风雨声,但是白猫看着外面的风雨,只觉得无比的压抑,像是有无数的邪恶,在等着一个命令,要趁着风雨冲入这院子里来。

    就在这时,赵负云开口说道:“怎么,雾泽县的众位高修要围剿我这个大周国的教谕吗?你们是要造反吗?我倒要看看,一次死两个教谕,尔等如何逃得过大周国赤炎军的征伐!”

    赵负云很清楚,这里的人既然决定向大周国臣服归顺,那就说明他们有着必须要归顺的原因。

    据赵负云所知,南陵这一片地区,受到来自于这片森林深处的千山国的压力。

    千山国是一个盟约国,其中有妖、鬼、占山为王,当然,还有人,他们一起构建成了一个国度,里面既混乱又有着一种内在的秩序。

    而南陵地区,则是夹在千山国与大周国之间,只是后来听说,千山国想要将南陵地区纳入到千山国之中去。

    最终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南陵地带反而归顺了大周国,成了大周国的一个边府。

    可能是有过什么条约,所以大周国一直没有在南陵府派驻象征着大周国权威的赤炎军,而大周国对于南陵府的统治力一直都不强。

    然而刚刚死了一个教谕在这里,再死一个,他们肯定怕被大周国认定谋反之类的。

    要知道大周国的赤炎军,就屯在南陵府边的镇南关内。

    大周国的赤炎军,曾经征伐过许多异族,甚至一些门派都不得不臣服,即使是现在仍然有很多人记得,当年的赤炎军征伐无间鬼域之时,赤炎焚烧千里,十余年不熄灭,至今在大周国的西边,还有一座赤炎山在燃烧着。

    这一座山就是当年赤炎军征伐之时,其中的祭酒驱力士垒土为山做祭坛,军师于山坛之上作法,召请赤炎神君降临,一举击败了无间鬼王与及诸多鬼帅。

    虽说那一战之后,其中十余名祭酒在火焰之中成了灰烬,军师回朝之后的第十三年,亦因无法压制身中赤炎而死,但那一战却也打出了大周国赤炎军的威名,威服四方。

    南陵府若说是没有归顺也就罢了,本来大周国也就没那么想要这个地方,只想让南陵地区做为大周与千山国之间的缓冲和屏障。

    但是既然归顺了,却又给了大周国一种公然反叛的感觉,那可能就会招来征讨。

    赵负云的话一出,外面立即安静了下来,那种压抑阴邪的气息,竟是缓缓的散去。

    就在这时,有一个声音响起:“教谕大人误会了,在下只是在追一只猫妖,那猫妖偷盗了在下洞中的一件灵物,若是那猫妖是教谕大人认识的,那便算了,只是在下训养的一只猴子,因为被那猫妖惹怒了,所以不听哨御,误闯入教谕大人的住处,教谕大人可否放其出来?”

    这个说话之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一种绵里藏针的感觉,而且他的说辞之中,让赵负云有了驱使猫妖盗宝的嫌疑。

    赵负云又怎会听不出来,只听他笑了一声,说道:“我不知道什么猫妖,妖猴倒是有一只,闯我道场,已被赤君神炎灼烧而死,若是你的训兽,那便进来将尸体带走吧!”

    他的话说出,外面再一次的静了下来,那大雨像是一些人的心情,随风涌动,却入不了这灯光所在的屋子。

    过了一会儿,不算久,有人来到院子的门外,开口大声说道:“教谕大人,小的前来领擅闯大人道场的疯猴尸体。”

    他的话落,风雨结成一只无形的手,将原本门闩拔拉开,门瞬间被风吹开。

    修士在炼就玄光之后,便可驱物、虚空画符、摄拿、幻化等。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年轻人,他微低着头,身上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眼睛藏在斗笠的帽檐下,根本就看不清楚。

    他默默的走了进来,看到躺在地上的猴子,心不由得抽动了一下,他知道义父有多么的喜欢这只猴子,从小训养,凶戾无比,更是灵动,还难得的是将之训练的会使一套剑法。

    可是居然在今天死在了这里。

    他走过去,不敢抬头,因为他即使不抬头,人在风雨里,仍感觉有一股沸腾的火意在那屋子里翻涌,似乎只要自己看一眼,便将沾染上火焰而被焚烧。

    他感觉那股火中,像是有一个神人立在那里,高高在上,冷酷的审视着自己。

    他抱起猴子,猴子身体表面已经凉了,他连看都没有看火光里站着的人,只抱着猴子,一步步的退出门去,门像是被风吹卷,一下子便关上了,他眼中的光亮被门隔开,这才抬头朝院中看去,似想要看那光亮之中站着的人,但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

    于是他转身,穿过街道,出了巷子,来到了一间晦暗的屋子,里面正有一个人光着脚,穿着一身蓑衣,手持一卷鞭子的人站在那里,他的身上有水滴落在地,韵湿了一圈。

    他将手中抱着的猴子放在桌子上,小心的喊道:“义父……”

    声音打破了宁静,那人突然转身,一鞭子便抽在年轻人的脸上。

    啪的一声响,年轻人翻倒在地。

    “废物!”

    年轻人什么话也不敢说,翻跪在地上,而他的脸上已经有了一条巨大如蜈蚣般的血痕。

    那人转过身来,来到桌边,看着已经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猴子,眼中通红,有着一股浓烈的杀机。

    这时,又有一个人从外面的风雨之中走了进来,这个人打着一把黑伞,腰间挂着一个铃铛。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大汉’。

    那‘大汉’的两只手上各缠着一根黑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大汉’是尸傀!而这个人正是驱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