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恩在出去时,下意识地跟黛西保持亲切又不失礼貌的距离感。

    他根本就没看清黛西战斗的过程。

    黑暗中最醒目的就是一双妖异的竖瞳,黛西的身影消融于其中,很难用肉眼去捕捉。一直到其他守夜人运出来了那个怪物的尸体,萧恩这才看清了尸体上无数道血淋淋的恐怖爪痕。

    太残暴了。

    不同于本杰明一击必杀的干脆利索,黛西战斗的痕迹让人触目惊心。

    而此刻黛西已经简单收拾好了身上的血迹污痕,正一脸乖巧可爱地跟在萧恩的身后,只不过偶尔没人注意的时候,她会悄悄舔一下自己的手掌,就好像是小猫咪舔舐爪子一样。

    “黛西绝对不是低序列的超凡者。”

    “自然道途?”

    “变形者?”

    萧恩甚至怀疑黛西的实力跟本杰明队长不相上下。

    一想到两个人在公园时的相处时光,萧恩到现在都有点不适应。

    下水道外。

    “队长。”威廉的身影快步走了过来,他朝着本杰明微微摇头。

    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轰隆隆。

    天空中传来一声闷雷,一两分钟后,一滴滴的雨水落下,走在萧恩身后的黛西甩了甩头,似乎有点不喜欢下雨。

    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

    萧恩的眉头紧锁,他看了看四周的建筑,沉声道:“这附近有多少住户和商户?”

    威廉回答道:“大概有两千多户。”

    萧恩沉默了一下,继续道:“立刻排查附近的居民,询问其他人,有没有从事文学、艺术、历史等行业的人。”

    “把他们全部都找出来,我要一个一個重新过目。”

    不同于血肉的畸变,不可名状的虚妄更挑剔,来自烛堡的遗物大概率会选中这几类人。

    知识。

    只会找上渴望知识的人。

    如果不是那个失控的深潜者耽误了一行人的时间,他们应该能在下雨之前将目标找出来。

    一场漂泊大雨落下。

    这场大雨来得有点突然,从乌云密布到大雨倾盆前后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轰隆隆的雷声中,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昏暗。这种情况下,依靠警力基本上已经很难封锁整个市场区,尤其是因为暴雨倾盆,这里的下水道里水位也在暴涨。

    如果不是萧恩发现了痕迹,那个失控的深潜者,这会儿应该已经顺着水位暴涨的下水道潜入了其他地方。

    “这场雨下得太突然了。”黛西鼻子嗅了嗅道。

    暴雨遮蔽了气味。

    铛。

    一道钟鸣声响起,时间是下午三点。

    萧恩的身影突然停了起来,他望向了钟楼的方向。

    灵感在震颤。

    他感觉到了知识的气息。

    有人在钟楼上进行了仪式,萧恩大脑中的神秘知识在共鸣。

    法术辨识。

    巫师对任何途径的超自然仪式,都拥有远超于其他超凡者的辨识能力。

    “在钟楼!”萧恩喝道。

    本杰明一行人的身影立刻朝着钟楼的位置飞奔。

    倾盆暴雨中。

    一个带着圆顶帽,身着破旧灰色大衣的消瘦身影出现在了二十多米高的钟楼上方,他看起来年纪大约三十多岁,眼窝凹陷,神色憔悴,手臂间夹着一摞纸,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怪异涂鸦,此刻在大雨下已经被打湿了,纸张上的墨痕斑驳滴落。

    他的表情迷茫,眼神空洞,浑身散发着一股怠惰颓废的气息。

    只见他将手中的一摞纸洒在了钟楼的顶端,刮起的狂风中纸张漫天飞舞,划过的闪电照亮了上面一道道怪异扭曲的人形轮廓。

    “你没有天赋的……”

    “你就连养活自己都很难……你这样下去早晚得饿死……”

    “你根本没有才能……”

    “你知道吗?你就像个小丑……为了一件根本不可能成功的事情浪费时间!……”

    “伱到底在坚持什么?”

    一阵狂风刮过。

    男人的圆顶帽被吹落,露出了他日渐斑驳稀疏的头发,那一缕缕的发丝被雨水打湿,粘在头皮上显得有点滑稽可笑,诡异的低语呢喃回荡于他的耳旁,但他对于这一切讥讽都默不作声,只是死死地握着手中的笔。

    “我在坚持什么?”

    男人嘶哑的声音响起,宛如呢喃:“我为什么还不愿意放弃?”

    画笔在微微颤动。

    它似乎有自己的想法,指引着男人靠近钟楼的边缘。

    从纸张上滴落的墨痕在积水中流动,它们汇聚在一起,仿佛泼洒的水墨画,在暴雨的冲刷下,渐渐形成了一个人形的模糊轮廓。

    哗!

    一只由墨水汇聚的漆黑手掌从积水中探出。

    但是它好像被什么所隔绝,墨汁汇聚的线条将积水掀起半米来高,汇聚的水流被墨汁渲染,却始终无法挣脱空间的束缚,一张面具般的黑白脸庞浮现,空洞的眼眶,它的嘴唇在低语,在呢喃,将黑暗的情绪注入自己降临现实的祭品。

    男人的半只脚已经悬空。

    他迷茫的脸庞上浮现一丝挣扎,一些希冀的面孔在脑海中闪过。

    他怀着希望来到了繁华的大都市,在亲人的期许中踏上追逐梦想的道路。但他只是一个来自偏远地区的小人物,靠着几分努力,也许能在家乡略微有点名声,可是一旦来到繁华的大都市,他便立刻被残酷的现实打回了原形。这么多年来,为了安慰家乡的亲人,他谎称自己在大都市里略有成就,但事实上他每天只能在市场区干些脏活累活勉强维持一分温饱体面。

    出身在小地方的他根本无法融入大都市的圈子,也完全没有机会让他施展才华,他所有的作品,都被一句没有才能没有天赋给轻描淡写地抹去了。

    数十年如一日的努力,不如他人一刹那灵感的随手涂鸦。

    也许那根本就不是灵感……

    钟楼上的落寞男子缓缓闭上眼睛,在耳旁诡异的低语呢喃中,缓缓地向前踏出一步。

    暴雨磅礴,积水飞扬!

    一张空洞斑驳的人脸面具正欲从渲染的墨水中冲出,它狰狞锋锐的手指已经刺破了积水,由虚妄进入现实,这一刻仿佛现实化作了画卷,四周滴落的雨水也染上了水墨画般的色泽。

    突然间!

    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从钟楼的下方伸出,它抓住了男人的衣领,将已经在悬崖边缘的他推了回去。

    本杰明矫健的身影一跃而上,他推开了眼前神色迷茫的男人,手中的黑色雨伞划过一道银光,茭白的银色华光斩断了雨滴,一只从积水中探出的漆黑手臂被一刀两断,本杰明的身影飞扑而上,双手握住手中的流光,直接刺入了水墨翻腾的积水中。

    噗嗤!

    一股乌黑的墨汁混杂着黑白的颜料流淌而出,他手中的流光好似从现实消失,不到一厘米的积水,居然吞没了整柄伞剑。

    滴答,滴答。

    钟表运转的滴答声在暴雨中回响,此刻是那么的清晰。

    不远处的钟楼下。

    萧恩好似突然回过神来,他刚刚好像出现了幻觉,本杰明的身影突然在飞奔中消失,然后他突兀地出现在了垂直的墙壁上,他在二十多米高的垂直墙壁上奔跑,就好像是跳跃的幻灯片般,等到萧恩看清时,本杰明的身影已经飞跃在了钟楼上方。

    半空中,只有一道流光划过的银色弧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