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他也在盯着她瞧时,被抓包的小女娃眼睛猛地长大,视线无助地左看右看,最后慌乱地低下头,恨不得将小脑袋埋在面碗里。

    小半晌后,又悄悄抬起头,滴溜溜的黑眼珠子跟波斯国出产的黑曜石般耀眼,从碗边慢慢抬起来。

    发现他还在盯着瞧,立刻又像是被抓包的小兔子,再次缩回洞里,这回连头都不敢冒了。

    白面中年男人见主子难得露出笑脸,顺着视线望过去,见是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再看一旁一身农户打扮的同行人,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公子,此去三十里才能进城,城门落锁前怕是进不去了,阿大几个探路回来,从这儿往西三里有个村子,往北五里地有个道馆,都可借宿。”

    青年把玩手上一块通体雪白的貔貅玉雕,缓缓道:“去道观吧。”

    中年男人点点头,起身去马棚边准备。

    没多时,马棚那边突然出来一阵马鸣声,接着是一道凄厉的惨叫声。

    很快食寮的客人被叫声吸引,纷纷过去查看情况。

    林老大见四郎迟迟没回来,对祥云交代两句,快步向马棚走去。

    青年人这边,两个壮汉更是眉心一皱,听到声音立时站起身,后又想起端坐在桌边的青年,等到指示后立刻拨开围观众人上前查看。

    马棚内,方才还好好的白面中年男人,正捂着后腰位置,四肢着地趴在地上起不了身。

    肇事马被林四郎护在怀里,正一脸防备盯着朝他气势汹汹走来的两个壮汉。

    “怎么回事?”其中一个壮汉手已经放在腰间刀把上,另一个伸手要扶躺在地上的中年人。

    手上刚用劲,就听中年人“哎呀哎呀”叫起来:“腰,腰,我的腰啊!”

    壮汉甲见状,立刻松了手,不敢再碰。

    壮汉乙的刀已经出鞘,架在林四郎脖子上,闪着寒光的刀背,吓跑了不少围观看热闹的茶客。

    纷纷跑回座位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林老大赶到时,被眼前一幕吓得一激灵,忙上前:“壮士,这是什么意思,有话好好说,别动刀。”

    壮汉乙半点没有放过林四郎的意思,眼神冷冰冰望向手上捧着草料的店小二。

    “说!怎么回事!”

    站在一旁被吓傻的小二终于回过神,腿一软差点要跪下,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

    “哎呦,这都是什么事啊!我方才正在给这位客官的马匹喂草料,不知怎么回事,您家的马突然发了性子,非要……非要”

    店小二说不出口,只能伸手比画了下动作。

    “拦都拦不住,这位小客官还在车上找东西,您家的马等不及就骑上来,母马受惊,嘶吼起来,一不小心踹到跟您同行的这位先生。”

    “那一下可踢得不轻,正中后腰位置,赶紧找大夫瞧瞧,先生看着年纪没多大,别留下啥后遗症。”

    话音刚落,躺在地上的男人再次哀嚎起来,后腰的疼痛告诉他,腰怕是断了。

    林老大一听,顿觉是场无妄之灾。

    虽事出有因,但终究是他们的马踢伤了人,不能不管。

    但对方不分青红皂白,抬手就挥刀的举动,他也瞧不惯。

    两壮汉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了,甚至不知道要不要去请教茶寮里的贵人,又怕事情太污糟,污了贵人的耳朵。

    纠结之下,还是白面男人痛苦的呼喊声,给了他们勇气。

    壮汉乙收回佩刀,立在林老大,老四面前的身躯却无半点移动,显然没想轻易放过他们。

    茶寮里,久等叔伯没回来的祥云,坐不住了。

    屁股底下的板凳实在太高,她尝试好几回,小腿都跟地面差了好大一截。

    最后抱着摔倒的结局,鼓起勇气往地上一跳。

    想象中的疼痛没来,反倒是后背被人托举着,双脚稳稳踩在地面上,鼻尖涌进一股似有若无的白茶香气。

    一声轻笑声,自身后响起:“瞧着圆滚滚的,手感还挺重。”

    祥云一回头,看到对面的褐衣青年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谢谢叔叔。”

    她一咧嘴,露出大门牙,整个人跟粉团子一般。

    赵拓嘴角忍不住跟着勾起来:“想吃我桌上的饭菜?”

    祥云脸一红,拨浪鼓似的直摇头,余光却忍不住往桌上瞥。

    心里一个劲儿告诉自己,林祥云,你不是真娃娃,老黄瓜刷绿漆,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贪吃的毛病?

    “不能吃,奶奶说,出门在外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

    小姑娘眨巴眼睛,眼睫毛忽闪忽闪,灵动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弄得赵拓心情大好,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

    旅途无聊,难得能有件让他感兴趣的事情。

    “那这样,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知道了名字,我们就不是陌生人了。”

    祥云大眼睛微微一眯:“叔叔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再告诉你。”

    赵拓没想到一个胖丫头,还挺有心思,略一思索笑道:“我姓朝,家中行三。”

    一听就是化名,连个敷衍的全名都不肯说出来。

    眼前人的防备心不低。

    祥云心里惦记着叔伯,不想跟朝三浪费时间。

    拽了拽腰间的小布包,道:“我姓木,家中排第四。”

    说完,蹭蹭蹭往马厩方向跑,留下男人愣在原地。

    好半晌,收了手中的折扇,轻轻敲打在手心上,吊坠上的貔貅玉穗子,晃晃悠悠,显示出主人此刻的心情。

    “朝三暮四,有意思的小丫头……”

    这时,出去查看情况的壮汉甲,跟祥云一出一进,终于将中年人被马踢伤的原委告知清楚。

    祥云赶到事发现场,林老大伸手把她拽过来,护在身后。

    一脸愤色瞪着壮汉:“到底想怎么样?你们不会想讹钱吧?”

    “钱?我们最不缺的就是钱!怎么处置,等我家主……主子过来,再做定夺!”

    “凭什么要你家主子定夺,你家主子是县太爷还是判官啊?方才小厮说得很清楚了,那位先生是被马误伤的,我家马也是因为你家马突然发情才失控,怎么论都怪不到我们头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