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祥云炫耀了一圈回到屋里时,得到消息赶来的天吉已经在少年,不,现在应该叫小忘的床榻前站着了。

    他叉着腰,昂起下巴:“你多大了?”

    小忘摇头。

    “那就是比我小咯,那你得跟阿宝一样,喊我哥哥!”天吉嘴里叼着不知从哪来的狗尾巴花,神态得意,“叫声哥哥来听听。”

    床榻上的少年脸上裹满纱布,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此刻正用无辜的眼神望着对方。

    “可我好像比你高。”

    天吉快速眨了眨眼,语调急速:“不可能!你下床我俩比一比。”

    这小子瘦不拉几的,怎么可能比他高。

    刚好这时,祥云溜达一圈回来了,天吉赶忙把她拽过来:“阿宝,你说,我跟他谁高。”

    艰难下床的小忘跟天吉背对背站着,等候祥云做出裁判。

    “差不多……”祥云昂着脑袋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二人微末的差别。

    最后,两个少年郎从身高比到手掌大小,又从手掌大小比到手臂长短,终于在丈量脖子长度阶段,胜了小忘,保住哥哥地位。

    小忘懊恼地捂着脖子,后悔爹妈没给他的脖子生得长一些。

    而天吉直到小忘喊出那声“哥哥”,才心满意足地笑出声。

    “小忘弟弟乖,哥哥这就给你熬药去。”

    说着摸了摸少年的脑袋,一蹦一跳跑到厨房熬药去了。

    在林家不管妇孺老少,成天耳濡目染,没有不会熬药的。

    从前在莲花村时,家里病人多忙不过来,连年纪最小的天福都得蹲在药炉旁边看着。

    林家习以为常的事情,不代表其他人见了不惊讶。

    这两日,钟家来了个女大夫的消息不胫而走,竟有人慕名上门来求诊。

    一进院子看到蹲守在药炉旁边的少年郎,惊诧不已,更加相信钟婶子说过的话,不愧是杏林之家,连学医都是从娃娃抓起的。

    来的病人中不少在扶海城住了几十年,祖祖辈辈的基业都在此处,认识的人多,知道的消息就更多了。

    看病间隙,林老太和当助手的凤仙没少打听城里的富裕人家。

    顺带着还找到一个跟郭婆子住同一条巷子的妇人。

    妇人是个话篓子,没等林老太细问,已经将知道的滔滔不绝说出口。

    “你说那户人家啊,我当然记得,她们家两个寡妇带着两小子,本应该是过得极窘迫的,谁知道一出手就是一套三进的院子。

    听说郭婆子从前是给人接生的,现在手上有钱了,看不上接生的三瓜两枣,有人去请她帮忙都叫不动人,嫌钱少事多。”

    凤仙正给她松松筋骨,想起二丫说过她家的假山石,不经意道:“她家院子里有两座假山石,好像是哪户富贵人家送的,您有耳闻吗?”

    妇人舒适地扬了扬脖子,眯着眼睛一派享受,应声:“见过!前段日子从她家后门拉进去的,我当时就在家门口看着,还问了一嘴呢,郭婆子嘴严实不肯说,她媳妇却是个爱显摆的。

    好像是有人去城外矿市场拉矿石,雕刻完成后卖给富贵人家,刚好郭婆子认识某户人家有头脸的下人,才得了个便宜。”

    当天晚上,林老太给小忘换过药后,林家人又凑在一起商讨起来。

    凤仙将白日里搜集到消息分享给大伙儿。

    “假山石是从城外的矿石场运出去的,或许我们可以去那打探打探。”

    凤仙对矿市场不熟悉,林老大却在听到这名儿时,打了个冷战。

    过往被奴役的记忆涌上心头,用力晃了晃脑袋才回过神,小心翼翼道。

    “现在,应该没有人非法奴役流民当黑矿工了吧?”

    凤仙摇了摇头:“没有的,两年前就没人敢捆来路不明的流民了,好像是城里来过一个大官儿,严惩了当时负责的官吏,释放被抢的流民,这才刹住了这股不正之风。

    大哥,你怎么知道那个地方曾经奴役过流民,我还是今天从婶子口中得知的。”

    林老大这才缓缓将两年前,林家人路过扶海城时,被集体抓去做苦役的过往讲了一遍。

    听到最后,连凤仙都不忍心让他继续回忆:“哥嫂们受苦了。”

    “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只要别让我再去那地方,什么都好说。”

    林老太突然想起小孙女要找的彩金矿,犯了愁:“矿石场归衙门所有,每日进出有严格控制,我们怎么做才能混进去呢?”

    扶海城的矿石场,两年前只是普通的石头开采的。

    近年来因为能挖出金块名声大噪,每一个进去的工人需要经过层层筛查,负责人生怕有不安好心的百姓,包藏私心偷了黄金出来。

    钟叔听说林家想进矿市场打探消息,苦于找不到门路,笑着安慰道。

    “这算什么大事,我有办法,还是从前给你们写落户介绍信的本家亲戚,塞个人进矿市场的小事,他能帮忙!”

    说着,眼珠子在林家人身上巡视一圈,最后落在林老大身上:“正好你家老大身强体壮,矿石场那边正缺他这样的壮劳力,只是苦了些,大兄弟你要遭罪了……”

    耳畔已经响起嗡鸣声的林老大,恨不得眼睛一闭昏死过去,转来转去,到头来还得是他进魔窟。

    凤仙自发站出来:“我去,本就是我的事情,怎好劳烦大哥。”

    林老太摆摆手:“凤仙不行,先不说你是个妇人,在那男子居多的地方行动不便,就说你的身子骨还没养好,怎么能去矿石场做搬搬抗抗的活计,让我家老大去,大男人苦点累点怕什么!”

    “知道了,娘……”

    林老大无语望天,终究还是他要倒霉。

    垂手望了望好不容易养得细腻的掌心,他明明是个当商人的命,为什么干的总是这种力气活?

    第二日一早,钟叔就将人送进了城外的矿石场,林老大就此开启了汗流浃背、啃窝窝头喝凉白开的苦日子。

    林家这边等着林老大带回来消息,五魁巷那头,太阳西沉之后,郭家后院的侧门被人从里头推开。

    一道胖矮的身影,隐匿在暮色中,行色匆匆赶到一处大宅后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