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太当时有给对方诊过脉,脉象虚浮,眼下青黑,明显是肝气不足。

    偏偏老者不信她的话,坚持要药铺抓他带过来的药方子。

    老太太仔细观察过那张单子,准确说更像是从什么地方求来的偏方,药性猛烈,虽能在一定程度上对病症有所缓和,却容易伤其根本。

    奈何老者对林大夫的话不行半分,叫嚣着说药方子是找高僧求来的。

    要不是祥云客栈药材种类最丰富,他才不愿意到个女人开的药铺来。

    碧云当时在店里帮忙招待病人,张氏在柜台负责抓药,听到他的话面色都是不好,只是稍稍辩驳两句,老头子撒泼打滚坐在地上说林家医馆店大欺客。

    最终没办法,张氏才给他抓了药。

    没想到,这才过去几天,老头子就死了。

    死者的儿子从怀里掏出纸钱撒在空中,很快有同伴扛来一口墨黑棺材,就这么大咧咧摆在林家药铺门口。

    后边两个妇人扯着嗓子哭得凄惨无比,头上带着白花,身上穿的是素衣,眼神落在林家人身上时跟刀锋一般锋利。

    “爹!你走得冤枉啊,大师算命说过的,您这辈子能过到九十岁,如今生生少了三十两寿命啊!”

    “爹啊!老天不开眼啊!你在地底下一定要保佑儿孙们给你讨回公道啊!”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此时正是早市街道上人最多的时候,突然来了这么一群人,还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人人伸长脖子过来瞧热闹。

    很快,祥云客栈门口挤满了人,里头有买菜的妇人,好事的摊贩主,路过的外乡人……

    “林家刚开药馆就治死人了?”

    “不知道啊,听死者儿子说好像是这个意思。”

    这时候,当先男子掏出几包药材,其中有用过的药渣滓,有还没来得及熬煮的草药,末了指着林家医馆大骂:“大伙儿给我们评评理,我家老头子上午喝了他们医馆配置的药,当天晚上就口吐白沫,撒手人寰了,是她们害死了我爹!”

    药店里还在排队等候就诊和抓药的客人,都是吓得厉害。

    不少客人当场惊得从药铺里出来,抓了药的不是丢了就是跑上前要退。

    他们是来看病的,不是来送命的。

    有些二次,三次来抓药的,神色很是慌张。

    他们不知道吃了多少,会不会也有问题?

    一时间药房里气氛诡异。

    林老太赶忙安抚大家情绪:“病人们不用慌张,我们药铺从前在莲花村开店两年,从来没出现过抓错药治死人的情况!去世的这位老者确实在我们店里抓过药,我有印象。”

    见就诊大夫亲口承认,老人叫嚣得越发厉害:“大伙儿都听见了吧,药铺老板自己说的,给我家老头子看过病抓过药,事实摆在眼前,没什么好辩解的,你们说这事情怎么处理?”

    店里有几位莲花村的百姓,站出来反驳。

    “在店里抓过药能证明什么,谁能保证你爹死前没吃过别的东西。”

    “就是,我们在林大夫这边看病好几年了,从没出过什么问题,也没听过吃药能吃死人的,难不成开的毒药啊?”

    林老太感激地拱手冲乡民行礼:“多谢诸位帮我们药铺说话,事发突然死者家属许伤心过甚,急于找人发泄情绪,才在不知因果的情况下找上门来,可以理解。”

    她的意思明显,死者家属明显是来讹钱的。

    戴孝的妇人中有一个面相凶狠的,前一秒还跪在尸体旁抹眼泪,下一秒站起来指着林老太鼻子破口大骂。

    “你们都是邻居,相互包庇也是有的,我爹的饮食一直是我看顾的,他昨天没胃口,只喝了你们药铺开的药,喝完就死了。”

    张氏这时候走出来,将那日情形告知众人:“你爹那日拿来的药方子,不是我们店铺开的,我娘好心提醒药方子凶猛不易于养病,他蛮狠不讲理非要按方子抓药,当天很多人都瞧见的。”

    人群中有那日看到全程的百姓,附和道:“是,我在场,我能证明,确实死者强烈要求按方子拿药,还质疑林大夫的水平,对她的建议一个字都不听得。”

    “不可能,你们胡说,”为首的男人明显有些慌了,心中想起临出发前某人的嘱托,再次鼓起腰板,仰头大哭,“爹啊,儿子没用,你都死了还没办法惩治害你的人,我不如一头碰死在林家药铺门口,用我这条贱命换你的清白。”

    说着人就往药铺门口的木柱子上撞,被一左一右两个亲友抱住胳膊,宽慰道。

    “贤侄不可,你们家还指望你传承香火,切不可冲动行事。”

    “该死的不是你,是害死你爹的这帮人,就算真是大伯带药方来抓药,林家医馆明知药材服用会有问题,还出售给顾客,安的什么心,难道不应该为死者负责吗?”

    人群中突然冒出几句声音。

    “说得也没错,药是从祥云药铺出去的,死者的死药铺也要承担一定责任。”

    “人家死了爹,失去家里顶梁柱,少活了三四十年呢,赔点钱道个歉,以后吸取教训得了,何必搞得双方都下不了台?”

    林老大顺着声音望过去,唱衰的几人都是帮死者家人说话的,巧的是他们的相貌皆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异域之色。

    明显高挺的鼻梁,和棱角过于锋利的五官,让他们跟周围的百姓区分开。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在心里没有对某件事情下定论时,若有人先提出观点或意见,大概率会跟从附和,觉得这种想法是正确且符合大众普遍情感的。

    比如此刻,大伙儿的风向一时间调转方向,开始同情死者一家。

    人们好像习惯于站在弱者一边,即便对方并不是多占理。

    林老太皱眉,想反驳,想严词拒绝大伙儿擅自给事件结果下定论。

    既担心有人效仿,又怕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名声毁于一旦。

    正不知道怎么才好时,突然看到人群中有人拨开一条道,一个身穿便装的清秀男人出现在大伙儿视线中。

    “热闹啊,为何每次你家新喜都伴着麻烦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