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讲完故事的碧云,倒是睡得安稳了,苦了庆娘默默替她惋惜,一夜没怎么睡好。

    等天光擦亮时,庄婶子起床做了苞米粥,又摊了十几张葱饼,让碧云去喊林老二一起用早膳。

    谁知,碧云去老宅找人时,并没有看到人影,只发觉靠墙放着的背篓和锄刀都不见了。

    猜想林老二应该是已经上山处理剩下的柴胡。

    她便拎着食盒上了山,果真在一片片茂密的柴胡中看到林老二挥洒汗水的身影。

    没吃早饭的人状态不是最佳,即便如此林老二一个人的劳动力也抵正常两个成年壮劳力。

    碧云将苞米粥和葱饼盖子掀开,风一吹,都没需要她喊出声,林老二已经闻到美食的诱惑。

    抬眼看到的便是笑得一脸灿烂的碧云,林老二脸颊泛红。

    还是碧云招呼了两声后,才慢吞吞走上前,端起苞米粥喝了一口,见对方盯着他瞧,一时间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你吃了吗?”林老二鲜少关心人,准确来说,他都鲜少开口说话,跟头兢兢业业的老黄牛一样,话少干活儿却麻利。

    碧云点点头:“吃了,在庄婶子家里吃的,这些都是特地留给你的。”话说完,她觉得话里话外有些许歧义,纠正道,“是庄婶子特地给你留的,怕你饿着。”

    林老二神色平淡,指着半个山腰的柴胡:“今日阳光好,适合柴胡种子暴晒,过几日未必有这么好的天气,还是得算着日子在下雨前赶快收拾完回家。”

    望着天边越积越重的云层,想来近几日会有一场大雨。

    果然跟林老二预料的一样,没过几日,一个晴空朗朗的午后,天气陡然急转直下,温度骤降,大颗的雨点倾泻而下。

    山腰处的柴胡,刚好还差半亩地就能全部收割完。

    在老宅左等右等都看不到林老二身影的碧云,心急地看着天上泼墨般的大雨,想起男人腿脚不便,山中一下雨就泥泞不好走路,很有可能就摔着了。

    碧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直接带上挂在墙上的蓑衣,冒雨冲进大雨中,往山腰方向跑去。

    路行一半,脚下打滑,猛地像一旁滚去。

    起来时已经是浑身湿透脏污,连脚都像是扭到一般,有些疼。

    忍着痛,碧云一点点往山脚方向走去,大雨中已经看不太清前方的路,只能凭记忆寻找田埂方向。

    呼喊声,淹没在雨声中,回应她的除了更大的雨声,再无其他。

    就在她茫然无措在雨中站着,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时,胳膊突然被人拽住,紧接着一把油纸伞撑在头顶上空。

    林老二五官都在滴水,身上的蓑衣因为撑伞动作湿了一半。

    男人的声音算不上温柔:“这么大雨,出来干什么?”

    碧云咬着下唇,不知该说什么。

    只是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蠢。

    林老二常年跟庄稼为伍,练就看天吃饭的本事,尤其喜爱研究晚上的星空。

    每次预测第二日的天气都异常准确。

    从前在魏府时,碧云见过一台放在老爷子屋里的浑象仪,铸铜为象,以测天文。

    没想到林家老二光凭肉眼,就能预算出跟浑象仪一般准确的天相,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碧云张了张嘴,掩饰方才在家时的担忧:“怕柴胡来不及抢收,雨太大,会打落上头的种子。”

    林老二:“已经收完了,都放在山腰处的石屋里,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带你去躲躲。”

    碧云跟在男人身后,很快到了一处石屋前,地方不大,放了背篓装着的几篮子柴胡后,只能堪堪挤下两个人。

    蓑衣滴答流着雨水,贴在后背上不舒服,碧云解开下巴上的绳子,找了个地方放置蓑衣。

    没发现,方才还面对着她的林老二,陡然间调换了方向,用后背冲着他。

    仔细看,不难瞧出男人后背有些僵直。

    碧云不明所以,觉得背过去挺好的,不然双方都有些尴尬。

    她脱下鞋子,想挤一挤上头的雨水,低头猛地见到身上几乎紧贴着身型的外衫。

    因为天气渐渐热了,加上干活容易出汗,她今日特地穿了薄些的料子,哪知道碰了水紧紧挷在身上,勾勒出少女姣好的身形。

    尤其是胸前的浑圆,映照出的弧度尤为清晰。

    碧云脑子一热,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她好像知道刚才林老二为什么背过身了。

    双手交叉护在胸口,碧云脸红得要滴血,把头埋进双腿中,只想着这场大雨赶紧停下,她好逃离现下尴尬的处境。

    石屋内的时间过得格外漫长,长到碧云觉得脑袋昏昏欲睡,头重脚轻。

    到后来直接一头扎进柴胡垛中,不省人事。

    听到动静的林老二疑惑转了转头,起初只以为她是困了想休息养精神,谁知越到后来越觉得不对劲,呼吸急促,脸颊不正常的红晕。

    无疑不透露出,碧云发烧了。

    原本还秉持男女大防的林老二,顾不上这许多,忙着确认是不是受凉引起的昏迷。

    结果,却让他发现碧云脚腕处的鞋袜上,有点点血迹。

    他眉心一皱,往下扯了扯鞋袜,就见少女白嫩的脚腕处,有两个带血的窟窿眼。

    明显是被蛇咬了。

    周围泛起青紫色,显然蛇是有毒的。

    从前在清河镇时,林家兄弟没少在山上捕捉动物,夏日里蚊虫多,蛇也多。

    兄弟几个算是从小跟蛇一起玩儿大的。

    林老二一眼认出,应该是被一条竹叶青咬的,症状反应都很像。

    竹叶青毒素传播极快,要是不干预,等雨停了去找大夫,碧云的半只脚怕是要废了。

    他一句话没多说,俯身脱下鞋袜,用嘴吸食残留的毒素。

    再跑到屋外,用雨水洗刷嘴里的毒液。

    万幸的是,吸出毒液的法子可行,林老二没有被牵连,碧云也渐渐从昏迷中苏醒。

    得知,她被毒蛇咬伤昏迷,又是林老二给她吸出的毒液,一时间碧云心乱如麻,嗫嚅地喊了好几声“谢谢。”

    林老二每回都要接一句“应该的”。

    次数多了,连碧云都觉得二人有些好笑。

    “噗嗤”笑出口。

    林老二的神色因为少女的笑颜,也跟着缓和不少,不再像个古板寡言的闷葫芦。

    平白多了份光彩。

    碧云这才意识到,其实老林家男人的长相,除了林老三常年打猎个子高,相貌端正,就属林老二最好看。

    只是他常年面朝黄土背朝天,晒黑了,显得人就没那么亮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