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七家权贵只是那些人的代表罢了。不过他们能出来,可见背后那些人有些迫不及待了。你家伯爷不慌?”

    “为何要慌?”

    后门,徐渭坐在肖家门外,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酒,“这只是开始,后续怕是会有更多麻烦,不,这不是麻烦,而是危机。”

    “我并未看到伯爷心慌意乱。”胡宗宪背靠后门,“话说你在隔壁教书,就不觉着耗费光阴?”

    徐渭放下酒葫芦,呵呵一笑,“你还真是无时不刻不在想着为长威伯招揽我。不过我宁可学那只乌龟在泥泞中翻滚,也不肯和他在权力中沉沦。”

    “呵呵!”胡宗宪笑了笑,起身,“我倒是为你惋惜。”

    “惋惜什么?”徐渭说道:“科举出仕才是正道。”

    胡宗宪进去,寻到了蒋庆之。

    “徐渭以离经叛道而闻名,可却循规蹈矩的想科举出仕,可见骨子里依旧是渴望名正言顺。”

    胡宗宪说道:“此人大才,可惜了。”

    “他跑不了。”蒋庆之正在擦拭宝刀。

    “以徐渭的才华,科举出仕迟早的事。”胡宗宪是真的佩服徐渭的才华。

    “他过不了。”蒋庆之说道。

    “不能吧!”胡宗宪觉得不可能。

    “他铁定过不了。”蒋庆之有些唏嘘。

    历史上徐渭屡败屡战,可科举这条路却怎么走都走不通。

    胡宗宪不想就这个问题争执,“伯爷,此次马崇德等人出手,背后我怀疑有人授意。”

    “授意是肯定有,不过没人是傻子,只需一个暗示就够了。你别看马崇德等人过的不错,可这等权贵内里都是空的,别人丢一根骨头过来,就叼着不放。”

    可蒋某人何时吃过亏?蒋庆之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他抬头看着胡宗宪,“老胡,此事交给你去办。”

    胡宗宪一怔,“是。”

    自从跟着蒋庆之以来,胡宗宪提过不少建议,但独自办事,这还是第一次。

    这是信任!

    也是一种考验。

    “老胡,不要顾虑重重,放开手脚去做。”蒋庆之把宝刀归鞘,“正好孙不同那些人操练了一阵子,使唤他们试试。”

    “是。”

    胡宗宪刚想分析一番,就听有人喊表叔。

    “小姑娘来了。”蒋庆之莞尔,“你去吧!”

    “表叔。”

    朱寿媖带着两个宫女冲进来,见蒋庆之在把玩宝刀,就说道:“表叔,明日我来不了了。”

    明日裕王两兄弟要来上课,往日朱寿媖也会跟着。

    “这是还专门来告假?”蒋庆之问道。

    “嗯!”小姑娘摆摆手,两个宫人告退,然后她一脸愁色,“表叔,父皇那边要弄什么斋醮,宫中说是要写一些东西去敬神。我不会写,她们说会得罪神灵……”

    “哦!是吗?”蒋庆之说道:“尽心就好。”

    第二日,裕王两兄弟来了。

    “表叔,昨日先生教授了经济。”裕王坐下,拿起书卷翻看了一眼,“先生说,民以食为天,大明当以农桑为主,至于商业,无需管。”

    “无需管?”蒋庆之呵呵一笑,然后捧腹大笑。

    “表叔……”裕王觉得这个问题不好笑。

    他看了景王一眼,景王正在发呆。

    “为何无需管?罢了,这个题目对于你二人来说早了些。”蒋庆之看着裕王和景王,想着太子尚在,此刻让他们出头,是不是太早了。

    裕王不解,景王低声道:“蠢货,太子还在。咱们若是太冒尖……”

    裕王说道:“只是功课罢了,这也叫做冒尖?”

    景王冷笑,“东宫那边一群人都在盯着咱们呢!太子见不着父皇,咱们可是隔一阵子就能见到。那些人恨不能把咱们给活剥了。你若是冒尖,小心被扎小人。”

    “闭嘴!”蒋庆之喝住了景王。

    宫中最忌讳说什么扎小人。

    蒋庆之见裕王有些失落,突然笑了,“我教授的学生,竟然被一群居心叵测的腐儒给欺负了,这怎么说的……”

    裕王眼前一亮,“表叔……”

    那群别有用心的渣渣……蒋庆之说道:“那今日我便教授你等一些浅显的经济知识。”

    裕王大喜,见景王赶紧拿出记录本,就取笑,“老四不怕冒尖吗?”

    景王一本正经的道:“能和表叔学到新东西,我宁可得罪东宫。”

    这个马屁太香了,但老四真不要脸,。

    “所谓经济,大而化之,商业,工坊,农业……方方面面皆是。不过今日我就针对性的说说商业。”

    夏言来了。

    “伯爷在上课。”门外,孙重楼低声道,他知晓少爷不避夏言,所以任由老头靠在门边,眯眼听着。

    “最早的时候并无货币,先民们是以物换物,这说明什么?说明商业的存在,对于人类而言必不可少。”

    这是起源!

    夏言微微颔首。

    蒋庆之说了些商业的发展,话锋一转,提及了核心。

    “民以食为天,每一个王朝的崩溃,都和粮食有关,故而历朝历代农耕都是重中之重。更早的时候,譬如说汉唐,重农抑商成为国策。”

    夏言双手抱臂,心想这小子难道还能把商业讲出花来?他想到了自己柄国的那些年,商业蓬勃发展,这也算是政绩吧!

    “到了前宋,坊墙被推倒,商业空前发达。商人的地位也空前之高。故而前宋经济发达,至今无出其右。”

    “到了本朝,太祖皇帝鼓励商人贸易,为此兴建了市场。不过本朝的风气有些怪,士大夫们说商人重利轻离别,商人就是贱人。”

    夏言笑了笑,在他看来,商人狡黠,见缝就钻,若是不加限制的话,天知道这群人会弄出什么事儿来。

    “不过,我并不看好当下对商人的态度。”

    “表叔,为何不看好?难道商人还敢冲着朝中龇牙不成?”

    “人心永不知足!”蒋庆之的声音中带着些嘲讽的味儿,“老三是个宽厚的。如此,我给你一个题目。”

    “表叔吩咐。”

    “晚些回去后,你自己去查查京城的士大夫、权贵等人家,有多少人家经商。”

    “是。”

    “第二个题目。”蒋庆之看了裕王一眼,心想这位可是隆庆开关时的帝王,可见彼时对商业的豁达态度。

    “为何不能抑商?”

    裕王赶紧记录。

    “其三,为何必须收商税。”

    “其四,若是不收商税,放任商人,对大明国祚会有何影响。”

    蒋庆之说道:“四个题目,抓紧去做。”

    “是。”

    下课后,两个皇子出来,见到夏言都行礼问好。

    看着二人走了,夏言这才进书房。

    “夏公。”

    蒋庆之拿出一支药烟,“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

    “你丢给裕王的四个题目不大妥当。”夏言说道:“太子地位稳固,裕王若是老老实实地学些儒学还好,琴棋书画也不错。经济,这可是个大题目。”

    “大明养藩王就如同养猪,夏公觉着一个未来的藩王若是学了经济,会让人觉着有野心?”蒋庆之笑道。

    “你如何想的?”夏言坐下,“你如今树敌不少,若是再与东宫交恶,我担心陛下那里会生出些不满来。”

    “夏公,无需担心。”蒋庆之笑了笑。

    “太子那里和你依旧那样?”夏言问道。

    “大概是等着我去拜见。”蒋庆之说道:“只是我懒得很。”

    “莫要矜持。”

    “我不是矜持,只是同情。”

    “同情什么?”

    “同情太子。”

    若是一切不变,明年就该是太子的大限。

    “夏公,我对太子并无什么看法,更没有站队的心思。”

    哪怕是养只猫狗,相处时间长了,猫狗一旦离去,蒋庆之也会落泪。

    他不和太子亲近,不是什么站队裕王。

    只是心情矛盾罢了。

    出手拯救太子?

    神特么知晓太子历史上是为何去的。

    史书上只是记载,太子的病情突如其来。

    也就是没有任何征兆。

    难道蒋庆之从现在就开始筹谋?

    得了吧!

    道爷会觉得他疯了,一巴掌把他抽醒,拉到自己身边,“来,跟着朕修道,把脑子里的邪魔外道都驱赶出去。”

    太子!

    蒋庆之眯着眼,心想那位可不是省油的灯。

    从蒋庆之进京后,阴差阳错的让二人之间的关系疏远了,若是裕王冒尖,东宫一系定然以为蒋庆之是助裕王夺嫡……

    夺嫡,可比杀人父母严重多了。

    双方必然会不死不休!

    ……

    “殿下,裕王最近颇为忙碌。”

    东宫,有人禀告太子,“裕王频繁询问一些商业之事,更是在城中四处寻访着什么。”

    太子朱载壡正在和两个先生说话,闻言问道:“老三这是要做什么?”

    一个先生抚须微笑,“大概是那位长威伯给的题目?”

    “定然是了。”另一个先生说道:“那位对裕王倒也尽心尽力。却不知都是白费功夫。”

    一旦到了年纪,皇子就会就藩。到了封地后,什么都管不了,活脱脱就是一头吃了睡,睡了吃的猪。

    所以蒋庆之的所作所为在众人看来,便是站队裕王,愚不可及。

    “听闻裕王那边的先生有些不满,说裕王如今学了长威伯,有些离经叛道……”

    太子淡淡的道:“老三的先生据闻很是强项,想来会把他引回正途。”

    ……

    “商业乃是国之命脉,岂可不管?”

    呯!

    重重拍打书桌的声音后,翰林院侍读学士方越看着裕王的功课,怒不可遏,目光转向递交功课的内侍,“这便是殿下的功课?”

    内侍不明所以,“是。”

    “荒唐!”

    “荒谬!”

    方越拍案而起,“让殿下来,今日我当问问那位长威伯教授了他什么。以至于如此离经叛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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