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寒用手一指大殿门外被大麻袋套住,扔在马背上驼回来的张方献计道:“我活捉来了河间王派过来讨好赵王的主事都张方。”

    “计将安出?”司马冏刚问出口,突然脸色大变,“什么?”

    “你将河间王派遣来的部下主将张方都活捉回来了?”司马冏顿时全身冷汗直流,心里想掐死石寒的决心都有了。

    “那不是更加坐实我们夜晚偷袭他们的事实?这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啊,你啊,真是糊涂!”

    “大王,您不必忧心,山人自有妙计!”石寒又转首看了看殿门外那被大麻袋从头到脚捂住,横放俯卧在马背上的张方,拍拍胸脯道。

    “试说来听听,行不行得通?”司马冰不喜欢石寒突然卖关子,急忙追问道。

    “差人直接去报告赵王那老小子,就说昨晚有一伙强人将一个大麻袋投进了咱们齐王府,有下人解开麻袋一看,其内居然是一个大活人,那人自称是河间王部下张方,还口口声声称是昨晚不提防被人袭破了驿馆,一个不留神就被人从睡梦中捉拿住,绑进麻袋中投送到此。”

    石寒笃定地娓娓道来:“就叫赵王马上差人来认领,并一口咬定是有人故意裁脏嫁祸,推托我们也不知道这个张方的身份是不是属实。”

    “这不是叫赵王司马伦那老小子直接派人来将人领回去吗?也太便宜他了,”司马冰一声质疑地惊呼,大摇其头。

    “你无异于脱了裤子放屁,纯属多此一举!况且羊肉没吃到,还惹了一身骚,反而越描越黑,算什么好主意?”

    他这一说,司马冏倒真的犯了踌躇:这不坐实自己昨晚夜袭了驿馆,捉拿了张方,还故意向他司马伦示威。

    明摆了此地无银三百两,这麻烦就惹得有点大了。

    司马冏想想无可奈何,两腿一软坐在他的王座上,铁青着脸不吱声。

    石寒早瞧透了这对古板父子是心粗气浮的俗人,不由心中暗笑。

    口里反硬挺起来,厉声高叫道:“大王,若是我真为王府惹了大麻烦,我愿意主动自首,替王府去顶罪!若说为了大王您的丰功伟业,我就死又何足惜哉?”

    说着撩起袍襟便要往殿外走,又回头向司马冰冷笑道:“广阳王殿下,请不要质疑我的忠心和决心,我愿意为王府献上我的一切,包括性命,也在所不惜!”

    “哎哎……”司马冏顿时慌了,忙嗖的一声离席而起,将石寒一把扯住。

    憋了半日才干笑道:“误会……误会了……下头人不懂事,胡乱进谗言……让你受委屈了。”

    “大王,还请绝对相信属下的忠诚,”石寒庄重无比地说道。

    “我的计策还没说完,大王,你们还只听了我一半。”说着便又挣着要离去。

    那司马冰却颇为贤明,见石寒似乎也来了性气,有些不依不饶的味道,知道是自己父子怀疑误会了他,遂起身赔礼道歉。

    他好言抚慰道:“是我们不该怀疑你,石寒,我给您告个罪。您请坐,看茶,有话再慢慢对我们说!”

    “不是这一说。”石寒见对方软了下来,借坡打滚儿的事哪有不会的,只是苦笑。

    “遭受主上相疑,我如何经受得起这样的考验,这是对我人格和忠心的侮辱,士可杀不可辱!”

    一句话提醒了司马冏,愈觉不能错怪了眼前这个忠实的人才。

    司马冏是个有身份的人,不说万一将怀疑下属忠心这样的糗事张扬出去,实在影响不好。

    而且失了人心,失了贤才来投,失了自己可依重的人才,才真的得不偿失。

    忙赔笑道:“方才本王急中无礼,石寒,万勿见怪……”

    一边往中堂让,一边问道:“敢问你将以何计解此局?”

    “卑职已经说得口干舌燥,待卑职稍缓会儿神,喝杯茶润润喉!”石寒却不想立即买他的账。

    这话在司马冏和司马冰父子听来,句句像刀子剜心一样。

    中堂里众王府家仆正要准备摆放今日的朝食,三张食案,贵族分餐制,司马冏和司马冰父子显然赏赐石寒与他们一起共进朝食的殊荣。

    司马冏陪小心地延请石寒坐上首,忍受着百般憋屈。

    石寒哪敢喧宾夺主,坐齐王父子的上首,立即互相推辞不休。

    好不容易,总算让石寒在客位上坐下了,司马冏只是亲自低声下气让酒:“请,请用酒,先用这些凉菜,一会儿就上热的——我斟一杯先为你压惊!”

    齐王府下人们眼瞧主子拿石寒也没什么办法,觉着没趣,摆好食案和各味凉菜、蔬果之后,早已散去了。

    石寒哪敢让司马冏亲自敬酒,赶紧起身离席恭敬推辞谢礼,口口声声称道:“大王,使不得,使不得,小人孟浪了,真是折杀小人也!”

    终于,好歹一阵吃吃喝喝,饮至半酣,司马冏最终斜乜着眼笑问道:“石寒,现在总可以教本王使计解脱了吧……”

    石寒脸腾地红到脖子根儿,抚膝长叹一声没说话。

    司马冏暗中向司马冰递了一个眼色,只见司马冰起身离席,踅进殿后内屋取出一个黄绸包袱,就着桌案打开,推到石寒面前。

    其中一些金银珠玉、珍宝奇石,对于石寒来说早不足为奇,视如粪土。

    石寒忙惊问道:“恩王,这是何意?”

    “石寒,这是什么?你看仔细咯?”

    司马冰立即从其中掏出一本黄色绢帛书册,一边打开来,只见里面还加盖了赫然醒目的皇帝玺印。

    一边挥动,高兴地说道:“石寒,这正是你心心念念上任六品茌平县令官的朝廷和皇帝委任令。”

    “我父王老早就趁着上朝得便的机会,为你朝廷申请办理好了,你现在已经随时都可以离京赴茌平去上任了。”

    司马冰最后又意味深长的道:“刚刚不过是我父王临时再试探试探你的忠心,还好,你顺利通过了我们的考验。”

    “啊,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我现在已经是真正的六品茌平县令了?”石寒一声欢呼,大喜过望。

    又赶紧起身离席,向司马冏深深躹躬施礼谢道:“多谢恩王成全,小人心里感激不尽,誓死效忠恩王,矢志不渝!”

    一旁的陈安则有些感慨,世家子弟当官也太容易了。

    虽然只是幕府的官,但他既得到主君赏识,推荐出去,此刻已然担任了朝廷命官,不比他这种出身搏命出头来得强?

    石寒也心里明白,有了这纸委任状,他现在就是朝廷正式册封的货真价实的地方六品茌平县令,随时都可以离京,前往茌平去当土皇帝了。

    要知道两晋时期的县令官权力是很大的,将一县民事军政诉讼刑律……甚至人犯公审勾决,统统都一把抓在手。

    就是说叛决谁死罪,勾决犯人,县令都可以直接做主,根本无需上报郡、州和朝廷。

    因为这时候还没有朝廷中央里的六部分管六部事务,选拔官吏,用贤任能都是九品中正的察举制。

    民事、刑事、官吏任免等等事务和案件处理,都还极不完善,基本上都是地方长官只手遮天,说了算。

    到时真正是天高皇帝远,自己手握实权,一切都随自己尽情挥洒。

    所谓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不比在这郁闷的京城,天下是非之地中心,随时有被暗流汹涌的政治朝局绞得粉碎,朝夕不保的危险,来得恣意潇洒和惬意?

    肯定是完全没法同一而语的。

    石寒思绪飞快运转,默默想着心事。

    他已经渐渐意识到,不能要求太多。

    理想状态固然是在荆州发展,但如果做不到,必须要有备用方案。

    甚至于,有机会外放就要抓住,毕竟空出来的实缺不等人,他没有挑挑拣拣的资格。

    只能先立功了,慢慢获得司马越的赏识和信任。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就只能等晋廷的统治彻底崩溃,再也无力剿灭地方割据势力的时候,直接拉杆子占地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