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寒点了点头,将一份写满蝇头小字的绢帛地图收起,放入怀中。

    这是县丞郑则柱给他准备的“河北地形和行政区域图”。

    除了地图标注之外,其上还详细记载了从《战国策》、《史记》、《三国志》等典籍中摘出来的有关河北的一切。

    ——从战国燕赵争夺开始,到三国曹袁官渡之战,乃至本朝诸王封国都多在河北……应有尽有。

    以后得专门养几个人,多研究这些史料和各地地图了,毕竟要征战天下,没有各地详细地图能行?

    从茌平到清河,甚至到赵郡中丘,都还在翼州河北平原境内。

    然而出了翼州,至并州,则有介于二者之间的纵贯南北的太行山脉阻隔。

    在古人眼中这条天险的通行,难度不亚于现代人眼中的青藏高原。

    太行山脉两侧大致的格局:山西高原左右两侧被吕梁山和太行山包夹,中间由北向南分别是大同、忻定、太原、临汾、运城五个大型盆地。

    河北平原被三晋(韩魏赵)占据的地区位于太行山和黄河之间。

    所谓的太行八陉,主要是沟通山西高原和河北平原的八条交通要道,其因横穿太行山脉而得名。

    它们自南向北分别是:轵关陉、太行陉、白陉、滏口陉、井陉、蒲阴陉、飞狐陉和军都陉。

    是北上或者南下,贯通两地,行军作战的必经,或者必守的交通要道。

    当然,史料并不单纯是历史,也远比地形地势或者行政区域地图详尽。

    最重要的是和军事有关,比如古人走哪条路线,为什么这么走。

    他走这条路的时候好走么?遇到了什么困难?天气怎么样?

    等等一大堆东西,都具有重大参考价值,尤其是当两军战斗对垒的时候,也能从古人的战争中吸取教训。

    郡主司马彦华五千多人的车驾队伍,终于在天擦黑前入驻了沿途所经过的博平县城,开始进行宿营休整。

    博平县城在平原国边界上,属于一座边境县城,和茌平县的情况也差不太多。

    不过,显然这里的县令没有和石寒一样,在县中进行穷兵黩武,私养贼匪。

    所以这里情况更要松驰平静得多,远没有达到石寒茌平县城中的压抑紧张氛围,老百姓们也悠斋游斋安适得多。

    此时天已黄昏,不知什么时候呼啸的西北风也停了,博平县城中家家炊烟袅袅,只不过隆冬的寒气袭人依旧。

    到这点,全城开始实施宵禁了,大街上已无人踪。

    或许除了石寒治下的茌平县,整个大晋天下,不管哪里夜晚都要实行宵禁吧。

    司马彦华直接入驻了县衙,护送她的五千大军或驻扎县中兵营,或扎大帐于县衙广场,将就宿营一晚。

    唯石寒这一行,得设法自行解决住宿,于是他干脆邀请了王豹,领着自己这一行百多人前来了县城中最大的悦来客栈,进行包场住宿。

    同时一百多匹战马也由石勒负责关进了客栈马厩之中,进行好生伺养照管。

    饲养好马匹,吃过晚饭,安排毕住宿,再进行洗濑清理,已经是深夜了。

    由于日间行路辛苦,大伙儿都疲惫不堪,只得早早上榻歇息了。

    哪知睡到大半夜,喝骂打闹之声大作,将石寒、王豹、石方、魏染苒等众人都吵醒了。

    紧接着,整个客栈所有的灯笼都点上,照亮如同白昼,而后院马厩中仍旧持续着纷乱不断。

    一时,石勒派人来向石寒禀报:原来是后半夜,有小偷潜入马厩中来盗马。

    想来是石寒一行人坐骑中多有良马,他们入博平县城,入住客栈之际,就被有心的贼人盯上了,以为趁他们疲惫疏漏沉睡,正好后半夜就来踩点盗马。

    却哪晓得石勒最为警惕,小贼一来就被他察觉了,顿时双方在马厩里就厮打起来,乱作一团。

    闹得人仰马翻,马匹嘶鸣不已,一时间惊动了整个悦来客栈。

    很快石勒、石方、蒋媛莎等率众就将势单力孤的盗马贼给逮着了,等石寒被惊动出来,石勒带人已经将他推推搡搡地送至了石寒面前。

    石寒见此人身量雄壮高大,颐阔额圆,虎头环眼。

    还有满头杂乱的头发和胡须,身上衣衫蓝楼单薄。

    浑身脏兮兮的,瑟缩发抖,在冬夜寒风中零乱着。

    “公子,就是这个盗马贼妄图趁着我们深夜睡着,潜入客栈马厩盗取我们的宝马,却不想属下我警惕性极高,马上就发觉了,终于在大家的协助下,将他成功地抓捕了过来,还请您发落。”

    石勒当面邀功道:“我们扰了您的休息,实在太不应该了。”

    “世龙,多亏你了,又该给你记大功一件。”石寒欣慰地冲石勒颔首示意。

    不过他现在更感兴趣的是眼前盗马贼,这个盗马贼面相不俗,很有乱世草莽豪杰气象,料想也不是一般的平常人。

    “这位壮士,你因何来盗我马匹?”石寒显得心平气和,非常大度地问道。

    “不知你姓甚名谁,今日我们能够相见,即是有缘,我并不想为难你,只要你能说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说服我,我便放你离去,如何?”

    这盗马贼一声惊呼:“真的,你这么宽宏大量,就这么好说话,不骗我?”

    石勒马上不乐意起来,当场高叫道:“公子,这世道这样的小贼多了去了,人人都似你这么大度,不是要更助长了他们的气焰,更不知要祸害多少人。”

    “是啊,今天要不是世龙警醒,我们抓住了他,反之,还不是要让他偷了我们的马匹去,这贼子绝不可以轻易放过他,”石方也是一唱一和的。

    石寒扮起了红脸,很和煦地体谅道:“唉,你们也该体谅体谅一下人家嘛,看他在这隆冬腊月的寒风呼啸漫漫长夜,尚穿得衣不蔽体,还要冒着风险前来盗马,倒似是个落难的苦命人,不是实在被逼得没法,谁肯来做这些下作事,俗话说一文钱急死英雄汉啊!”

    “这位公子,你倒似是这群人里为首的,承蒙公子你心善,难得还能体谅小人的处境,我正是逃命至此,饥寒交迫,为了活命,只得前来偷盗你们的马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