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报司马彦华代表其父司马冏前来探病,车驾已抵达城门,清河王长史韩密率众前来迎接。

    这冰天雪地的,不及过多寒喧,且叫护卫司马彦华的五千大军就地驻扎城外。

    韩密引了司马彦华车驾,和随行亲信队伍就到了城外的清河王“摛藻苑”别墅入住安置。

    清河王司马葭,武帝十三子,今上十三弟,受封清河王后,出继叔父城阳哀王兆,目下,顶着一个抚军将军的虚衔,加侍中。

    他最大的特点,拿二十一世纪的话说,就是有“社交恐惧症”。

    与人说话,未语脸先红,急起来,还会口吃;

    兼之性格懦弱,难辩是非,别人的观点,他不晓得该臧该否,因此,愈发不乐意与士大夫交往了。

    司马氏家子孙有许多奇葩,比喻今上晋惠帝司马衷就是个白痴傻子皇帝,平原王司马干有间歇性精神病,老婆死后还不让下葬,经常去奸尸。

    其余什么赵王司马伦、齐王司马冏、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等等,一个个不学无术,志大才疏,蒙昧愚塞……

    还妄图争夺独裁朝政大权,甚至是篡位称帝,结果一个个前赴后继,席卷进一场旷日持久的“八王之乱”,死于非命不说,还弄得整个大晋天下大乱,国将不国。

    起码清河王还只是“社恐”,是他个人的私事,影响不到其他人,尤其是当今天下大势。

    清河王府邸原本在清河县城内,但司马葭常居城外别墅。

    久而久之,清河王府的人也好、外头的人也好,都将这座名为“摛藻苑”的别墅,当作正经的“清河王府”了。

    清河王身患重病,生命垂危,封国在清河周边的,包括翼州、并州、徐州、青州等其余封国宗室诸王,因为相隔较近,几乎都不避风寒,亲自赶来探视,齐聚清河。

    这其中有中丘王司马铄,常山王司马敦,任城王司马济,章武王司马混,乐平王司马延祚,长沙王司马乂,西河王司马孴,范阳王司马虓,东海孝献王司马越,东平王司马楙,太原国内史刘暾……

    他们有的被主人家安排在县城中的清河王府,有的则被安排在城外的“摛藻苑”别墅,甚或更有的,他们在城中自寻客栈安置。

    清河王府的门房,对于司马彦华的远涉长途来访,似乎并不如何意外,脸上笑容可掬。

    听说司马彦华要直闯清河王的房间,迫不及待地当面探视。

    守护房外的门房立即拦住道:“彦华郡主,大王旧疾复发,病势沉重,已经断断续续昏迷多日,神智不清了,如今刚服过药,才歇下安静下来了,大夫说,必须静摄……”

    话还没说完,贴身紧随守护在司马彦华身边的石寒抬腿,一脚踹在他的小腹上。

    这一脚极狠,门房翻滚在地,像一只煮熟的虾子,弓起了腰,蜷缩着身子,抱着肚子,不住声地惨呼。

    “不长眼的东西,我家郡主冒着严寒风雪,好不容易才赶过来,你竟然还胆敢阻拦他们宗室亲人相见探视?”

    石寒手一挥,就要招呼身后的随从人员,簇拥了司马彦华,“呼啦啦”一片,直接抢进房去。

    “彦华郡主,还请管管你身边的随从人员,制止他们的鲁莽强闯之举!”

    迎面一人跨步而出,阻挡在石寒众人面前。

    石寒斜睨着他,正是从城门口迎接了司马彦华一行,引导到来的清河王长史韩密。

    他白面短髯,又惊又怒。

    向着司马彦华一揖到地,朗声说道:“清河王……天子胞弟、国家郡王!彦华郡主……须存体面!”

    同时,王府的亲兵、护卫也围了上来。

    终于,门内脚步声再起——不止一人。

    门帘被唿地一声撩起处,只见一条铁塔般的大汉现身,向门前欲要硬闯的司马彦华一行抱拳拱手长揖。

    “彦华郡主驾临,蓬荜生辉!”他声若洪钟,正是清河王帐下督周荣。

    “下官帐下督周荣,负责我家大王的日常贴身安全护卫,片刻不敢离,以免大王为外人所扰,重病中还要惊蹶而起。”

    “我自来探视我家叔父,你如何敢阻拦,离间我司马家宗室亲情?”司马彦华立即高声喝斥。

    石寒见司马彦华态度骄横,于是毫不避让,带领身后随从们直撞过去,清河王的人,连连后退,却是不敢硬扛——

    于是很快被石寒带人撞开了司马遐的病房门,司马彦华当先领头跨步走入了房中。

    一见清河王,石寒心中略感歉疚。

    不管是不是“旧疾复发”,但清河王是真病了,并不是装的,而且属实是重病。

    ——对那个倒霉的门房,石寒感觉是自己无故错怪了他。

    清河王专属的“病房”屋内,除了延伸四方对角的,烧得滚烫的四条地龙供暖,还有在四方墙角生了四个大大的铜火盆。

    石寒跟随在司马彦华身边一进屋,立时热浪扑面,烟气弥漫,几有窒息之感。

    而清河王——迎面仰躺在病榻上,身后、身侧,七、八只大靠枕支撑着,垫起他的上身。

    同时,身上裹着数层重衾,只露出一张脸来。

    这张脸,惨白惨白的,豆大的汗珠,正一颗颗由额头上滑落下来。

    这是冷汗,不是热汗。

    若装病捂汗,捂出来的,一定是热汗,则脸色必定是涨红的。

    再细看,层层重衾中的身体,似乎正在不断发抖禁脔,有点像是打摆子。

    尤其清河王印堂发黑,除了很重的黑眼圈,嘴唇发乌而且干裂。

    他紧闭着眼,一副陷入昏睡之中的重病状态。

    石寒习学了道法后,道法中自带很深厚的中医根基,一眼就能看出不过才二十七、八岁的年轻清河王早已经酒色过度,病入膏肓,已经没得救了,只怕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司马遐容仪俊美,神采非凡,但成年后性格懦弱,难分是非。

    而且他贪恋妻妾姬侍,终日在女人堆里厮混为伍,沉迷于女色,不与士大夫交往。

    石寒心说,这个“旧疾”,大约是过度沉迷于女色,酒色荒淫无度,自己给“造作”出来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