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早有清河王府的仆妇婆子为司马乂和司马彦华搬来了案桌,先请他们一同入座,然后美酒佳肴,五石散药粉尽皆一律献上,制办齐备。

    随后,司马乂举起酒樽先满上,又看向诸王,大声告罪道:“我先自领责罚,且饮三樽向诸位陪礼道歉!”

    说完,便仰脖连饮三杯,这才暂时作罢。

    “这就对了嘛,大家继续,接着凑乐,接着舞!”中丘王司马铄马上接话,哈哈大笑。

    “上歌舞啦!”清河王妃周氏立即拍掌朝殿下大喊一声。

    随着周王妃掌声和呼喝,大殿后门上帘栊一动,便听到细细的珠摇翠晃、佩环叮当的声音,十多个妙龄女郎含羞带笑,怀抱琵琶款步而出。

    轻盈得好似柳絮抛风、浮莲戏水,排立在众人座次环绕的大殿中央。

    为首站住c位的领舞女郎尤为吸人眼珠,引人注目。

    她体态轻盈,高挑丰满匀称,活色生香,面上更是粉黛淡施,蛾眉轻扫,明眸传情,双目生辉,配着金碧辉煌的大殿,更加艳光照人。

    再看那主持待客的周王妃,虽也是桃花人面,却顿失颜色。

    几声清洌动脾的琵琶声如冷泉滴水般划空而起,四座立时寂然。

    周王妃与司马彦华隔空遥遥对视一眼,互相微微颔首致意,便知趣地退到一边,各据自己座席都坐了。

    一班十几名女乐执箫的执箫,持笙的持笙,轻按细吹与琵琶、古筝相和。

    刹那间,这处大殿之中沉浸在一派仙乐之中,隐藏在在座诸王内心里的烦躁、沉闷、压抑的情绪被扫除得干干净净。

    声乐起后,领舞女郎移步出班,一边缓缓舞动长袖,一边轻声曼歌:

    莫说佛前打坐,千蹭万磨,见谁曾摘来长生果?

    哪堪青灯焰昏,风雨夕、暗云摇,苦读子云诗曰——消尽了年华,颠倒了岁月,去寻一梦南柯!

    钟鼓漏歇,馔玉尚温,恰好配琼浆金波;玉柱倾颓了,便向洛阳桥头醉卧,又猛听邙山后头,酣酣正唱王侯歌……

    石寒紧跟在司马彦华身后,因人微位卑,在此等大场合是不够格有座席的,只作为司马彦华的贴身随从人员站在其身后赐候。

    他冷眼观望着这群王孙公子,封疆大吏们服散磕药,放量酗酒,纵情声色犬马,恣肆堕落……

    上层贵族都有此风气,根本毫无节制,糜烂了整个朝廷和官场,难怪西晋短命,便要紧接着灭亡,昙花一现。

    这不明摆了,注定的。

    司马彦华不过一位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她代替乃父参加这场相聚,仅仅是敷衍酬祚,她还远没有学习的嗑散酗酒这些堕落习气。

    “石县令,你只怕还从未有机会见识这番宗室诸王聚会时的放纵情景吧,不知作何感想?”她心不在焉之际,忽然回头私下询问起来站在身后的石寒。

    “属下没什么感想,原本就该如此,皇族宗室各有封邑,又有朝廷国家供养,生活奢侈无可厚非,日常有所放纵在所难免,”石寒不屑一笑,云淡风轻道。

    “怕不是的吧?”司马彦华呵呵笑着回应道,“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宗室诸王就该放纵堕落,到头来白白养成了一干无能之辈,基本形同废物?”

    石寒突然大有深意地反问道:“殿下听说过这样一种大树吗——上叶干青云,下根通三泉,摇曳可以生风,呼吸可以致雨,麒麟赤豹居其下,鸾鸟凤凰巢其上,孳生乎遍地,错节而盘根……”

    司马彦华大摇其头,不解地问道:“天下哪有这样的大树?莫非是上古传说中,那株可直通仙界的世界之树,也称为建木?”

    《山海经·海内经》里有载:建木,百仞无枝,有九欘,下有九枸,其实如麻,其叶如芒,大暤爰过,黄帝所为。

    传说里盘古开天辟地以后,人和神的世界还是可以互相联通的,这唯一联通的地方就是都广之野的建木,黄帝和伏羲都是通过建木上天和下地的。

    后来蚩尤和炎黄大战,蚩尤战败,蚩尤暴乱过后,黄帝看到自己曾孙子颛顼非常能干,于是把五方天帝的位置传给颛顼了。

    颛顼称帝后,不断有夸父、蚩尤、刑天之流下界挑动人间叛乱。

    一想到天地之间互相连通给管理人间所带来的麻烦,于是吩咐孙子重和黎去把天和地的通道切断了。

    两个大神切断天地通道后,重使劲顶着天往上,黎使劲压着地往下,就这样天和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从此人们就再也不能在天地之间自由来去。

    石寒意味深长的道:“司马家宗室有直接通天之路,不需要通过后天努力,既然如此,谁还肯去努力攀登,不直接选择躺平就好了,反正结局都是一样的!”

    “你是说只要斩断了这条通天之路,众生平等,一视同仁,反而都会去努力探索攀登,宗室才能培养出强者和人才吗?”司马彦华满眼天真单纯,好奇的问道。

    “唉,这也不过是鬼谷之树,久必生变,成为木怪,”石寒套了“鬼谷子致苏秦张仪书”里的话大言欺人,顺口应道。

    “倘若上帝一怒,风云色变,电照长空、雷火下击,风伯鼓翼奋威,祝融腾起烈焰,龙蛇之神效命,伏羲氏驾六龙天马之车临于五华山上,则此树安存?”

    司马彦华乍然被石寒这几句“冲天大火”的话堵了回去,倒一时做不出好文章翻案。

    遂嬉皮笑脸端起杯来饮了一口,笑道:“哪来那么大的火气,我不过此时宴上应酬穷极无聊,随意找你私底下聊几句罢了。”

    旁边刘暾和祖逖见他二人一见面就霹雳电闪地交锋,不由心里暗自佩服。

    司马彦华终究不过一介少女,对饮酒酬祚极不耐烦,又对莺歌燕舞了无兴趣,尤其对嗑五石散取乐更是完全绝缘。

    只不多一会儿,她便匆匆告辞,悻悻然退场而出,并带了石寒众人前来清河王府安置给她的,在“摛藻苑”别墅中的住处。

    清河王周王妃安排给了司马彦华一座独立小院,这里环境深幽,装饰华丽,深冬腊月的,满院子还开着艳红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