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前,看着元明离开的背影,李谨行走到了李绚身侧,低声问道:“王爷打算如何处理河州之事?”

    李绚认真的转头看向李谨行,肃然拱手道:“一切要看大将军如何评价元刺史。”

    李谨行沉吟着点点头,然后说道:“王爷请进,我们里边谈吧。”

    有军士送上热茶,李绚点点头,军士很快便退了出去,李绚抬头看向李谨行。

    李谨行捧起茶杯,茶气扑鼻,但李谨行却只是嗅了嗅,便重新将茶杯放下,然后看向李绚,说道:“自从本将抵达河州之后,从兰州来的粮草,很快就送到了炳灵湖,详细验看之下,没有任何问题。”

    李绚微微颔首,李谨行战场宿将,想要在这方面做手脚,很难瞒的过他。

    不管是粮草数量不足,还是里面掺假掺毒,在李谨行的眼皮子底下是行不通的。

    “之前,洮州出现军粮被倒卖之事,河州州县官仓全部打开验看,里面没有任何问题。”李谨行轻叹一声,说道:“王爷应当知晓这里面有多难。”

    “这说明里面任何试图从官仓做手脚的那些油滑老吏,全部都被绑住了手脚。”李绚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说道:“若真是如此,这位元刺史,也算是极度不一般了。”

    “王爷此言,似乎别有他意?”李谨行异常的敏锐,直接就听出来李绚话语当中的隐藏之所。

    李绚点点头,说道:“州县之间,官的手脚容易被束缚住,这一点可行,但吏的手脚是谁都束缚不了的,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也是一样,但如今,河州的情况却不同,所以有极大的可能,是缺失的粮草已经被重新补足……”

    “王爷是想要将这背后的秘密掀开?”李谨行侧头,满脸惊疑的看着李绚,他不相信李绚的目光这么浅薄。

    李绚果断摇头,说道:“并非如此,绚只是在想,该如何做,才能让如今粮仓里的粮食,不要轻易的被运转出去,毕竟今年大军征伐吐蕃,洮河道百姓的秋收必然会受到影响。官仓里面的粮食,很有可能是救命粮,一旦出事,整个河州都会乱起来,所以必须提前有所防备。”

    李谨行轻轻的敲敲桌案,然后说道:“王爷的意思,本将听明白了,河州粮库有几座空仓,如今正好可以征调作为军粮转运储藏之一。如今,刚好可以将右卫士卒安插到里面去,到时候若是真的有人敢对河州粮库动手,便可视作谋逆,破坏大军征伐,直接拿下,敢有反抗者,直接诛灭。”

    通过军粮,将河州的官仓全部掌握在手里,侵占地方官权,李谨行的手段同样不弱。

    李绚赞同的点头,说道:“如此说来,这些反倒是千牛卫的职责了。”

    “看来王爷是懂得如何操作。”稍微停顿,李谨行接着问道:“自从右领军卫大军抵达河州之后,河州州县各司都非常配合,大军运转异常顺利,一切都需要继续保持下去。”

    “大将军放心,绚会全力保证一切如同之前一样运转顺利,即便是有人跳出来捣乱,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彻底平定,大军粮草转运是重中之重,前行军情绝对不会受到影响。”李绚肃然认真的拱手。

    保证前行大军粮草军械运转,是他的主要职责,他绝对不会让这里出事。

    真要有人想要横生枝节,那么就将横生出来的枝节全部砍掉。

    不管这个人是谁。

    “王爷的官廨就在东院,一切已经准备妥当。”稍微停顿,李谨行接着说道:“本将明日便会前往军营安排后续进发之事,五日之后,正式启程,前往炳灵湖,准备开战了。”

    “是啊,要开战了。”李绚轻叹一声。

    一旦右卫押送的粮草军械送抵,大唐和吐蕃积极备战的虚假宁静,立刻就会被彻底打破。

    ……

    傍晚时分,李谨行率领元帅府大半的官吏前往黄泥湾军营,准备前行作战之事。

    在元帅府东跨院当中,丘贞沐,周乾和苏宝同同时站在堂内。

    李绚坐在桌案之后,将一张刚刚干透的公文递给苏宝同,同时说道:“明日,宝同带人到刺史府,和刺史府做好人员和文书交接,一旦燕国公离开河州城,所以一切人事物资运转不能有丝毫延宕。”

    “末将领命。”苏宝同立刻躬身。

    李绚转头看向丘贞沐,沉声说道:“从明日起,千牛卫和右卫骑兵要派驻到整个河州,东西六条粮道的各个节点,右领军卫大军一旦撤离,右卫必须立刻接管,而且不能出任何差错。”

    “粮草是重中之重,末将明白,绝对不会出差。”丘贞沐立刻肃然拱手。

    “嗯!”李绚最后看向周乾,沉声说道:“你这边是最重要的。”

    周乾拱手,微微一笑,说道:“杀人而已,王爷放心,周乾明白。”

    “一步步的来,争取在本王前往廓州之前,河州的一切都彻底处理妥当,不再有任何威胁隐患。”李绚深吸一口气,然后摆摆手说道:“好了,下去安排吧。”

    “遵令!”丘贞沐,周乾和苏宝同三个人立刻拱手告退。

    李绚重新坐在了桌案之后,看着眼前的简单官档。

    从河州刺史元明开始,到司马,长史,录事参军,六曹参军,还有六县县令,全部都在他的桌案之上。

    “最危险的,从来不是明面上这些人,真正危险的,是藏在看不见角落里的鳄鱼。”李绚将所有的档案全部翻了过去,然后看向前方的角落里。

    此刻天色已近昏暗,房间角落里已经一片漆黑。

    “在千牛卫动手的时候,盯死所有关键人物的动作,吐蕃在河州的所有明暗桩,全部都要挖出来。”李绚的神色极冷,这一次大军开战,不知道为什么,李绚感到风中味道有些不对。

    “喏!”黑暗之中,李墨躬身走了出来。

    “还有那些死桩,吐蕃人藏的最深的死桩,这些不会是身份太高的人,多数是那些平时不起眼,但又能接触到核心信息的人,这样的人,在整个河州都不会很多,找到他们,然后监视起来。”李绚轻轻敲敲桌案,神色无比凝重。

    “喏!”李墨再度躬身。

    稍微停顿,李绚的呼吸开始沉重了起来:“兰州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墨目光平静的说道:“据说,那是某一位兵曹参军的建议。不过究竟是谁,里外都没人知道,为了不被当成间作怀疑,我们的人只是在探查明面的消息,其他更深的,就没有接触了。”

    “无妨,明面上的消息,已经足够用来分析了。”李绚微微摆手,面色平静,继续问道:“那么在兰州,这几日,有什么让人觉得奇怪,又值得关注的消息吗?”

    李墨神色迟疑,想了想,说道:“的确有一件事,有人偶尔提起过,裴尚书此次行军,倒是颇有些能听到进别人的建议,哪怕这和他的性子不符。”

    李绚的脸色微微一沉,然后摆摆手,说道:“你去吧,盯住刺史府,看看有什么不常出现的人,会在几日后频繁的登门,盯死他。”

    “喏!”李墨拱手,然后后退一步,退入到了黑暗之中。

    外面的天色也彻底的黑暗了下来,但李绚却没有丝毫点烛火的打算。

    伸手按在两眉中间,李绚摇摇头,说道:“性子不符,性子不符,裴行俭可不那种会轻易改变风格的人。”

    李绚低下头,他现在总算是弄清楚了问题关键所在,但问题是为什么呢,这么做太冒险也太容易出事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大唐这一次在整个西征的战略上都有了巨大的改变。

    他们怎么这么敢呢!

    摇摇头,李绚轻叹。

    如此一来,他的整个计划都要做改变。

    首先,是要拿下河州。

    ……

    三匹高头大马,带着三名千牛卫迅速的冲着东北方向极速而去,那里是兰州的方向。

    在洮州的军粮和军械送到河州之前,右领军卫大军的军粮和军械都是通过兰州转运到的。

    但如今,兰州大军汇集,更多的都粮草都优先供应兰州自己所需,河州不过是在勉强支撑而已。

    之后等到洮州的军粮和军械送到之后,兰州那边的军械和粮草供应就会减小到极致。

    一旦开战,更是如此。

    兰州又如何有时间会关心到河州,那条粮道的价值立刻就会迅速下降。

    可就是如此,南昌会麾下的千牛卫依旧朝着那边去了。

    这是今天从河州城出发的第五波千牛卫了。

    不止千牛卫,右卫骑兵也有五队出发前往各处,协助右领军卫大军转运粮草的同时,也逐渐掌握各地具体情形。

    北门口,一名灰衣斗笠男很快转身,没过多久之后,消息就被传到了元府。

    元府,河州元家在河州的私宅。

    河州刺史元明居住在州衙后院,但元家的其他家人却是都居住在元府。

    不久,一名穿着蓝色绸衣,身体发福的中年男子,很快坐上马车赶往刺史府。

    从侧门进入刺史府,中年男子立刻就被引路前往正厅,同时问道:“元山,老爷在做什么。”

    仆人元山微微躬身道:“回禀四爷,老爷正在待客,是南昌王手下的千牛卫,老爷正在亲自款待。”

    “亲自款待?”元四爷停下脚步,满脸诧异的看着元山,问道:“千牛卫,什么人,什么来头,要二兄亲自款待?”

    千牛卫历来都是朝中官宦士族大家的子弟,普通人根本进不去。

    这些官宦人家的子弟,虽然官职不高,但也并不好惹,甚至有可能,直接就是自家的故旧。

    元山躬身说道:“好像是邢国公的孙子,叫什么苏宝同的。”

    “武邑县公,尚辇奉御苏庆节的儿子。”元山的呼吸顿时就沉重了起来。

    苏定方,邢国公,灭西突厥、平葱岭、夷百济、伐高丽,图形凌烟阁的前左骁卫大将军,数年前病逝,时任凉州安集大使,防御吐蕃,节制西北诸军。

    如今的西北道诸军,不知道多少人曾经是苏定方的旧部。

    今日苏宝同来了,元明都得亲自陪同。

    南昌王怎么弄了这么个人过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