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那里寻思了半天什么也没想明白,给他自己还想的心里闷闷的,干脆就起身走出了卫生室,打算出去逛一圈,顺便买几包烟。

    他这边前脚刚出去,原本坐在办公桌后认真看书的任芸芸就放下了手中的书,也起身站了起来。

    就只是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透过窗户看着外边,一直看着李言诚的背影拐过弯彻底看不到了,这才偏过头扫了眼他刚才出来时顺手带上的里间门。

    看着那扇门,她那原本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上闪过了一抹犹豫之色。

    两三秒过后,她微微叹口气,重新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拿起桌上的书继续看了起来。

    看了几分钟后,她又有些烦躁的丢下手中的书,抬起双手搓了下脸,然后双肘担在桌上,将脸埋在手心,就保持这个动作静静地坐在那里,足足过去了好几分钟后,她长出一口气,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纸包。

    任芸芸低下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中的纸包,再次长出一口气,将纸包攥在手心站起了身。

    就在她刚起身之际,屋外忽然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她脸色微变,急忙又坐回到椅子上,而本来被她攥在手心里的纸包也被重新装回到了口袋里。

    紧跟着她就看到有两个人正说着什么从窗外走了过去。

    看到那两个人走过,她起身走到门跟前,隔着门帘侧耳听了一会儿,然后伸手将门关上,又走到窗前往院子里看了几眼,见暂时不会有人过来,就迅速推开里间的门走了进去。

    时间不长,也就过去了一两分钟的样子,她又走了出来,还不忘记回手将门拉上。

    只是拉上门那一瞬间,她的脸上再次闪过一抹犹豫之色,手中的动作还顿了一下,似乎有推开门再进去的打算。

    可窗外再次响起的动静让她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松开拉着门把的手,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任芸芸坐在自己座位上,看着窗外走过的人影,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彻底打消了她再进里屋的念头。

    虽然松了口气,但那双放在桌上还在微微颤抖的手却暴露了她此时心中的紧张。

    ……

    李言诚呢?

    他到外边街上的商店买了几包烟,走出商店就站在路边取出一支给自己点上了。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感觉到烦闷,就是忽然觉得心里压抑的慌。

    再说那啥一点,就是总感觉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又摸不着头脑。

    “言诚……言诚……嘿……”

    “啊?哦哦,处长……”

    “你想什么呢这么专心致志,叫你几声你都没反应。”

    “我……”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满脸好奇之色的许贵善,李言诚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就是忽然感觉特别烦闷,有些心绪不宁,总觉得似乎是要出什么事儿。”

    “要出什么事儿?”

    闻言,许贵善脸上的好奇之色变成了诧异,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我说言诚,伱是不是因为马上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出差,感到紧张啦?”

    这年头人们很少有机会出远门,有的人活了几十年,活动范围也始终就在方圆几里之内。

    李言诚他们即将要去地方远在上千公里之外,紧张、兴奋,有点异样的情绪也很正常。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没出过远门,咱们部队离京市也不近,我怎么可能会紧张。”

    “你说的倒也是,那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处长,您过来是……”

    李言诚没回答老许的问题,转而直接问到。

    “我过来买包烟。”

    “您先买烟吧,等下再聊。”

    “也行,你等我一下。”

    “好”

    老许出来的很快,一出来就从新买的烟里弹出一根,也不管李言诚要不要,直接就丢了过去。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手忙脚乱的接住烟,自己那根又没抽完,李言诚只能将丢过来的烟别到耳后,听到老许的问话后,他没再犹豫,将心中烦闷的根源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说,你从看到任芸芸的第一眼起,就感觉不舒服啦?”

    “没错”

    “你以前知道她?”

    “怎么可能,处长,局机关那边我就上次咱们召开表彰大会的时候去过一次,除了方局和钟局外,其他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那你怎么莫名其妙的对人家女孩有那种感觉呢?她在这个单位比你时间可长的多。”

    “对啊,就是因为找不到原因我才烦闷啊。”

    “呃……嘿,你这把我还给难住了。”

    老许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出何等反应,想了一下才一脸认真的问道:“言诚,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觉得任芸芸同志有问题?”

    “是,这种感觉始终在我心中,我知道不应该没有任何根据的就怀疑自己的同志,但这个念头就是挥之不去。

    尤其是这几次我都会莫名其妙的就感觉,有人偷听我跟别人说话。

    我们卫生室是独立的屋子,跟这边后勤科的房间又没连,我站在外边跟别人说话,要说有人偷听,只能是屋里的人。”

    “有没有可能是你感觉错了?你自己感官上不喜欢这个人,所以就不停地找问题来支撑你的这种感觉。”

    “您说的不是没可能,可……咱们处上上下下一百多号人,我为什么会独独对她这样?”

    “这谁知道,你啊……”老许抬手拍了下李言诚的肩膀:“别想那么多,刚好这次出公差,借着这个机会就当是散散心,可能是那半年封闭管理给你心里造成的什么影响吧,走,回去。”

    说着,他就抬脚往单位方向走去。

    听他这样说,李言诚没再说什么,只是跟了上去。

    都说捕风捉影要不得,他这连捕风捉影都算不上,目前来看纯粹就是个人心里问题,就算领导跟他关系好,也不可能揪着没影的事情大做文章吧。

    又不是闲的没事儿了。

    可很快,他心中的那点怀疑就落到了实处。

    到单位后,李言诚跟老许分开回到了卫生室,任芸芸依然是坐在那里仔细的看着书。

    进屋后,他扫了一眼就径直推开里屋门走了进去。

    坐到办公桌后,他伸出左手刚准备端桌上的茶缸喝水呢,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看着桌上冲着右边的搪瓷缸子把手,李言诚脸上涌现出了一抹惊疑不定的神色。

    他很确定,那个茶缸把手应该冲左边才对。

    因为刚才出门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刻意将茶缸转了个方向,使那个把手恰好对着桌子的左下角。

    可现在呢,茶缸把手已经转到了他的右边。

    什么情况?

    盯着茶缸又看了几眼,李言诚收回停在半空中的左手,脖子有些僵硬的缓缓转向自己的右侧。

    那边是墙,这面墙将这间屋子分割成了里外间,他仿佛想透过那面墙看看外间的任芸芸此时正在做什么。

    他没透视眼,当然不可能穿过墙看到那边的情景,看了一会儿后,又转过头看着桌上的茶缸,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就这样他一动不动的又盯着那个茶缸看了会儿,缓缓的抬起手臂将缸盖拿了起来。

    动作十分的轻缓,就好像那个缸子盖是件什么稀世珍宝般,等把缸盖打开后,他探头看向茶缸里。

    里面泡的是高碎,是从苏孝同那里顺来的。

    他喝茶并没有什么讲究,只要是茶都喝,而且不管冷热,凉了更好,端起来就是个猛灌。

    此时缸子里的茶水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碎茶叶渣飘浮在上面,每次喝一口都得啐半天。

    就这,能喝上都不错了,像什么花茶啊,龙井啊,毛尖之类的茶叶,普通老百姓想都不要想,几乎不可能买的到。

    盯着缸子里飘浮的茶叶渣子看了会儿,李言诚又将缸盖轻轻的放了回去,同时默默的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茶水里是不是被添加了什么佐料,甚至有可能什么都没有。

    他的脑袋里此刻不受控制的浮现出了,朱永祥和陈光耀二人中毒后的模样。

    很快他又把这个画面从脑海中驱逐了出去。

    他敢打赌,自己的茶杯里如果真的被下了什么,绝对不会是那种毒。

    他有种预感,如果真的下了东西,应该是冲着要他命来的。

    想到这里,他往后一靠靠在了椅背上,悠悠的叹了口气,八个月了已经,那只幕后黑手终于要动了吗?

    可为什么是冲着自己来?

    难道是因为自己有办法使所有被活着抓到的人都交代吗?

    思来想去,他能想到的唯一合理解释就这有这个了。

    要不然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会先对他动手。

    那么问题就来了,自己能使所有人都听话交代的本事,正常来说应该只有一处的部分人,以及局里那二位领导知道,外人应该是不清楚的。

    所以……

    难道说那只幕后黑手就在这些人里边?

    不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李言诚就否定的摇了摇头。

    如果那只幕后黑手就在一处内部,或者说是那两位领导其中之一,那根本就不用这么麻烦,他的坟头草可能都已经有几丈高了。

    幕后黑手在外面,任芸芸是他派进来的,是……

    想到这里,李言诚的脑海中忽然又浮现出了二处处长洪定国的身影。

    他记得苏孝同说过,任芸芸是原来二处行动一队队长的外甥女,这个队长牺牲后,洪处长似乎是为了报挡枪之恩,才把她从香河带到了京市,又是安排她上学,又是安排她毕业后进局里上班。

    洪定国?!

    那也不应该啊,他现在如果真的死在这里了,最后查明是被人下毒药死的,第一个被怀疑的肯定是任芸芸。

    那洪定国作为任芸芸的保荐人,别人的目光必然也会落在他身上,从而开始怀疑他。

    虽然说最终可能因为没有什么证据而草草收场,但在这个单位,只要你引起别人怀疑了,基本上你的路也就到头了,除非有实证能证明这事儿跟你确实没什么关系。

    洪定国作为二处的处长,本身就办案经验丰富,如果还真的是那只黑手,以之前表现出的谨慎来看,他会这么草率吗?

    那不是他又会是谁?

    会不会是自己记错了?刚才出去的时候茶缸压根就是现在这样?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冒出来,很快就又被他否定了。

    他记得清清楚楚的,自己刚才起身准备出去买烟的时候,确实是突发奇想的将茶缸转了个方向。

    这点绝对不会有错,那是别人进到自己的房间来过?

    这种情况几乎也不可能存在,如果真的有人进来,刚才任芸芸肯定会告诉他。

    或者说,刚才任芸芸也出去了,有人趁着她出去进来的?

    “任护士……”

    “哎,李大夫”

    “厉副主任说今天要找我扎针,刚才过来没?”

    “没有啊,我一直都在呢,没见厉副主任过来。”

    “好,那我过去找他吧。”

    妥了,如果真的有人动过这个茶缸,只会是任芸芸。

    李言诚轻轻吐出一口气,起身走到柜子前,打开玻璃柜门,从里边取出装酒精药棉的瓶子,还有镊子放到托盘上,又拉开抽屉从里边取出针灸针的包,端起托盘,再回身端起那个大茶缸也放到托盘上,抬脚便向外走去。

    “任护士,我去厉副主任办公室给他扎针,有人找我的话让他去那边找我。”

    “好的李大夫。”

    从卫生室出来,李言诚端着托盘,跟后勤科办公室出来的一个人打招呼说了两句话,就径直向对面的厉副主任办公室走去。

    不出意外,任芸芸又起身望向窗外,一直看着那道身影走进副主任办公室,这才一脸严肃的重新坐下。

    ……

    而对面办公室的厉志光看到拿着托盘走进来的李言诚,放下手中的笔,十分好奇的问道:“言诚,你这是干嘛?”

    “厉主任,先别问我干嘛,麻烦您先给我拿个干净杯子。”

    “干净杯子?喏,你身旁柜子下边就有,自己取。”

    放下手中的托盘,李言诚弯腰从柜子下面的小柜子里取出两个干净杯子,然后把自己茶缸里的水分别往这两个被子倒了些。

    厉志光坐在那里好奇的看着这一切,忍不住调侃道:“言诚,不就是一点高碎么,怎么还要专门端过来给我分一点吗?”

    “呵呵,我可不敢喝这水。”

    “不敢喝?什么意思?”

    “等下跟您说。”

    把水倒好后,李言诚拿起厉副主任办公桌上的电话就拨了出去。

    这电话只能打局里的专线,没办法跟外边的电话联系。

    “苏副处长,是我,李言诚,我现在在厉副主任这里,您如果没什么事儿的话,麻烦您过来一趟,我这里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对了,您知道哪里能抓到活老鼠不?”

    “活老鼠?今早吃早饭的时候食堂不是说抓住了两只老鼠么,不知道他们弄死没,你要活老鼠做什么?”

    “做个试验。”

    “出什么事儿了言诚?”

    “我的茶缸里可能被人下毒了。”

    “你说什么?”

    电话那头的苏孝同声音都变的尖锐起来,而一直坐在那里的厉副主任,听到这里后,也满脸震惊的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看向李言诚刚才倒出来的那两杯水。

    “现在还不是十分确定,只是怀疑,所以想找个老鼠做下试验。”

    “你是不是怀疑是内部人下的毒?”

    “如果这个茶缸里真的有毒,我知道是谁下的。”

    “你等着,我让人去找老鼠,我马上到前边来。”

    苏孝同把他的办公室搬到了中院。

    见李言诚放下电话,厉志光这才开口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言诚,你怎么会怀疑你的杯子里被人下毒了?”

    “我刚才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准备喝水的时候突然发现我的杯子被人动过。”

    “被……你……”厉志光转头看了眼窗外,对面就是卫生室。

    “你不会是怀疑那个从局里过来的护士吧?”

    “我不知道,茶水里到底有毒没毒我都不确定,只是怀疑。”

    “不是,就算你的茶杯被别人动过,你怎么就会想到有人给你下毒呢?说不定人家是无意碰了一下。”

    “直觉吧。”

    “直觉?”厉志光没再追问什么,他也是受伤后才从一线转到二线来的,有着丰富的办案经验,知道直觉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但有时候还真的挺准。

    老鼠是苏孝同亲自提过来的,早上食堂抓住的两只老鼠都还在,被食堂的人在笼子里关着呢,也不知道他们留着这两只老鼠是准备干嘛。

    个头不小,胆子也不小,李言诚拿起一个杯子小心的放进笼子里,想看看它们会不会喝水,没想到两只老鼠是争先恐后的,还把杯子给掀翻了。

    没关系,只要喝进去就行。

    看着自己那干干净净的杯子被糟蹋成那样,厉志光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两下,没等他开口抱怨呢,笼子里那两只老鼠已经有一只倒下开始蹬腿了,而另一只紧随其后。

    吱吱的叫了没两声,就都没动静了。

    从开始喝水到倒下,总共也就十来秒钟,这一幕看得屋内三人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