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对很多人来说,注定又是个不眠之夜。

    例如老许,例如苏孝同,再例如本来已经回家了的钟副局长。

    这次必须请他过来,如果有需要,可能还得请新任局长出面。

    这次的抓捕行动牵扯到了好几个省市,不单单是京市一家。

    感谢这个通讯不畅的年代,否则这几个省市想要将那些人一网打尽,就必须要协调好统一行动时间才可以。

    要不然这边动手了那边还没开始,那边人得到消息肯定就跑,这一跑再想抓就难了。

    而现在通讯不畅,则就不用过于担心这个问题,即便京市今晚动手,其他省市明天才开始,那边的人一般也不会收到什么消息。

    除非正好赶上人家例行联系,那就太寸了。

    就算这样,老许的意思还是等跟其他省市都协调好后再统一动手,不说时间一模一样吧,最起码同一天,这样保险系数能更高一些。

    在食堂里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后,李言诚就准备先回去了,他今天陪着审讯了一天,在那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他感觉呼吸都有些不畅,出来后一直都觉得脑袋晕晕沉沉的,只想回家睡觉。

    “真的不用我送你回去?”

    大门外,苏孝同有些不放心的再次问道,那个想杀李言诚的人可还没抓住呢。

    “不用,回去忙你的吧,我带枪着呢。”

    这几天李言诚那把枪在仓库里时刻都处于上膛的状态。

    放在仓库里比他别在身上要来的方便的多,豁出去被人看到,他可以在一瞬间就让那把枪出现在手中,比其他任何拔枪的速度都要快的多。

    当然啦,碰上抽冷子的那就没办法了,真那样的话,有没有人送也一样。

    “对了言诚……”

    眼看李言诚已经转身准备离开了,苏孝同忽然又开口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儿?”

    苏孝同抬脚走上前,轻声问道:“假如……假如最终审批同意,必须要将陈家余孽全部捉拿归案,你想不想亲自动手?”

    如果真要捉拿陈家其他人,那就必须要去港岛,那么苏孝同就铁定是人选之一,因为他去过那边三次。

    过去的人肯定不会多,至多不会超过三个,正常来说是不可能让李言诚过去的。

    首先他不是一线的人,其次对于抓捕工作他根本没有任何经验。

    但苏孝同如果建议的话,那就是另一说了,领导肯定会充分考虑。

    毕竟去那边要以他这个相对熟悉的人为主。

    听到这话,李言诚的眼睛亮了一下:“上边能同意我过去?”

    “事在人为嘛。”

    “那我先谢谢伱。”

    李言诚笑着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苏孝同低头看了眼,也笑呵呵的伸手握住了那只手。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上边究竟会不会同意过去抓人还不一定呢。”

    “我明白,光有你那句话就已经值得我高兴了。”

    “呵呵,好啦快回去吧,好好休息,路上注意安全。”

    “嗯,你也一样,有时间就休息,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松开手,李言诚轻轻点了下头,迈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苏孝同站在那里没走,一直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街口拐角处,这才从口袋掏出烟给自己点上,然后转身走进了院子。

    “滴滴……”

    刚走两步,身后就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以及喇叭声。

    一辆吉普车从刚才李言诚走去的那个方向开了过来。

    看到车子,苏孝同停下了脚步,等车子停稳后,才上前两步将副驾驶的车门给拉开。

    从车上下来的是刚刚接替方局的新任局长沈为。

    这位新局长之前一直干的都是政工方面的务虚工作,而且没有军、警经历,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非常不愿意过来的。

    所以上任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明确班子成员的分工。

    钟局作为分管三个行动处的第一副局长,和另一名分管保卫处的副局长管军,依然是负责一线的工作,案件上的事情可以充分做主,不需要事事汇报。

    而他则和另外两名副局长,以及那个委员会派来的那名主任,主抓二线工作,大家分工合作。

    那位被派到社会局来的主任是最憋屈的。

    其他单位的那些主任,哪个不是所在单位真正的一把手,只有他,别说插手案件了,就是在局机关办公楼里放个屁都不带响的。

    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拉拢了一名保卫处的组长为他效力,可还没咋呢,就被一处给收拾进去了。

    眼瞅着这都过去半个月了还被关着,他那天给老许打招呼想让把人放出来,结果人家连他搭理都不搭理。

    给这位主任郁闷的想撞墙。

    他不是没想过从上边获得支持,可他上边的人也不傻,社会局是干嘛的?

    这里的专业工作一般人还真做不了,只要是踏踏实实认真做事儿的,他们也不想得罪,更不想把这个单位给弄乱了。

    没人愿意接一个烂摊子。

    于是,这位主任只能是龟缩在机关办公楼的角落里,无所事事的看着其他人搅风搅雨。

    “局长好!”

    “嗯,孝同同志,这个点还没下班,辛苦了。”

    “谢谢局长关心。”

    “我刚才听老钟在电话里讲,说是在陈光耀那里对案件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可以这么说,通过审讯,我们现在已经初步掌握了那个组织的活动资金往来渠道。”

    刚抬脚准备往进走的沈局长闻言脚下微微一顿,双眼发光的转头看向苏孝同,似乎是想要求证他听到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位新任局长就算再不懂破案,却也明白资金对任何一个组织而言都非常重要。

    如果能把这条线上的人抓住,就算暂时还抓不到幕后主使,却也相当于砍掉了他的惯用手。

    会让这个组织以后的行动更加艰难,甚至还会引发内讧。

    “孝同同志,在我的印象中,陈光耀被抓住都一年了吧,这期间他也交代了不少,可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审出来这个重要的线索?”

    “呃……”苏孝同被问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把责任推给二处吗?好像有点不地道了。

    “局长,是我们的工作做的不够扎实,之前虽然有考虑过这个组织的活动资金到底是怎么来的,但因为一直都没有相关线索,所以就没太在意。

    每次审讯都是奔着他们各自的上下线去的,走错了方向。”

    沈局摆了摆手:“孝同同志,我问这个不是想追究谁的责任。

    我只是有点纳闷,既然这一年大家都没意识到这个问题,那为什么今天又想到了?而且还一审就审出来。

    陈光耀应该不是这么容易屈服的人吧?否则也不至于拖这么久。”

    “哦,是李言诚同志灵光一闪忽然想到的,在征得我们处长同意后过去诈了一下陈光耀,没想到成功了。”

    “李言诚?李言诚!”

    听到这个名字,沈局低声重复了两遍,点点头说道:“我听老钟提到过这位同志,是名大夫是吧?”

    “对,是我们处长以前部队的战友,我们一处卫生室一直没有医生,每次有什么事情都是从公安医院临时借调,非常麻烦。

    去年我们处长刚调过来知道这个情况后,就从城东区第一医院把李言诚同志借调过来了,今年年初给组织关系和人事关系都正式调了过来。”

    “组织关系?你是说李言诚同志是组织成员?”

    “是,他是中专毕业后才去当的兵,一去就是干部,在部队的时候就已经加入组织了。”

    “不错不错”沈局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道:“李言诚同志的年纪不大吧?”

    “今年二十七岁。”

    “年轻有为啊。你也一样孝同同志,未来是你们的,好好干。”

    “谢谢领导鼓励。”

    “走吧,带我进去,老钟在电话里说有什么工作需要我出面协调。”

    “局长您这边请。”苏孝同抬起胳膊虚引了一下,然后解释到。

    “是需要您出面协调,那个组织的资金供应渠道特别庞大,涉及到多个省市,上百号人,如果想要一网打尽,就必须跟那些城市沟通协调好,大家尽量一起动手,方能除恶务尽。”

    “原来是这样啊,没问题,需要我出力的地方,责无旁贷。”

    ……

    “肖远,刚才那两个人跟你那天晚上见到的那个,人就没有一点想象的地方吗?”

    同一时间,一辆正从淀海往城东开的吉普车上,坐在副驾驶的金智海半转过身子看着坐在后排的肖远,有些不死心的再次问到。

    他已经三天没回家了,带着肖远全城区各个派出所跑来跑去的进行辨认,人是见了不老少,可始终没找到要找的那个人,事关自己好兄弟的人身安全,他早就心急如焚了。

    肖远坐在后排仔细在脑海中回想着刚才见到的那两个人的模样,不停地跟那天晚上他看到的那个卖红薯的家伙进行着对比,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的摇摇头。

    “智海,我确定不是,那天晚上我见到的那个人他的双手虽然沾了土,看上去有点脏,但绝对没有那些裂口。

    刚才那两个人手上的裂口和手掌上的老茧,一看就是经常干体力活形成的。”

    “玛德,真是邪了门了,那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金智海恨恨的骂了句。

    总共有五个目击者分开辨认,就是担心他们几个如果一起辨认会互相影响。

    现在这样操作,理论上来说五个人都认错的可能性不大。

    可辨认了这么多人却依然没有丝毫动静,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们的方向搞错了。

    望着窗外的金智海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那个人做事情那么谨慎,他又怎么会想不到肯定会有人能看到他,从而向公安反映情况。

    既然他能想到,那就一定有应对的办法。

    那么……他的身高,还有体型和声音很可能就是故意伪装的,为的就是转移视线。

    这家伙现在指不定在哪里猫着正看乐子呢。

    问题来了,就算能想到这点,又该怎么破局?

    什么样的人能伪装成那个身高?

    个子比那个高的应该不行吧,个子低的可以人为增加一些高度,高的话总不能把自己腿锯了。

    还有体型,把自己穿臃肿一点就可以。

    想着想着,金智海就发现自己钻进死胡同里了,如果真是那样,那符合条件的人可多了去啦,完全没办法查。

    别说男人了,就是女人伪装的都有可能。

    嗯?女人?

    “肖远,你说你那天晚上在市场看到的那个人,有没有可能是个女人?”

    “啥?”后排的肖远以为自己听错了呢,眼睛瞪的溜圆。

    坐在他旁边的刑侦二处侦查员和正在开车的司机,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有没有可能是女人伪装的?”

    “女……”肖远刚准备说不可能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天晚上自己看到的那双手,白白嫩嫩,如果单看手的话,还真有可能。

    可转瞬他又想到了李言诚的那双手,也是白白嫩嫩,十指修长,每个指甲都修剪的特别整齐。

    “智海,这个我真不敢乱说,如果单看手,我只能说有可能,因为我很少见到哪个男人的手长成那样。

    可是大诚的手确实比那双手还漂亮,我就真说不准了。”

    呼……

    金智海长出一口气,有些无奈的坐直了身体。

    他刚才也就那么一说而已,处里根本就不可能因为自己的突发奇想去调整侦查方向,因为那根本就没法查。

    如果真是女的伪装的,那范围可就太大了,京市最起码百分之九十的女人都符合那个条件。

    他要是敢给组长汇报说扩大调查范围,把女的也框进来,他们组长绝对能把他剁吧剁吧喂猪去。

    可是现在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儿啊。

    朱永扬的弟弟妹妹还在他们处后边的单身宿舍里住着,总不能一直就这样住下去吧。

    还有自己那个好兄弟,每天上下班都是提心吊胆的,长此以往要出事儿的。

    更重要的是,那伙人还会不会再继续利用各种办法去威胁别人,朱永扬敢报警,是因为他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如果换一个人呢?

    ……

    李言诚也再思考这个问题。

    回到院子后,他就把小鹏鹏从金家抱到了他这边。

    金智海这几天都没回来,他只要一回来就会把孩子抱过来,让邢立华能歇歇。

    虽然她娘家妈还在,但那老太太年纪也不小了,白天看一白天孩子,晚上基本八点就休息了。

    邢立华白天上班,下午下班回来就要看孩子,金智海在了还好说,像这几天不在,她也累。

    所以李言诚是能帮上忙就搭把手,刚好孩子跟他玩的也还不错,不认生。

    这会儿他抱着这个刚吃饱了已经准备睡觉的小家伙,一边给他哼着乱七八糟的歌,一边哄着睡觉,脑袋里还不停地琢磨着自己的事情。

    “大诚哥,你哼的那是什么啊?”

    宁宁也在这边屋里,趴在桌上正认真的写着给她布置的作业。

    李言诚嘴里哼出来的若有若无的曲调,让从未听过的宁宁一下就来了兴趣,放下笔,抬起脑袋好奇的问道。

    “啊?打扰你了啊,我不哼了。”

    正在思考问题的李言诚被宁宁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惊醒了,他压根就没听清人家问的是什么,只以为自己的声音太大,影响学习了,便说到。

    “不是打扰,我是问大诚哥你哼的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过。”

    哼的是什么?

    李言诚严重闪过一丝迷茫,他刚才在思考问题,根本就没注意自己哼的是什么,现在被宁宁一问,这才回忆了一下。

    “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代,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到了千万要躲开……”

    “噗嗤……哈哈哈……”刚才光听曲调,宁宁还没啥反应,就是觉得没听过感到有些好奇而已。

    现在李言诚把歌词给唱出来了,直接就把这丫头给逗得笑喷了。

    她这一笑不打紧,把已经迷瞪了的小鹏鹏给吓的就是一哆嗦,咧着嘴就想哭,李言诚急忙抱着悠了半天,才让这小家伙又睡了过去。

    见小鹏鹏又睡着了,捂着自己嘴的宁宁这才放开手吐了吐舌头。

    “大诚哥,你唱的那是啥啊,我怎么没听过,而且女人怎么还成老虎啦?”

    “我就是瞎哼哼,你快学你的习吧。”

    “哼,我小时候你都没给我哼过歌。”

    我去……

    看着宁宁那突然撅起的小嘴以及脸上不瞒的神色,李言诚的嘴角抽动了几下。

    这丫头,多大点事儿啊,这怎么连自己侄子的醋都吃上了?

    你小时候我没来,原来那家伙能给你哼这歌那才真是出了奇了。

    “我不会唱歌啊,怎么给你唱?”

    “你刚才唱的那不就是。”

    “那就是随口瞎咧咧的,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是啥。”

    “我不管,大诚哥你也得给我唱。”

    “呃……刚才不是给你唱了么,我只会那一句。”

    “哼,大诚哥你等着,我不跟你玩啦。”

    这丫头恨恨的翻了个白眼,重新拿起笔开始学习起来,还不停地哼一声,哼一声的。

    那就是明白的告诉你,我生气了。

    逗得李言诚想笑又不敢笑出声,害怕给自己惹来更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