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诚这次把脉的时间很长,足足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才一脸凝重的走了过来。

    “怎么样?”

    看到李言诚的脸色,苏孝同心中就有答案了,但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

    “随时都有可能走。”

    果然如此!

    苏孝同叹了口气后继续问道:“言诚,有没有可能……”

    “有”

    李言诚清楚他想问的是什么,十分干脆的应道:“和当初潘有为差不多,最长估计能问十几分钟吧,如果要下决定,还是越快越好。”

    二人的对话丝毫没有避讳秦省省局的郭局长。

    因为这位郭局知道他们此行是要做什么,来之前总部已经跟他说过。

    而刚好,他这里也有一个嫌犯需要用到李言诚的这种能力来审讯。

    就是毒死了那个研究员的人。

    这家伙牙口特别硬,就算上了手段,也依然是咬死什么都不说,让秦省的这些人真的是头大无比。

    “我知道了。”苏孝同点点头,转头看向秦省的郭局长说道:“郭局……”

    不用他说什么,郭局长已经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他朝屋内其他人招招手,示意他们先出去。

    关于李言诚这个能力的事情,上边叮嘱过他,除了他之外,尽量不让其他人知道,要严格保密,这也是他堂堂一位省局局长这么大半夜还等在这里的原因。

    等其他人都退出去后,郭局长拉住李言诚的胳膊问到。

    “李大夫,关于你那个能力,上边也没跟我说的特别详细,我想问一下,是每个人都可以用你那个办法询问,还是说只有将死之人可以?”

    “基本上每个人都可以,但必须严格控制时间,如果时间过长,正常人接受完询问后也会死,控制好时间的话,被询问人就是虚弱一段时间就好。

    但像这位……”

    李言诚用目光向病床那边示意了一下:“像这样的,询问后肯定没办法继续存活了。”

    郭局长听完后,稍微思索一番就点了点头:“苏处长,李大夫,你们是打算现在就开始还是?”

    “郭局长,您刚才也听到我们李大夫说的了,当然是越快越好,万一于可训这会儿忽然咽气,那可就什么都晚了。”

    “嗯,我知道了,苏处长伱也应该知道程序,虽然事先总部给我说过,但我现在也必须跟王老先汇报一下,还得麻烦二位稍等,最长不超过一个小时。”

    “我懂,谢谢郭局长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这是正常的工作流程,苏孝同无话可说。

    “不用客气,我能理解你们的迫切心情,别的回头再说吧,我现在就去。”

    说完这句后,郭局长提高声音说道:“小曾,备车出发,占亮,你先带苏处长和李大夫去稍事休息。”

    唰!

    话音刚落,病房门就被推开了,进来的人正是刚才去火车站接他们的刘处长刘占亮。

    “局长,小曾已经去开车了。”

    “不用了郭局长,刘处长,我们就在医院吧,说实话,我们也没心思休息。”

    等刘处长说完,苏孝同摆摆手拒绝了去休息的提议。

    “那行”

    郭局长也没在纠结,现在需要赶时间,他跟刘处长又轻声叮嘱了两句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等领导离开后,刘处长让人倒了两杯水,请苏孝同和李言诚坐下,又掏出一包大雁塔烟给一人发了一根。

    在病房抽烟?

    李言诚不自觉的就咧了咧嘴。

    但想到刚才进病房时那两位大夫都抽烟着呢,他只能是低头也点上了手中的烟。

    “苏处长,您是上边来的专家,能不能请教您一个问题。”

    “刘处长,别说什么请教了,有事儿您就说,咱们共同探讨。”

    “是这样的苏处,我们现在遇到一个案子……”

    刘处长说苏孝同是上边来的专家,这话还真不是揶揄,也不是恭维,而是事实。

    京市社会局,虽然带着京市二字,但实际上还对下面各省局、市局拥有业务指导的权力。

    他们所说的总部,实际就是一块牌子,然后有一个常设办公室,王老、方老等还有几位老同志是总部领导也没错,但他们同时还有其他职务,并不会在这个所谓的总部办公。

    这个常设办公室主要负责的就是协调,不是协调下面各省局、市局,那有京市市局来负责,他们所要做的是协调和其他部门的工作。

    就比如说这次的案件牵扯到科研所下属的仪器厂,社会局需要派保卫处的人进去负责安全保卫工作,那总部办公室就要出面和科研所来协调很多方面的问题。

    像工业部门下面的那些科研机构如果发生什么问题,社会局要派人进去调查,也需要总部的常设办公室来和工业部门协调一些工作。

    就像是个负责辅助工作的。

    至于业务上的问题,这个常设办公室不管,他们也不懂,这些统统都是京市市局来负责的,所以对于下面各省市来说,京市市局的同志还真的就是上边下来的人。

    ……

    李言诚没听他们讨论案子,此时他的思绪已经跑到一边去了。

    踏上曾经的故土,抽着上一世抽过得家乡烟,他心里此起彼伏。

    既然过来了,要不要去上一世父母工作的地方看看?看看三十岁的爹娘是什么样的,看看上一世的哥哥姐姐在不在,也不知道这一世那个家以后还会不会有自己这个人。

    坐在车上的时候,他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感情。

    他上一世的父母现在还在大山里的单位上班呢,要等到八十年代才会调进城里来。

    他现在忽然提出要去一个身处大山中的保密单位,去看两个根本和他没有产生过任何交集的人。

    这话只要敢说出来,他敢保证,苏孝同绝对会第一时间把他控制起来然后重新开始隔离审查。

    唉……以后机会还多,那二老五十多年以后身体也依然棒棒的,等将来他们从大山里出来回城上班了再说吧,现在过去,他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一个来小时后,郭局长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于可训没有家人,根据他当初刚从京市回来时讲的,应该有亲戚,但以他提供的名单并没有找到。

    他现在的情况是只要撤掉氧气面罩,可能要不了多久都会死亡。

    ……

    四月一号凌晨零点多

    秦省安市第四医院住院部内科某病房

    屋内,在郭局长惊奇的目光下,躺在床上一直处于昏迷中的于可训,在李言诚连刺六针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你叫什么名字?”

    “于可训”

    虽然吐字还是有点不清晰,但只要仔细听还是能听清的。

    “记得石头这个代号吗?”

    “我曾经的代号。”

    “你是哪一年到哪一年使用这个代号的?”

    “三九年到四四年。”

    “在你后边有人接任石头这个代号吗?”

    “有”

    “叫什么名字?”

    “王克平”

    “那个克?”

    “克服的克。”

    “那个平?”

    “平常的平。”

    “多大年纪?”

    “接替我的时候二十多岁。”

    “王克平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

    ……

    这个问题让于可训考虑的时间有点长,眼看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宝贵的时间可不敢这样耽误,李言诚都准备换个问题了,他终于开口了。

    “耳朵毛长。”

    这个答案让苏孝同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可他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急忙记在了本子上。

    “王克平是不是打入红色那边了?”

    “不知道”

    “王克平个子有多高?”

    “一米七……”

    七字刚说出来,于可训的呼吸忽然间变的急促起来。

    见状,李言诚急忙伸手摸上他左腕,很快又放下,指挥着苏孝同撕开他身上的病号服,拿起放在床头处托盘里的长针在他胸口处连刺三针,这才让他又渐渐变的平稳下来。

    没有任何废话,李言诚抓紧时间再度问了起来。

    又问了几个问题后,于可训生命的最后一点潜力也被压榨的一干二净,呼吸逐渐停止了下来。

    跟预估的时间差不多,不到十一分钟。

    看着他停止了呼吸,李言诚走了一遍程序,确定其已经死亡后,抬头看向苏孝同。

    刚才于可训回答的那些问题,到底跟李学毅有无关系,他也不知道,只能看苏孝同的判断了。

    苏孝同的脸色有些凝重,一直低头看着记录本的他感受到了李言诚的目光,他头也没抬的轻轻点了下头,可很快又摇摇头。

    这番操作倒是把李言诚给整懵了,这是什么意思?又是又不是吗?

    不过苏孝同没跟他解释,合上手中的本子转身就走到了一直等在一旁的郭局长面前。

    李言诚也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

    这一压,就压到了凌晨四点钟,他们俩来到秦省省局给他们开的招待所内休息的时候。

    现在的招待所就那样,屋里两张木板床,一个床头柜,暖水瓶还是从楼下登记处提上来的,厕所和洗漱都得去楼层公用的。

    “你刚才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到底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仍然还是吃不准。”

    接过李言诚递来的烟,苏孝同叹了口气。

    “除了他说的那个耳朵毛长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之外,其他的倒是基本都能碰上,可是那些外在的条件并不能肯定就是李学毅啊。”

    耳朵毛长?

    李言诚皱了皱眉头,他依稀记得上一世在哪里听到的还是看到的,说这好像还是个遗传。

    不过这个现在不是重点,那具尸体被烧成那德行,别说耳朵毛长了,就是浑身毛长也都烧的干干净净,根本没有参考价值。

    “言诚,你说于可训最后说的那个女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李言诚也纳闷。

    他最后一个问题问的是解放后还见过王克平没。

    于可训的回答是见过,这个答案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他后边又补充到还见过那个女的。

    这一下就把苏孝同和李言诚给整麻爪了。

    怎么好端端的又出来一个女的?

    可惜,这个问题回答完,于可训得生命也走到了尽头,再也没办法回答问题了。

    给他俩留下了这么一个大大的问号。

    女的?

    前边的问题一直都没出现女的,怎么偏偏到最后出现了呢?

    “孝同,你说有没有可能于可训第一次见王克平的时候,他身边就跟了个女的。

    后来他又见过王克平和这个女的在一起。

    所以他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下意识的就说还见过那个女的。”

    苏孝同紧锁着眉头琢磨了半天,最终还是无力的叹口气,向后一倒躺在了床上。

    这根本就不可能有答案,现在是真的只有鬼才知道于可训那样说是什么意思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那就是王克平接受过专业训练,而且通过刚才询问得知,他们的训教内容中就有如何使用匕首的训练。

    而前天询问洪定国时他就说过,他用匕首还是四六年李学毅教的。

    之所以要教他用匕首,是因为他们当时制定清除第一个石头时,洪定国只会用枪。

    可清除石头的地方是在室内特别安静的一个地方。

    如果使用枪支,即便是带上消声器,也必然会引起他人的注意,那样的话,洪定国会被发现,那他就凶多吉少了。

    正是如此,李学毅临时教他使用匕首时,应该抹敌人的脖子哪里才不会弄得自己满身血,还让对方没法开口发声。

    也是从这次之后,洪定国也喜欢上了这种悄无声息的方法。

    当然啦,会匕首这不能称之为是证据,甚至连佐证都算不上,充其量就是一个指向而已。

    现在通过他们的调查,李学毅身上的疑点已经是越来越多,整件事情的脉络也逐渐丰满起来,目前欠缺的是铁证。

    按照现在调查的情况来看,他们所掌握的所有线索,统统都指向了李学毅身上。

    如果他真是石头,那么钟局的一家老小确实就是死于他之手。

    关于这个任务,刚才询问于可训时,他回答的也是模棱两可。

    用这种方法询问不少人了,李言诚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

    不过却也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

    他当时问的是,石头四五年在津市刺杀那一家人,这个任务是在哪里接的。

    于可训思索片刻后的回答是,很可能是小日子。

    讲真,这个答案差点没惊掉李言诚和苏孝同的下巴。

    追问其原因,他给出的回答是自己怀疑。

    而为何会有这种怀疑,他又为何会知道自己的下一任是谁,因为按理来说这种传承,上一任如果只是退出但还活着,是不可能让其知道下一任是谁的。

    在追问下方才得知,原来于可训实际上就是一个教官,所以他才对自己的下一任那么清楚。

    他之所以怀疑第二任石头还帮小日子做事,是当他得知钟家惨案后,特意去调查了一下,这一查才发现石头的上线已经死了,还不止是这样,跟王克平同期训练的两个人也死的不明不白。

    为了保命,于可训这才赶忙躲到自己一位老战友的部队去了,也是从那时起,他彻底跟和石头有关联的小组失去了所有联系。

    解放后能看到石头本人还能活下来也很简单,第二任石头并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还有一点就是他在战场上被毁容了,脸上满是疤痕,别说石头了,他亲爹亲娘还在世也不可能认出来。

    反正也没心思睡觉,李言诚和苏孝同二人坐在床上拿着纸笔,将整个案件的脉络重新梳理了一遍。

    按照已有的线索来看,李学毅是四四年接手的石头,四五年接到不知道哪里的任务,去津市制造了钟家惨案。

    然后可能就打进了这边,因为从那时起石头这个代号就跟消失了一样。

    打进这边后为了立功,又分别在四六年和四八年生造了两个石头出来,利用别人的手除去。

    至于他教洪定国用匕首抹脖子,很可能是想把某些人的注意力转移到洪定国身上。

    解放后,李学毅奉命继续潜伏,现在回过头再仔细想想,这二十年间他经手的所有案子,看似最终都破了,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不了解详情的从犯基本都活着,可主犯都嘎了,几乎没有任何口供。

    唯一的例外就是去年七月脑袋中枪,却被李言诚给硬生生从鬼门关上拉回来交代了一点问题的潘有为。

    自从李学毅出事儿后,苏孝同也一直在不停地回忆。

    还真让他回忆起了一点细节,那就是去年七月一号李言诚将潘有为从鬼门关拉回来,可以询问十来分钟时。

    当时他问了一个问题,可还没等潘有为回答,李学毅就问出了另一个问题,这原本也没什么,时间紧迫,能多问一个算一个。

    可事后翻回头看这其中问题还不小。

    因为李言诚当时刻意说过,问的问题不要是那种模糊不清的,要直接,可当时李学毅问的正是那种正常人都要思考一会儿的问题,更别提那个状态下的潘有为了。

    那个问题足足浪费了有一两分钟,最终造成苏孝同想问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