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惜惟哼了一声,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和他纠缠下去,转身就走。

    月弄寒在他身后道:“不管怎样,我都是你的兄长,我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相信无论她在哪里,都不希望你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萧惜惟脚步一顿,扭头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月弄寒向前走了一步:“我只是想告诉你,云隐国需要一个王后,渊和需要一个母亲,而萧家,需要曾经的你,你不要忘记了,你姓萧,你也不要忘记了,你是云隐国的王,你的肩膀上,担负的不仅仅只是一个她,还有你的江山社稷,还有你的子民。”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沉痛,再怎么说,眼前这个人都是他唯一的亲弟弟,他们的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看到他这样自暴自弃,他也很心疼。

    因为,他曾经见过那个意气风发,壮志凌云的他,对比起现在,那才应该是他。

    听罢,萧惜惟居然冷笑了一声,说道:“你没立场跟我说这些话。”

    他的语气冷得像块冰,仿佛再炙热的阳光也融化不了,说完这句话,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抬腿离去。

    月弄寒看着他的背影,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他知道他没有立场,因为他姓月。

    他之所以能名正言顺的坐上寒月国的王座,没有背上逼宫篡位的骂名,不被世人所诟病,皆因他的王位是寒月王心甘情愿的传给他的。

    这一切,只因他答应了寒月王一个条件,无论日后怎样,他永远都姓月,若是有朝一日,他能够一统天下,迁入帝陵的是月氏的祖先,祠堂里供奉的也只能是月氏列祖列宗的牌位。

    他想起那日在圣月殿里,寒月王对他说的话。

    “我的这些儿子里,凌寒虽有雄心大志,却过于残忍贪婪,沉不住气也容不下人,能力配不上他的野心;依寒心虽仁善,却是一个贪玩的,心思也不在江山社稷之上;斯寒倒是个可造之才,只可惜年纪还小,当今的局势也不会给他一个好好长大的机会,唯有你,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继承者,你有野心,有能力,机敏多变又不失宽厚仁和,寒月国在你手里,我很放心。”

    “我恨啊,我恨我教出了一个这么完美的儿子,更恨,这个儿子不是我亲生的。”

    “父王,无论如何,你永远都是我的父亲。”

    “这个王位,你若想要,我可以给你,但是我有条件。”

    “第一,他日若你夺得江山,这个江山是属于月氏的;第二,我知道你控制住了你的几个弟弟,我要你发誓,永远不得伤害他们;第三,待你继位后,需得厚葬你的王兄。”

    他全部都同意了。

    所以啊,哪怕他心里承认他是他的亲弟弟,可在世人眼中,他们只是盟友关系,甚至或许有一天会走上对立的那一面,他确实没有任何立场去干涉他的事。

    这时,缥无走上前来,说道:“多给他一点时间吧。”

    月弄寒的眼中不无担心:“他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毁了自己,叶琴涯和叶伏筠所造成的种种惨剧你我皆有目共睹,他掌握着太多人的生杀大权,如果他控制不住自己,那将是比叶琴涯和叶伏筠还恐怖的存在,有时间,你还是多劝劝他吧。”

    缥无无奈的摊开了手,“你今晚也看到了,如果他真的听劝,也不会成现在这副模样。”

    说也说了,劝也劝了,他真的是爱莫能助。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每个人的路注定要自己去走,好也罢,坏也罢,旁人无权干涉,也干涉不了,哪怕是以爱为名也不行。

    缥无说完也要走,眼一抬,望向了不远处站着不动的风聆,说道:“还不走,留在这里喝风呐。”

    风聆翻了个白眼:“我走不走关你什么事。”

    她还有话要问月弄寒,自从前两年琴漓陌说要出去找圣影卫的传人,之后就再也没回来,昔日的好姐妹一下就少了两个,她真的是说不出的孤单寂寞。

    这些日子,萧惜惟又越来越不好相处,每次她想问问有没有主人的消息,还有个绿翎老是有意无意的阻拦她。

    理由还出奇的一致,不是什么陛下歇息了,就是陛下现在心情不好,再有就是陛下现在在陪渊和公主,没空召见她,总之就是不让她见萧惜惟的面,还说她不懂规矩。

    这算什么呀?她怎么就能堂而皇之的拦着人不让见了,以前主人在的时候,从来没有人来跟她说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她这是想取代主人的位置了吗?

    她气不过跟绿翎吵了一架,还被萧惜惟罚了禁闭,再加上最近好多人都在传,绿翎有多么多么的得陛下的欢心,只怕是要成为王后了,她心里很不舒服,不为其他,就是为主人感到委屈。

    就有种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感觉。

    血域魔潭那一战,主人为了救他们都伤成什么样了啊,主人这才走多久啊,结果这两个男人娶妻的娶妻,另外一个虽然看起来很伤心,也没妨碍他带女人啊,好像都快要把主人忘了。

    她就想问问他们,会不会放弃主人,如果他们都不找了的话,那她就自己去找,直到找到了为止。

    见她小步的朝月弄寒的方向挪了两步,缥无笑了一声:“怎么,不想走啊,靠这么近,想去给人家做夫人吗?人家月王可看不上你这样没权没势的野丫头,还不跟我走。”

    “怎么说话的你。”风聆急了,“我怎么又是野丫头了,我警告你,对我说话客气点,不然我真的对你不客气。”

    “懒得理你,你不走我走了。”

    缥无哼了一声,拂袖就走。

    风聆跺着脚:“自恋狂,谁让你理我了。”

    月弄寒问她:“风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风聆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问道:“我就想问问你,是不是如果萧惜惟跟你一样娶了妻子,就不会再管主人了。”

    月弄寒愣了一下。

    风聆顿时红了眼睛:“你那天昏迷了,你不知道主人为了救你们伤得有多重,你们都说她回家了,可她都已经伤成那个样子了,连冷君宇的一刀都接不下,路都走不稳了,怎么还有力气回家。”

    月弄寒只觉得喉咙一涩。

    风聆继续不管不顾的说着:“你们倒好,有美相伴,快活得不得了,可怜我主人还不知道在哪里受苦。”

    她说着说着就控制不住哭了出来。

    谢虚颐急得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别说了,这些话不能说的啊,这傻妞究竟知不知道自己面前站的谁啊,那可是一国之主好吗?脾气再好也容不得你这么直接了当的戳心窝子质问他啊。

    风聆毫不留情的将他的手拂开,一方手帕递到了她面前,她说了声谢谢,接过来拧了拧鼻子,哭得可伤心了。

    月弄寒道:“你放心,我们永远不会不管她。”

    风聆吸了吸鼻子,问道:“真的吗?”

    月弄寒保证道:“君无戏言。”

    风聆这才停止了哭泣,说道:“那你不要说话不算话,我先走了,你有主人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月弄寒嗯了一声,眼见风聆走远了,他扭头看着谢虚颐,问道:“还能走吗?”

    “你说呢?”谢虚颐脚步踉跄的朝他走了两步,捂着胸口,重重的叹了口气:“以后还有这种要命的差事,记得不要叫我。”

    “好了,给你加俸禄。”

    “不够。”

    “再赐你一座府邸。”

    “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给你十坛君莫悲。”

    “你打发叫花子呐。”

    月弄寒扭头看他,他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一副狮子大开口的表情。

    “对了,这里不是你老家吗?我好像听你说过,城外有座长径山,山上有一座古庙,庙里有个老和尚,那是你的忘年之交,用不用我派人去替你们把那座庙整修一番?”

    谢虚颐警惕的看着他,眼神里满是“你今天这么好说话肯定有诈”。

    “你不会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做吧?”

    月弄寒狡黠的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还是你懂我的表情。

    “有些事我不方便做,你吩咐人再去亡鸟峡一趟,务必搜查得仔细一点。”

    谢虚颐抬眸看他:“你不会被那风姑娘的话影响到了,觉得阿寻姑娘还在这个世界上吧?”

    他不认为一个已经消失了五年的人还在这个世上,或许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男人会以绝对理性的视角去看这个世间,但女人不会,她们更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月弄寒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觉得,她不会那么轻易的就离开,尤其是发生了今晚的事,我只想知道那天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现在究竟是死是活?”

    谢虚颐一脸为难:“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亡鸟峡底都快被那位翻个底朝天了,如今渊河的水也流到了那里,换句话来讲,若是阿寻姑娘真的还在这世界上,又怎么可能躲起来这么多年?”

    月弄寒沉默了下来,仰头望着夜空,白雪纷繁而落,落在他的发丝上。

    然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对了,其他几个有消息了吗?”

    谢虚颐摇了摇头。

    血域那一战后,消失的不止一个她,还有她的兄长叶孤野,就连风灵四将里的灵歌将军也失踪了,至今不知去向。

    而泷日国,护国大将军冰冽也没了踪迹,倒是几个月后,消失了许久的唐原和唐霄回来了,据他们说,那日他们将追兵往外引的时候,看见了叶孤野和冷君宇,两人刀剑相拼,不分上下,一路从天上打到了地上,最后在两人的全力一击之下,地面破开了一个大洞,两人掉了进去。

    唐原和唐霄扑上去一看,那个洞深不见底,不知通向何方,他们在洞外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出来,又不敢久留,只得离开,于是从那以后,叶孤野和冷君宇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这些年来,云隐国也好,寒月国也罢,甚至泷日国都在派人找他们,可这些人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月弄寒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你再派人去查查,冰冽消失之前都做过什么?”

    谢虚颐叹了口气,知道他还是不死心,只好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我看那位的执念固然重,你又何尝不是呢?”

    月弄寒伸出手承接落下的白雪,雪花落在他手中,瞬间融化成雪水,凉意透过掌心传到心里。

    “我只想她活着,只想她过得好,不要受苦。”

    ***

    萧惜惟没有回房,他走到了一座阁楼前,阁楼外花木森森,幽静无比,四周皆有侍卫把守着,见到他过来,几名侍卫对视了一眼,立即跪下行礼。

    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侍卫们很快退到了黑暗里。

    他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的人听到了动静,扭过头来。

    那是一张姿容绝色的脸庞,素衣墨发,身上没有佩戴任何的首饰,却显得她更加的空灵素净,出尘如仙。

    “你究竟还要关我多久?”

    这是叶孤影看到他后,问的第一句话。

    那日,这个男人离开仙霄宫时,不顾她的反抗抓走了她,再然后,就将她囚禁了这么多年,就连这次御驾亲征,也将她带了出来。

    她知道,他囚禁她只为了她这张脸,在他极度思念那个人的时候,他就会来看着她,什么都不做,只盯着她的脸看,看完了又一言不发的离去。

    萧惜惟走到她面前坐下,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找到你妹妹没有?”

    叶孤影垂下了眼睑,她根本不用问,一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还是没有妹妹的消息。

    她的语气依旧清冷得没有任何感情:“你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了,这样下去,对你而言,不是一件好事。”

    萧惜惟冷笑了一声,“那依你看,什么对我才算好事?”

    “我知道阿寻的离开对你打击很大,”叶孤影叹了口气,抬眸看他,“我也知道你想让阿寻回来,可她如果知道你变成了如今这样,她还会愿意回来吗?你已经杀了够多的人了,难道叶琴涯和灵邪的悲剧你还要再重演一次吗?”

    萧惜惟没有回答她的话,反问道:“你知道我今晚来这里做什么吗?”

    叶孤影不解的看着他。

    萧惜惟道:“我们成亲吧。”

    “什么?”叶孤影愣了一下,仿佛听错了一般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

    萧惜惟道:“你们都说我执念太重,都让我放下,我就看一看,我真的能不能放下。”

    “荒谬!”

    叶孤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脸上布满了怒容。

    “我不是阿寻,我也不会成为她的替身。”

    “先不要拒绝,”萧惜惟伸出手指在桌上轻叩着,缓慢的说道:“云隐国需要一个王后,渊和需要一个母亲,这个位置本该是属于你妹妹的,我不想给别人,你……是最好的选择。”

    他刚说完,叶孤影就一巴掌朝他挥去,萧惜惟轻而易举的抓住她的手,说道:“这不好吗?你大哥和妹妹都失踪了,月弄寒也娶了别人,日后的无启族只有我来替你们护,他日攻下泷日国,你可以劝我不要杀人呀,我夫人的话我会听的。”

    “你疯了!”叶孤影咬着牙下了结论。

    萧惜惟并不否认,说道:“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你告诉我答案。”

    说完后,他松开了她的手,转身离去。

    身后,叶孤影问道:“如果阿寻回来了呢?”

    萧惜惟埋头笑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如果她还在这个世上,如果他都要娶别人了她还不出现,那么,他究竟还在苦守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