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桑辰正在汇报,猛一看渊和手中的食盒,惊得脸色都变了,回头瞪了穆苏一眼。

    穆苏挠了挠头,见他好像生气了,心中十分不解,不就一盒点心吗?至于这么小气?

    好在萧惜惟对渊和手中的点心不感兴趣,淡淡的看了一眼,问了一句:“哪里来的?”

    “穆大个儿给的。”渊和手指向了穆苏,不死心的又说了一句:“父王,你吃点嘛,真的很好吃的。”

    说着,挑了一个最好看的递给他,大有一副你不接我就不撒手的意思。

    萧惜惟只得接下,渊和见他有了,秉承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又挑了一个好看的递给月弄寒:“月王伯伯,你也吃一个。”

    月弄寒盯着她手中的食盒看,看到盒身那醒目的四个字,怔了一下,伸手接过,放在面前的碟子上,没有动。

    见他们都没动,沈桑辰舒了口气。

    汐姐姐的手艺好,做的东西比旁人做的都好吃,吃了就忘不了,万一他们哪个吃了觉得不错,问他哪里来的,他可不知道该怎么说。

    恰好这时缥无姗姗来迟,还在门口便说了一句:“抱歉,来晚了。”

    见他落了座,渊和兴奋的迎了上去,又把自己的点心分了一个给他。

    缥无忙了半日,正好有些饿了,伸手将渊和抱在怀里,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笑道:“还是小渊和懂事。”

    点心入口的那一瞬,缥无怔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色,问了一句:“这点心谁做的?”

    渊和指了指穆苏,示意是他给的。

    “无伯伯,不好吃吗?”

    缥无又尝了一口,整个人陷入了沉思中,见他异样的神色,所有人都以为是点心有问题,疑惑的看向了他。

    绿翎见状,连忙上前将渊和带到了自己的身边,小声说道:“公主怎么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若是吃坏了肚子怎么办?”

    萧惜惟问了一句:“可是点心有问题?”

    缥无这才回过神来,笑说了一句:“不是,只是觉得味道不错,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这景陵城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

    他看向了穆苏,问道:“小穆苏,这点心哪里来的,跟本侯一个故人做的味道很像,这味道本侯想念了很久,找了许多的地方都没找到,有空让那位师傅来为本侯做一些。”

    沈桑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穆苏站起来回话,直言那点心是沈桑辰带过来的,他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哦?”缥无询问的看向了沈桑辰。

    沈桑辰硬着头皮道:“是……是我们军中的厨师做的,侯爷要是喜欢,改日我让他多做一些带过来。”

    穆苏目光一闪,淡淡扫了一眼沈桑辰,没有说话。

    缥无看着渊和手中的食盒,拿过来看了看,见到上面印刻着的四个字后,轻笑了一声:“浮生半日,看来你们军中的厨师还挺风雅的。”

    说罢,他看向了谢虚颐,调侃般的说了一句,“依本侯看啊,还少了一个闲字。”

    谢虚颐也笑了,回了一句:“小小厨师附庸风雅一回,不承想让大家见笑了,桑辰,还不退下。”

    沈桑辰诧异的看了谢虚颐一眼,松了一口气,立即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下意识的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警惕的看着上面两个人的一举一动。

    “你在紧张?”

    穆苏凑近了他的耳旁,很肯定的说了一句。

    他怒从心中起:“滚一边去,待会儿再找你算账。”

    萧惜惟和月弄寒神色如常,那点心好似大家都没动的意思,经历了这一场小小的风波,渊和也意识到了自己做的事于礼不合,乖乖的窝在绿翎的怀中,不再随意跑动。

    只是她实在是喜欢那点心,又连着吃了一个,再要吃的时候,绿翎阻止了她,这才作罢。

    绿翎却望着面前的点心,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叶孤影安静得像个影子,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有些兴致缺缺,与月凌州来的人也没有任何交谈,完全没有一点待嫁新娘的状态。

    萧惜惟扭头看了她一眼,他本想让渊和跟她多亲近一些,然而渊和也不怎么喜欢这位即将成为她母后的人,整天和绿翎待在一起,睡觉也不离,他只得作罢。

    同叶孤影相比起来,因为渊和的缘故,绿翎反而更有存在感一些,不仅可以和主子们一同宴饮,还被准许了可以入座。

    慕蓂牙则兴致盎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转而将视线落在了那个食盒上。

    她与场上所有人都相识已久,当初是敌对的时候,便看着这些人之间纠葛的爱恨情仇,眼看着发展成如今这个样子,她觉得有趣得很。

    一场宴会,大家各怀心事,气氛不怎么好。

    沈桑辰如坐针毡,直到宴会结束,看着那没有动过的点心,心里的一颗石头才算落了地。

    待到萧惜惟等人走了以后,他起身急匆匆的便朝景陵府衙门外冲去。

    “站住!”

    他刚冲到门口,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将他钉在了原地。

    “你要去哪儿?”

    沈桑辰回头,却见月弄寒和谢虚颐正站在他的身后,穆苏垂着头跟在两人的后边。

    谢虚颐道:“你近来越发不懂规矩了,哪有王上还没走,你便先跑了的道理?”

    沈桑辰埋头支支吾吾道:“末将想起军中还有几件要事要处理,这才走得急了一些”

    月弄寒哼了一声:“是吗?孤还以为你最近闲得很。”

    说完抬腿便走,沈桑辰只好乖乖的跟在他身后。

    雨依旧下个不停,几人刚出景陵府衙,一阵冷风迎面吹来,他心里一个激灵,适才在宴会上他就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为何谢虚颐要附和他的话,让他们都以为那点心真的是军营里的厨师做的。

    现在被风一吹,他有些反应过来了。

    莫非……

    他骤然停下了脚步,望着前方撑着伞,在雨中如修竹一般的背影,试探性的问道:“陛下,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月弄寒脚步没停,仍然缓步朝前走着,声音淡淡响起:“你希望孤知道什么?”

    沈桑辰确定他已经知道了,咬了咬牙,说道:“她不希望你们知道她回来了。”

    月弄寒的脚步一顿,侧过半张脸来,表情在雨中有些模糊不清。

    “所以,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你若不希望被别人发现,就少去她那里。”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走了,谢虚颐扭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你呀,她让你来保守秘密简直是一个最错误的决定。”

    穆苏一直没说话,待到月弄寒和谢虚颐走远了之后,他挡在了沈桑辰的身前,问道:“谁回来了?你刚才为什么要撒谎?”

    “不关你的事。”沈桑辰心情无比烦躁,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穆苏抱着手道:“点心是你在东街上得来的,你要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查。”

    沈桑辰给了他一拳:“你烦不烦。”

    “我不介意现在就去。”穆苏哼了一声,转身便朝东街的方向走去。

    “别去!”沈桑辰喝住了他,说道:“我告诉你,但你不能告诉别人。”

    他心知穆苏是一个急性子,也是一个行动派,想要知道的事情就一定会想办法刨根究底,此刻不说,等到穆苏真的找去了,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穆苏满意的笑了一声,停下了脚步,抱着手等着他说。

    “是汐姐姐回来了!”

    “什么!”

    穆苏愣在了原地,眸子里蕴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他自小便没有了亲人,全赖柳婶婶照看着他,柳婶婶去后,若非汐姐姐将他和小草从仙水镇带了出来,他估计早就被冻死、饿死,或者被人活活打死,是汐姐姐给了他第二次生命,让他有机会念书,有机会学武,他才会有今日这番成就。

    没有汐姐姐,就没有如今的他,在他的心中,那是他这一生最亲,最佩服,也最为敬重的人。

    他眼睛都红了,咬着牙说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沈桑辰垂头丧气道:“汐姐姐不让说的。”

    “我要去见她。”

    沈桑辰连忙拉住了他:“阿苏,我没求过你什么,这一次我求你,暂时别去打扰她。”

    他边说边痛苦的哀嚎了一声,抱着头蹲在地上:“怎么办,现在陛下也知道了,我肯定会被她骂死的。”

    穆苏无奈,又说道:“我悄悄去见一面总行了吧?”

    沈桑辰看了他一眼,知道就算不让他去他也会悄悄跑去,说道:“可以,但这两天不行,过两天带你去,况且陛下刚刚放了话,我们再不回军营,怕就不是挨军棍那么简单了。”

    穆苏同意了他的话,在回军营路上的时候,沈桑辰简单的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跟他说了一遍,穆苏听完后,咬着牙道:“妈的,我想杀人!”

    “杀谁?”

    “那个姓萧的……”

    沈桑辰跳上去捂住了他的嘴:“你可别乱来,那个人连王上都打不过,你去还不够跟他过两招的。”

    “我知道,可我就是生气,他对得起汐姐姐吗?”

    沈桑辰警告他:“我先把话给你放在这里,你要去见她可以,就是不能在她面前提那个人,你看我们这些外人看着都为她不值,就别提她自个儿心里有多难受了。”

    穆苏点了点头。

    ***

    宴会散了后,男人们各自散去,女人们反倒聚在了一起,美其名曰,姐妹们要说些体己话。

    慕蓂牙约了叶孤影,秦青清,绿翎,风聆,魂舞几人去花园的凉亭里赏雨品茶,按照她的话说,不管大家以前的关系如何,如今在一个阵营里,是应该多走动,化干戈为玉帛才是。

    叶孤影性子清冷,以大婚还有诸多事宜要准备为由推了,风聆看不上她们,不愿和他们来往,直接说不去,魂舞更是直言自己不比她们尊贵清闲,军营里还有一堆的事情要她处理,宴会散场后便走了。

    反倒是绿翎,因为渊和要念书,她得了空闲,眼看着月弄寒的两位夫人没将她当成奴婢看,她有些受宠若惊,自然而然就接受了邀请。

    其实她的心中也颇为烦闷,因为萧惜惟大婚的事情,让她的位置变得有些尴尬,在丫鬟的眼中,她是渊和公主养母一样的存在,陛下虽然未给她名分,但去哪里都是让她随侍着,明里暗里的都将她当成主子对待。

    她又是个自傲的性子,当初在舞乐坊的时候,便觉得自己与众不同,自然不屑于跟那些下人们搅合在一起,谁知这般行径像是自己默认了,久而久之,反倒让丫鬟下人更加以为传言是真的,若非真的受宠,谁敢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原本以她所想,陛下总不至于让他的后宫一直空缺,她也有足够的时间去揣摩他的心思,伺机得到他的欢心,再等渊和大上两岁,看在渊和的份上,总该会给她一个名分,谁知半路杀出了一个叶孤影,还是那个人的姐姐。

    好在陛下并不像喜欢那个人一样喜欢她,加之渊和也离不开自己,让她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只是近来陛下的性子越发冷漠,有时候连渊和也不想见,渊和见不到他自然就代表着自己见不到他,这让她心中越发不安。

    只要一想到自己要永远当个奴婢,那些下人们必然会对她冷嘲热讽,她就浑身都不舒服。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耳旁传来了慕蓂牙的声音。

    她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慕蓂牙吩咐自己的侍女将她带来的茶叶烹好了,正在叫她饮茶。

    她不喜欢茶,总觉得苦涩难以下咽,但见慕蓂牙盛情相约,她也只得陪饮了一杯。

    秦青清也不喜欢,但她出身世家,从小耳濡目染,自然分得清什么好什么不好,喝了过后,放下了杯子,淡淡的说了句:“不错。”

    慕蓂牙笑:“自然是不错的,这可是陛下近来最爱的茶。”

    秦青清惊讶的看着她,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陛下最爱的。”

    “妹妹心思放在别处,自然注意不到这些。”慕蓂牙笑着端起了茶杯,饮了一杯,望着凉亭外的绵绵细雨,叹道:“偷得浮生半日闲,确实有种难得的惬意。”

    “姐姐心高气傲,怎么现在却在此拾人牙慧,莫非姐姐也想着军营里的点心?”秦青清讥诮的笑了一声。

    慕蓂牙笑:“妹妹还真以为那点心是军营里的师傅做的?”

    秦青清反问道:“难道不是?”

    慕蓂牙笑着摇了摇头:“那点心做得那样精致,一看便是出自女子之手,岂是军营里那帮糙汉能做出来的,再者,陛下治军严明,军营里又怎么允许出现这样不务正业之事?”

    秦青清狐疑道:“那为何沈桑辰要撒谎,谢虚颐还附和他的话。”

    慕蓂牙笑而不语,又给自己斟了杯茶。

    这时,绿翎也说道:“两位夫人,那个点心我家渊和十分喜爱,她平时不爱吃饭,那点心吃得倒挺多,既然不是出自你们那边,不知可否告知是哪位师傅的手艺,绿翎也好让陛下将他请到府衙里来。”

    慕蓂牙道:“不是姐姐看不起你,只怕这人你请不动,莫说是你,便是我和秦妹妹去也是请不动的。”

    秦青清冷笑道:“什么人这么大的架子?”

    慕蓂牙叹了口气:“听说近日在东街新开了一家茶坊,名叫浮生半日,这茶叶和点心俱是出自那里,陛下派人买了好些回来,听闻那个茶坊的老板娘生得貌美如花,倾国倾城,我眼见着好几次陛下望着那茶叶发呆呢。”

    “有这等事!”秦青清激动的站了起来,“能抛头露面当街卖茶的定不是什么良家女子,陛下怎的会对她另眼相看。”

    慕蓂牙笑了一声,说道:“妹妹跟了陛下那么久,难道不知道陛下喜欢的本就不是什么良家女子吗?”

    秦青清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