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新晋吏员邓来发同样大吃一惊,但一想到自己的义父王半升去过工部。

    那就没什么疑问了。

    这帮人。

    指定是贪赃枉法被揪住了。

    他又松了口气,到底大家是在同一个县衙里厮混过的。

    王布犁没有揪着他往外吐钱,而是把他调到更高品级的衙门来。

    这件事,邓来发一直都对王布犁心存感激。

    工部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刑部的一帮人议论纷纷,站在门口观望那个,同邓来发熟悉的吏员询问: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当然是王半升来过啊!”

    邓来发一句发言,顿时吸引了走廊内所有人的目光。

    “王半升是谁?”

    “没见过啊。”

    “是啊,你莫要胡言。”

    听到这话,邓来发稍微有些不乐意了,当即要为自己的义父证明:

    “新晋驸马爷王布犁,在民间可是有王半升之名,他断案用眼睛一扫,就知道谁在说谎。

    办案分文不取,仅需百姓自己带半升米,做路上的干粮,即可结案安业。

    故而江宁县百姓人人皆是称赞他,他判的案子,也没有人不服气的。”

    邓来发自己说完也洋洋自得,一副与荣有焉的模样。

    以前同在县衙,大家都觉得风头让王布犁一个人出了,可是在断案这件事上,大家真的没有什么天赋。

    可一旦跳出以前那个小圈子后,邓来发才发现,王布犁才是他最大的靠山。

    尽管是他单方面认为的,但旁人不清楚,他在刑部也能过得稍微滋润一点。

    邓来发对于吹捧王布犁那叫一个起劲。

    他对着众人说道:“工部被带走的那些人,我敢拍着胸脯保证,只要是我江宁县王半升断的案子,他们没有一个人是被冤枉的!”

    工部等人才回想起来。

    驸马爷王布犁破获了假钞案才入了天子的眼,这才把他招为女婿。

    当然了这是对外的说辞。

    真正意图,除了老朱那一家三口外,没有人清楚。

    现如今有这么个“大佬”来工部转悠一圈,他直接把工部的一个子部的人一网打尽,全都叫检校给带走了。

    若是将来他王布犁多来几次,工部的其余三部,还能不能保住啊?

    最重要的是,他要去其余几部转一转,大家也遭不住啊!

    王布犁来工部溜达一圈带走一个子部所有人的消息,迅速的在其余五部传播开来。

    好家伙。

    新晋驸马爷也忒厉害点了。

    纵然是不明所以的丞相胡惟庸也知道了此事,对于王布犁的断案能力,当真是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陛下这是往大明官场,放进一条狡猾的胡子鲢(鲇鱼)啊。”

    胡惟庸在心中暗暗感叹一声,愿不得他肯把王布犁招为女婿,嫁的还是嫡女。

    王布犁的作用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看样子以后还得更加小心谨慎。

    刑部尚书钱唐老爷子也被太子朱标叫来审案子。

    他才清楚王布犁揪出了工部的贪官污吏,还是一个子部被一网打尽。

    好小子。

    真给咱们刑部长脸呐!

    叫他们其余部门平日里不把咱放在眼里,还经常挤兑人。

    工部尚书主审。

    王布犁同钱唐二人陪审。

    至于太子朱标则是坐在一旁听着。

    “薛尚书,我等冤枉,冤枉啊!”

    殿内全都是喊冤的人,没有一个不说自己不是被冤枉的。

    现在只想着咬定不松口,就能混过去。

    毕竟薛祥可谓是“心软的神”,平日里把百姓放在心里,又体恤下属。

    面对哭天抹泪的部下,工部尚书薛祥随即小声询问王布犁:“到底该怎么审理?”

    王布犁其实想了想,这是这群官吏钻了律法的漏洞。

    大明《工律》分《营造》、《河防》二卷,十三条。

    是关于工程营建、官局造作以及河防、道路、桥梁方面的立法。

    工律设置专篇为明代所独有。

    但是多是对于官吏侵吞朝廷拨款之类的,对于服劳役的人根本就没有律法保护。

    “这种情况就单独审理呗,你就跟他们说只要是贪污,反正六十两就要剥皮萱草,是个死。

    先让他们自己个主动承认,争取宽大处理,谁先开口谁就能活,反正也是叫他们去服劳役。”

    囚徒困境。

    谁都害怕对方出卖自己,进而主动要求立功,进行宽大处理。

    王布犁就赌这帮人不是铁板一块,大家享富倒是可以。

    但是要一起死,还是有人不愿意的,从而对团体进行背刺。

    刑部尚书钱唐听着小话微微挑眉,倒是经验丰富的很呐。

    看样子薛祥在地方上,对于断案的手段也并不激烈,多是在抚恤百姓,让他们安稳上下功夫了。

    薛祥拍了下惊堂木,直接吩咐留下一人,其余人全都分别关押。

    谁先招供,谁就能免于一死。

    朱标也看到主审台上三人在说小话,待到王布犁的嘴不动弹后,薛祥才开始有了主意。

    其实薛祥刚才说完只单独留下一人,其余几人就已经慌了,有人忍不住大声叫嚷:

    “我招了,全都招。”

    紧接着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纷纷不敢再强撑着,纷纷爆料。

    王布犁瞧着老好人薛祥惊诧的目光,靠在椅子上依旧挥挥手。

    叫检校把其余人都拉下去,就留下一个人,慢慢交代,谁交代的多,谁才有机会活下去。

    饶是毛骧今天对于王布犁的手段也是极为惊讶的。

    王布犁听贪官聊后悔,其实习惯于他们坐在后悔椅上,而不是跪在地上哭诉。

    这些人多是后悔自己被抓住了,在此之前,他们并没有什么后悔,反而得意的很。

    王布犁倒是听着无所谓,可幕后的朱元璋却是听的怒从心中起,有些压制不住想要宰了这帮狗东西的思想。

    朱元璋对于那些服劳役而死的人并没有什么同情心,因为刘伯温早就劝谏过他服劳役的人劳动强度过大,这些人累死了都没有人给收尸的。

    但朱元璋主打的就是伱说就说呗,我就不听劝。

    同时那些官吏自暴贪官的想法后,也想起那个被他丢到江宁县监狱,活活饿死的叶伯巨。

    他劝老朱的万言字当中有一条就是阐述了,希望朱元璋这个当皇帝的能够减省酷刑,宽待读书人。

    其中便提到读书人做了官后,动不动就陷入法网,直接被杀,不拿人才当人才,也不拿人当人。

    老朱气的想要亲自下场射杀此人解气,然后被朱标劝住,哪有当了皇帝,还亲自过手杀人的?

    所以朱元璋气的不是那些服劳役而死的“工奴”,而是这帮官吏他们胆敢贪污。

    在断案方面,王布犁当真是没说的,在朱标看来,是碾压众人的存在。

    在供词上签字画押,轮到下一个。

    王布犁甚至站起身来邀请刑部尚书钱唐一起去厕所放水。

    反正他们都开始招供了,案子也就没有什么需要陪审的缘故了。

    钱唐也接受了邀请,就留下老好人薛祥继续审问。

    薛祥心中极为不好受,他自己的善良,被手底下人钻了空子,本想要撒到服劳役那些人头上的福利,全都被这群人给贪墨了。

    气的他牙痒痒,恨不得直接打他们的板子。

    钱唐岁数大了,对于王布犁这个年轻人撒尿快又冲没什么想要攀比的了。

    他孙子都比王布犁大了。

    二人洗手之后,便在长廊内待着:“你怎么看出来的?”

    “同那些服劳役的聊一聊就知道里面的猫腻了。”

    “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王布犁甩着手上的水:

    “许多人当官了之后,便觉得高人一等,不想在同百姓们说话了。

    大家都得仰望着他才行,如此周遭都是他想要听的恭维话,如何能得知真实情况?”

    钱唐摸着胡须沉默了许久,他总算是清楚的知道王布犁到底是哪里不同了。

    此子虽然贵为驸马都尉,高高在上,但对于权贵高官也没有什么溜须拍马的意思,对于底层百姓也不会吆五喝六,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更深处的是钱唐他不敢说,那就是其实王布犁对于皇权也没有那么的畏惧。

    这小子明明出生在一个郎中家里,如何胆子这么大呢?

    幸亏他成了陛下的女婿,否则遗留在民间,还不知道会卷起什么样的风波来呢!

    当然了,按照大元遗留下来的传统,臣子对于皇帝一贯不怎么忠诚的。

    为天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几乎都找不出来。

    这么多年,大家都明白一个道理。

    皇帝过几百年就换一家,咱们这些人还得活着,没必要同皇家一同走向灭亡。

    再加上元朝皇帝对于读书人更是不怎么重视。

    谁他娘的在大元当忠臣呐?

    根本就没必要的,给元朝交钱,你就是土皇帝啊。

    “布犁啊,你说这些人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手呢?”

    “人性使然。”王布犁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纵然是我这个从九品的小官,那也是便把令来行,在我的典史衙门里大发神威,谁敢不听我的话,那我就打几个小嘴巴。”

    钱唐虽然不是很懂唱跳rap,但是对于王布犁押韵的话,听来也是很想笑。

    “哈哈哈,有趣有趣。”

    王布犁指着地上说道:“若是你面前有一箱金子,你会按耐不住自己的手去摸一摸吗?”

    “老夫已经无欲无求了。”钱唐摸着胡须笑了笑:“若是老夫再年轻些,说不定就极为心动咧。”

    “哈哈哈。”

    胡惟庸派人去扫听大殿内的事情,得到汇报是他们全都争先恐后的招了。

    “此子破案能力恐怖如斯啊!”

    胡惟庸忍不住赞叹一句。

    陈宁冷着脸,他心里想的却是这个人需要早点踢出京师。

    最好踢到什么北平去。

    那里距离蒙古人近,说不定哪天就战死了。

    一直让他待在京师内,今后的日子怕是安生不了。

    工部又不是没有他们的人,结果一个不留,全都被抓走了。

    王布犁做事的风格很符合老朱的行为方式,那就是不怎么留情面。

    涂节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他手下的人也不干净。

    今后可不能让王布犁同自己的部下接触,免得被他轻易套路了。

    “钱尚书,我就不回去了,替我给太子告个假。”

    钱唐瞪着眼睛说道:“切不可如此无礼。”

    “不不不,主要是因为我家离皇城比较远,天快要黑了,我不能违反宵禁,这件案子我已经查的清楚,并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事情了。”

    “那你也应该亲自同太子告别。”

    钱唐可不想让王布犁留下一个居功自傲的形象,一些猜测他不好明说,但小老弟今后在官场上的日子还长着呢。

    年轻人千万不能年轻气盛,否则会有大亏吃的。

    洪武朝的党争,那可是一丁点都不弱的。

    只不过目前是淮西集团占据极大的优势,但钱唐心中也清楚,没有什么党派能够一直在朝中得到利益,盛极必衰的道理他是清楚的。

    王布犁见钱尚书来拽着自己的袖子,稍微想了想。

    因为他按照习惯跟顶头上司告假就行,越级报告,一般都是不被允许的。

    但此时是大明,他的下意识习惯还是没有改变。

    “钱尚书说的对,是小子孟浪了。”

    钱唐便松开了手,王布犁人不错,虽然胸有丘壑,但主打一个听劝。

    相比于朱元璋的不听劝,那可太让劝谏之人为难了。

    有些话该说不说的,谁也摸不清楚老朱心里想着什么。

    最容易摸清老朱想法的人,已经在去年病死了。

    如此一来,便再也没有什么臣子能够猜透朱元璋的心思了。

    朝堂争斗越发的惨烈起来。

    太子朱标听着王布犁的说辞,便也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要不然老爹一直都在屏风后面,着实是不太好。

    况且这件事本就不在王布犁的职权范围内,没必要让他再继续招风。

    等到王布犁出了宫门,守城士卒对他投来异样的神色。

    以前王布犁有断案如神的名头,大家都是传闻,感受也就那样。

    可是今天王布犁在皇城内露了一手,那是大家身边发生的事情,一下子全都清楚了。

    “可以啊!”

    平安亲自给王布犁牵来瘸马,又扶着他上马:“以后我军中若是有贪污的迹象,我一定找你。”

    “别找,在军中查贪腐,我容易被一些贪污的将军下令直接差人插死。”

    王布犁拽着自己的缰绳,直接拒绝了平安。

    平安闻言愕然,又明白王布犁的担忧,颔首道:“明白了,以后这种事我不会大张旗鼓的找你的。”

    “嗯,小黑子,走了,回家吃饭去了。”

    王布犁便轻磕马肚,驿马便慢悠悠的往前走。

    驿马是个大黑马,王布犁便给它取了一个贱名,毕竟按照大明的传统,大概是贱名好养活的传统。

    待到王布犁走到半路,没转去县衙,就被蒋环给拦住了。

    “四爷,兄弟们按照你的吩咐巡逻,在县内抓了几个黑了吧唧长得又矮,不会讲汉话的谍子。”

    王布犁拽着缰绳,面露疑色:“你确定不会说汉话的人,他们能当谍子吗?”

    蒋环被王布犁问的一愣,谍子自是要融入当地的生活当中,才能打探消息。

    若是连汉话都不会说,那还打探个屁啊!

    “额,反正兄弟们兴高采烈说是抓住谍子了,求我快来寻四爷。”

    王布犁无奈只能让蒋环牵着马,往自己的府衙走去。

    典史衙门内,许多人都在看热闹。

    这几个人已经被经验丰富的捕快们,用连体枷锁拷了三个人。

    王布犁进了院子,一帮人便大声嚷嚷四爷来了,纷纷过来见礼。

    捕头钟牛也是极为兴奋:“四爷,咱们抓住几个可疑之人。”

    王布犁从马上下来,问道:“他们怎么被抓的?”

    “就嘴里说着皇城两个字,其余话都不会说,我们怀疑他们是想要打探皇城的位置,去刺杀陛下。”

    听到这个,王布犁又仔细观察这几个人,随即想了想:“你说,他们这些人有没有可能是他国的使者呢?”

    县衙内许多等着领赏的人,全都麻爪了。

    不会说汉话,又长得矮小黑瘦,一瞧就不像汉人。

    几个人见主事的人来了,连忙说着王布犁听不懂的话,可惜根本就没啥屁用。

    王布犁觉得这三个人特别向东南亚那边的人,可他也不懂什么萨瓦迪卡。

    “万一是其余族的人呢?”钟牛有些不确认的说道:

    “四爷,有没有可能?”

    一些少数民族的人,也都不会说什么汉话。

    可一般这些人是不会离开他们的生存场所,也不会走到南京城来。

    “派人去会同馆找翻译来,就说我们抓到了疑似番邦使者,描述他们一二。”

    “是。”

    钟牛拿了王布犁的令牌连忙去做事。

    “四爷,用不用把他们都给放了?”

    “没必要。”

    王布犁就坐在一旁,摇摇头道:

    “在通译没有到来之前,不能确定他们的身份,想要打探皇宫,必然是犯忌讳的。”

    “好的。”

    蒋环便不在多说,当即给王布犁去搬椅子,请他坐下来等消息。

    捕头钟牛冒着宵禁的风险跑到皇城旁边,举着王布犁驸马都尉的腰牌,说是有要事禀报。

    还没换班的平安感到很奇怪,王布犁才离开不久。

    这是发生什么紧急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