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得知倭国有银矿之后,极为兴奋。

    这让他把寻找金银铜矿的目光,全都放在了周遭的番邦小国,谁让在大明境内没有任何发现呢。

    虽然路途比较遥远,但又不是他亲自去。

    手底下大批人都可以派出去探查,要不然养他们做什么吃的。

    朱元璋是一个想到就要立即做的工作狂人,现在一个命令下去,就开始叫人收集海图,同时去水军当中挑选人手。

    待到发现的金子银子都运到大明国库后,那可以干的事,便多了去了。

    方才朱元璋已经靠着兴奋劲处理大批政务,如今又跟他最爱的妹子分享一阵后,其实也是想要平复一下心情。

    这些年,他为了更好的治理大明,巩固老朱家的皇权,可谓是殚精竭虑。

    但事实往往不尽人意,总会出现各种他无法掌控的事件。

    治天下还不如打天下更容易一些。

    马皇后趁着朱元璋还处于兴奋的状态当中,抽空瞥了一眼儿子与女婿的对话记录。

    通篇看下来,马皇后不得不承认。

    能在县衙小吏当中混出名头的人,总归是有见识的。

    或者是善于破案之人,脑子就是缜密,王布犁通过蛛丝马迹就能判断出来许多事情。

    这种人适合生活在乱世当中,给人当军师更加容易出手,兴许封爵都不在话下。

    标儿总体而言,还是被王布犁压制的。

    今后还需要更多的历练。

    否则他连一个县衙小吏都拿捏不住,更不用说其他朝臣了。

    至于说到皇子的教育以及重八对他们的陪伴,不提也罢。

    马皇后对于王布犁如此聪慧的女婿,总体而言还是很满意的。

    至少这种人只拿出几分精力处理政务上的事,剩下的多是在陪伴家人以及交友生活上。

    她身边已经有了一大一小的工作狂模样的男人了。

    这种男人并不是一个女人的最好归宿,故而她希望女儿能够幸福些。

    “你女婿劝你多陪陪你的儿女呢。”

    马皇后把册子放下:“我认为他说的对,重八,我知道伱很忙,可他们也都是你的孩子。

    见了你哪一个不是畏惧你,而是亲近你的模样?”

    朱元璋却觉得妹子说的不对:“咱给他们吃好穿好住好的,还有人伺候。

    若是寻常百姓家里,像他们这么大就得去帮家里的忙,累死累死的,想当年我八岁就要下地,还要给地主家放牛,哪一个能有这般自由自在?

    王布犁他一个典史,处理的政务能有朕的万分之一吗?

    他倒是有许多时间去陪伴家人,站着说话不腰疼!”

    马皇后只是叹了口气,她清楚的知道,重八这个脾气,很难有人劝他改变主意的。

    纵然是王布犁,那也不过是机缘巧合进入仙境当中,才获得他的赏识。

    让他拿出时间陪陪孩子,几乎不可能。

    朱元璋就如同一个老农般,想要一直耕耘下去。

    即使别人耕了一遍,他也要好好检查一遍,防止出错。

    只不过旁人耕种的是田,他耕种的是整个帝国。

    老朱当了皇帝之后,已经转变为保守派了,他不想来之不易的家产被别人夺走。

    马皇后也不在多说什么,现在老朱处于亢奋当中。

    她猜出来自己的丈夫已经在规划发现银矿之后,要怎么做更多的大事了。

    最为重要的是蒙古两次征伐日本失利而归的旧例,再也拦不住他了。

    兵部尚书林荣很快就接到了江宁县典史王布犁的汇报,江东桥巡检使疑似“自杀身亡”,但是有疑点,这件事先与你汇报一声。

    看到这里,林荣心里咯噔一下。

    依照王布犁的性子,这小子定然是发现了蛛丝马迹,才会提前给自己打一声招呼的。

    先不说王布犁当街干掉琉球国使者的事,光是他监督工部干点活,就直接端了一个子部,这几天尽管工部尚书薛祥还没有把人都补充完全呢。

    他更多是不希望组建好的助手们,再次被王布犁一锅断喽。

    工部尚书薛祥提拔了一个叫于文明的,统率子部,从主事升到员外郎。

    此人在大明当官后倒是廉洁,在初期并不显名,从仕元到仕明,一直小心谨慎。

    因为于文明他爹当过元朝的杭州路大总管,家里也不缺钱财。

    他的儿子也不想当官,一直在钱塘隐居啃老。

    当然了于文明的孙子,就比较闻名了。

    那就是大明名臣、民族英雄于谦于少保!

    有了工部的教训,兵部尚书林荣连忙把侍郎喊来,让他亲自去跑一趟,看看王布犁掌握了什么证据,他心中也好有个谱。

    万一是下面巡检司的人自己贪污,那也得有所准备,免得陷入被动。

    江宁县。

    王布犁又重新躺在床榻之上,大热天的他根本就不想动,连个空调都没有,着实是有些遭罪。

    太子朱标过了好一会才从侧室回来,对于王布犁如此慵懒之事,十分不满。

    “妹夫,朝廷好歹是给你发俸禄的,大白天的如何能躺在这里不办公,我看那些吏员可都是勤快的很,你莫要带坏他们。”

    “太子哥。”

    王布犁翻了个身,手里摇晃着扇子:

    “我为了让他们好好干活,每个房间都送了冰块的,到了我这里便没有了,我如何没有帮助他们办公?”

    朱标随即坐在一旁:“你莫不是觉得罚俸三个月心中不服气?”

    “我其实挺满意的,本以为我会住上为别人准备的豪华监狱单间,未曾想都用不着。”

    “怎么可能!”

    朱标觉得王布犁对他爹是有刻板印象的,对于一家人,是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王布犁挥舞着扇子笑道:“太子哥,我发现你们父子俩是不是看到别人闲了一会,就浑身不自在,想要用鞭子抽他们去干活?

    即使你把人当成牛马一样对待,但人不是真正的牛马啊,也是需要休息的。”

    “我辩不过你,你总有歪理。”

    朱标清楚的知道他爹说过要把人比作牛马,只有拿鞭子狠狠的抽他们,他们才会给咱好好耕地。

    这种话,朱标相信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王布犁他在仙境当中定然是学到了一些本事,所以才会说的如此精准。

    “这不是歪理,而是事实。”

    王布犁嘿嘿笑了笑,又继续躺着,他准备一会去洗个凉水澡。

    “四爷,曹国公到了。”

    蒋环在门外喊了一声。

    王布犁闻言当即坐了起来,又给自己披上短褂,作为自己的媒人,至少在明面上还是要给与足够的尊重。

    李文忠进来之后,本以为就王布犁一个人,未曾想还有太子,遂行礼。

    “没有旁人,文忠哥大可不必如此多礼,都是一家人。”

    朱标很是开心的请他坐下。

    李文忠倒是比朱文正识大体一些。

    该有的礼议总归是有的,而且边界感很强。

    “曹国公来此做什么?”

    李文忠倒是直说。

    因为他被陛下任命为国子监祭酒,这一项特殊任命是要恢复学校中的纪律。

    朱元璋得出结论,认为纪律已经极端松弛了。

    必须要用一个军中战将来杀一杀学生们松弛的思维,免得他们当官之后不干活,容易走向懈怠。

    因为朱元璋废除科举制,搞察举制度,也想要从学校当中直接提拔。

    李文忠是皇帝至亲中唯一有点学识的人,他曾在至正十八年年至二十二年跟随浙江金华学者胡翰和范祖干学习过。

    此时的李文忠已经是大都督的职位了,让他去整顿学校纪律,有些人是觉得大材小用。

    但朱元璋对于这帮学生寄与了厚望,自是想要亲近的人去敲打敲打这帮人,然后他才好进行任用。

    李文忠在国子监当中走访,发现近两日对于王布犁当街杀人的事情,都吵起来了。

    这群学子也分为鹰派和鸽派,互相辩论。

    当然还有更胆大妄为的,想要去会同馆找事,进而让陛下也能看中他,选他为驸马。

    许多人都热切想要成为第二个王布犁。

    真他娘的脑子有泡!

    因为朱元璋一直都不开科举,导致这帮过国子监的学生们,发了疯似的想要博出位。

    谁离家这么远来京师生活,难道是因为这里的生活成本更高吗?

    还不是热切的想要当官这个执念!

    朱元璋不给开科举,那就想法子拼人脉,没有人脉,只好拼机会了。

    李文忠希望王布犁这个亲身经历者能够去为他们讲一讲,引导这群学子正确的方向,免得也出现效仿者。

    今天会同馆的兵丁守卫增加到千户级别了,就是为了避免出现更大的骚乱。

    而这帮使者们也全都夹起尾巴做人。

    就算是前往旁边驿管做买卖,也得花钱请大明兵丁护卫他们才行。

    相比于这点小钱,自己的性命还挺值钱的。

    毕竟这一趟两头吃,他们赚麻了。

    朱标看向一旁的王布犁,他着实是没想到妹夫此举,竟然会激起这么多“热血”青年。

    王布犁靠在椅子上,假装思索,这种事费力不讨好啊!

    还得回家之后,先跟他大哥打探打探消息,再做定夺。

    “曹国公需要我快速前去国子监吗?”王布犁稍微推托了一下:“今天下午刚刚发生了命案,底下的人正在查找线索,若是有新的发现,还需我去勘察。”

    “此事倒是不急,今天与你来说一说,就是让你提前准备一二,免得到时候说不出话来。”

    作为研习过土木圣经的王布犁,对于嘴上跑火车,忽悠忽悠这些未出校门的学弟们,还是手到擒来的。

    大明国子监这帮学生,真热血的人是少数。

    大多数人就想要搏一搏,走上捷径。

    谁不愿意走捷径“进部”啊?

    总比自己拼死拼活,到最后人家权力的一次小小任性,就能在山沟沟按死你一辈子。

    当了天子的女婿,什么两地分居一年半,直接给你调回中央朝廷任职,让你们夫妻团聚。

    放别人,根本就没可能的事儿。

    “嗯,布犁也是在基层磨砺过的,若是让他来给这帮学子们上一课,那也是极好的。”

    朱标是觉得王布犁虽然不读四书五经,但是个实干家,而且歪理一大堆,那些学子不一定能够辩论的过他。

    李文忠对于朱标的话不以为意,

    他就是想要用王布犁杀一杀国子监学生松散的纪律,他们一点本事都没有,就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皇帝的女婿,真是蠢的一笔。

    作为这么多年跟随朱元璋建功立业的李文忠,他自是清楚自家舅舅那独特的看人眼光。

    而且王布犁的行为,也证明他是个有本事的人。

    当街杀使者,那是随便杀的吗?

    王布犁杀的是有理有据,让人挑不出错来。

    哪像国子监那群蠢货,光想着杀了无辜使者,入了天子的眼。

    殊不知他们敢这么干,天子就敢要他们的命。

    李文忠这段时间在国子监走访,那些学子的行为着实是让他大开眼界,比一些士卒都不如。

    一点都认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这种人上了战场也就是个死,还会害了袍泽的性命。

    像这种兵,他都给开革出去,免得留在军中祸害人。

    李文忠跟陛下上书这帮人没啥教育的可能,一个个自大的不行。

    他们还不如一些勋贵家的子弟有眼力见。

    见他这个大都督来了,还知道演演戏,表明自己是乖孩子,要听话。

    这帮人假装清高,还妄图得到自己的赏识,李文忠看了都想要发笑。

    他在军中见识多了,可不是什么没有文化知识的土老帽。

    但朱元璋还指望着这帮人当他的“储备干部”呢。

    于是驳斥了李文忠的上书,叫他好好找法子整治。

    朕叫你来是治理他们的,不是来撂挑子写泄气话的。

    李文忠平日里领兵打仗就经常混在士卒堆里,所以下基层调查,对于他而言根本就没有难度。

    这些事都是他亲自调查出来的真实情况,而不是假借他人之口,以谣传谣。

    奈何老朱对没当官的读书人,还是抱以宽容的态度的。

    一旦当了官,那就没什么宽容的思维了。

    李文忠倒是希望王布犁去了国子监能够配合他,好好打一打那帮人的脸,叫他们知道知道啥子叫天高地厚!

    “不知道曹国公想让我讲讲哪方面的,是用严厉的语气,还是轻松的语气?”

    “用讥讽的语气。”李文忠没好气的道:“给咱好好羞辱一下这帮子没本事,却牛皮吹的震天响的读书人,老子看不上他们。

    你王布犁虽然出身吏员,可那也是真有本事傍身的,他们给你提鞋都不配!”

    王布犁额了一下没搭茬,倒是让朱标尴尬起来了。

    国子监他也去过,读书氛围也不错啊。

    “表哥,如何这般言语?”

    “让他们当咱大明的官,指不定会出现多少个贪官污吏,多少个庸官昏官!”

    李文忠毫不客气,可以说这次上书也带着批评意味,搞得老朱不是很喜欢。

    “啊,尽是这般严重?”

    朱标也知道他表哥的为人,不会随便胡说八道的。

    “兴许是父皇取消科举,改用察举制之后,他们心浮气躁吧。”

    朱标给国子监的学生们找补了一句。

    毕竟因为天子的一句话,他们的前途都没有了,可以说十分的昏暗。

    但这其中的真实缘由,他却不能说出来。

    废相是大事,绝不能提前泄露出去。

    纵然是胡惟庸等人,他们也绝对想不到朱元璋会有这种想法。

    王布犁看着这两个表兄弟之间的言谈,他瞥了朱标一眼,心中发笑。

    标子还是不行。

    脸皮不够厚,心也不够黑。

    这话一听就像是在隐瞒着什么,故意找补的。

    他猜测大抵就是老朱要废除丞相制度,放任胡惟庸大肆结党营私,到时候掀起血案,一起铲除上万人。

    现在他们攀附胡惟庸,那可真是奔着作死的路去的。

    “曹国公,你这不是让我得罪人去的嘛。”王布犁决定给他们添把火,反正我看热闹不嫌弃事大:

    “这些人陛下都有大用,将来可都是我太子哥的储备官员,大明还指望着他们更加兴盛呢。

    你让我这个驸马都尉去嘲讽未来官场上的九成官员。

    将来一旦陛下归天,这些人觉得我没了靠山,难免会集火攻击我啊。

    到时候我岁数大了,玩不动了,也就没心气了。

    还得憋屈着受气,那就更活不长了。

    这种事我不能干呐,我得好好陪着我的夫人变老,陪着我的孩子长大。”

    朱标与李景隆二人都被王布犁的话给惊了。

    谁敢说陛下龙御归天的事情啊!

    “陛下如今春秋鼎盛,你小子勿要胡言乱语。”

    李文忠虽然比王布犁岁数大了一倍,但他们二人也成了表兄弟的亲戚关系了。

    无论如何他都得拦着王布犁点,省的祸从口出。

    “你说什么胡话呢!”

    朱标也是呵斥一声,脸上的神色难免有些不自在。

    虽然朱元璋一直都在教导他政务,但是权力这种事,如何能光明正大说出来呢。

    “我知道,我就是有这么个担忧,表哥哎,你可不能因为你自己气愤,就把我推进火坑,那我不能跳,你们俩还是打一架吧。”

    朱标与李文忠对视一眼,皆是没搭茬。

    王布犁站起身来溜达了两步:“这国子监,我不去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