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王布犁回家之后,扑进朱明秀的怀里,狠狠的撒撒娇。

    朱明秀非常乖巧的给王布犁捏捏肩膀,嘴里说着夫君辛苦了的话。

    即使她捏的力道在王布犁身上并不会起作用,但不妨碍增进二人之间的亲密感情,听王布犁吐槽今天去宫里的事情。

    朱明秀听着自家夫君要被父皇委以重任,心里也是甜滋滋的。

    修建陵寝这件事,可不是谁都能干的!

    就是自家夫君性子过于惫懒,纵然是一身才华,可他就是不想干活。

    最大的愿望就是娶她这个公主后,当米虫。

    如今王布犁的愿望实现了,便也没有太多的动力。

    朱明秀自幼在马皇后的亲自教导下长大,她反倒不是米虫的性子,也想要证明自己。

    她一直都记着王布犁给他说的那个纺织机器呢。

    在享受了媳妇的殷切按摩之后,王布犁觉得浑身舒畅。

    等到第二天去上值,宦官康长民把王布犁的第二道折子送回来了,希望他再好好斟酌一二。

    王布犁嗯了一声,拿着折子就地看了起来。

    他发现老朱重点圈了僭越的词,对于什么薄葬或者废除殉葬制度都没什么反馈。

    王布犁把奏章扔在桌子上。

    康长民见驸马爷这副神情,连忙说着好话:

    “陛下是连夜审的,强打精神给驸马爷批的。”

    “我只是思考怎么把这件事按照陛下的意思办成喽,我再给太子写一封信,你带回去吧。”

    “哎,杂家就不打扰驸马爷思考了。”

    康长民就坐在旁边等着。

    “僭越?”

    王布犁的脑袋靠在自己的双手上,稍微想了想。

    老朱是最重视这种事情的。

    他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把大明也搞成婆罗门。

    百姓僭越的话,那也是要花大价钱的。

    若是民间也有人搞殉葬,我看你怎么整?

    活人殉葬是从商朝就很盛行,他们会把生前享受的一切,包括美妾送到坟墓陪他。

    秦汉偶有,但多是用动物或者木、陶俑之类的。

    到了辽代,耶律阿保机死后,述律平甚至强迫一百多名大臣殉葬。

    金元明初都有殉葬,直到留学生废除。

    清初也是殉葬,顺治死了,殉葬的妃子三十多人,她们的棺椁一同出殡,场面极为壮观,后被康熙废止,但清朝殉葬行为仍旧大量存在。

    关键是王布犁要建陵寝,到时候老朱殉葬的妃子太多,每个人都得有一块建筑,只有马皇后才有资格跟他合葬,着实是徒增工程量。

    “来人。”

    王布犁吩咐下去,派人出差,去整个应天府打探有关丧葬的消息,是否有人私自殉葬的僭越的!

    对于百姓而言,火化才是最省钱的方式。

    但老朱在大明律里规定了,火化尸体是重罪。

    朱标也拿到了王布犁送来的信,这件事并没有瞒着皇帝。

    康长民先是汇报了差事,又说了驸马爷让他给太子带信的事,朱元璋只是挥挥手,并没有擅自拆开。

    朱标很是奇怪,昨夜他回去了,并没有一直陪着他爹熬着。

    等他打开信之后,王布犁简单的说了一下有关葬礼的事。

    再加上人殉制度,希望他能够劝一劝他爹。

    除了你亲娘之外,你爹其余女人的命也是命。

    如今皇宫里也有不少麦田,皇家也不差她们这一口吃的,何必让她们全都殉葬呢?

    最重要是大明要废除胡元的胡乱风俗,那就该从废除人殉做起,而不是既要又要,否则大明如何才能改革胡风?

    若是皇帝都这样做,那民间富有者也会争相效仿。

    那些女人就不是大明的的人口了吗?

    元末明初的战乱规模如此之大,北方人口极为稀缺,若是再开此风,大明百姓何时才能增多?

    朱标看完王布犁的信,认同的点点头,他对于殉葬这件事也是不赞同的。

    “咱的好女婿与你说了些什么?”

    “爹,王布犁请我劝一劝父皇,废除人殉制度。”

    “哦。”

    朱元璋应了一声继续看奏章。

    朱标把信放起来,看样子这件事短时间怕是无法奏效了,他只能今后再寻机会劝谏。

    公费出差后,江宁县衙役以及捕快们自是不敢随意对付。

    毕竟是驸马爷回到典史岗位后的第一次大规模派他们外出搜索线索。

    待到一手的调查报告后,王布犁发现不乏百姓迷信黑白无常这种阴曹使者。

    亲人死后,无常会到人间接引亡魂。

    为此,百姓要准备酒食、焚烧纸钱礼送他们,名曰“烧无常纸”。

    举办丧事的时候,僧人要叩钟击磬,术士要书写符咒。

    更有甚者,在父母将要离世时,有的百姓不是预备后事,而是赶快为儿女定下亲事,名曰“借亲”。

    至于百姓“借亲”,想要借结亲的喜气冲散亲人离世的哀愁抑或冲掉秽气使亲人身体好转。

    还是纯粹担忧三年之丧将会推延儿女的婚姻大事,都有各方面的主观意识。

    王布犁还发现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那就是流行买水浴尸的习俗。

    父母死后,儿女要尽快浴尸,浴尸之水到井边汲取。

    阴阳两隔,此时的井水非比寻常。

    因此,孝子汲水之后要留下钱,算作买水的费用。

    对江南地区尤其是浙江的百姓而言,棺木以川木(即香柏木,一种名贵木材,产于西南四川、云南等地,故名“川木”)为上。

    因此,但凡中人之家,都要千方百计购买从四川等地采运的木料。

    为什么浙江人就不能用浙江本地的木料呢?

    浙江一带的百姓同样流行在丧礼上举办宴席,用酒食款待吊丧的宾客。

    为了准备酒食,贫困人家甚至不惜借贷。

    本应是悲哀沉重的丧礼,结果却处处洋溢着喧闹乃至喜庆的氛围。

    民众无知,还出现争抢孝帛的行为。

    孝帛本来用于制作丧服,供亲属穿戴。

    远近亲属根据身份不同本可以自制,结果都推给了主事人家。

    迫于流俗,主事人家要为前来吊唁的宾客分发孝帛。

    由于分发的孝帛长短不一,故而滋生了民众之间的争闹。

    在他们看来,延请僧人做佛事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如若不然,父母的亡魂就会永远羁留在地狱,受尽劫难。

    如果先人亡魂不安,也会骚扰到生人,让人苦不堪言。

    至于殉葬的事也有不少,毕竟元朝是大肆鼓励民间都搞殉葬。

    尤其是江南地区,可没少整这种事。

    王布犁把收集到的消息全都写上,总之上有所效,下有所仿。

    若是天子能够废除人殉,那民间百姓自然是不敢殉葬,也不敢僭越了。

    否则风气一旦损坏,最终损失的是大明的人口,影响了今后的田地收成。

    当王布犁的奏章再次提上去之后,朱元璋眉头皱起来了。

    朕要你查僭越之事,结果你小子真就打着僭越的旗号搞这些?

    “去,把王布犁给朕叫进宫里来。”

    等到王布犁到了的时候,丞相胡惟庸、礼部尚书吕本全都在了。

    “驸马的奏章你们两個都看见了,伱们二人是否赞同他的谏言?”

    这话并不是朱元璋询问的,而是太子朱标。

    朱允炆登基后,就把一批殉葬宫人的父兄提拔为锦衣卫千户或者百户了,这种人全都叫女户锦衣卫。

    但是此举也是违背朱元璋制定的制度,女户锦衣卫最高只能到试百户。

    胡惟庸当即躬身道:“太子殿下,此事对我大明是极为有利之事,秦汉唐宋极少会有皇家鼓动人殉,多是秦二世逼死自己的兄弟姐妹并且杀掉知情者作殉葬。

    此乃胡风遗留,殉葬并非古礼,我大明自是要改革这一不良风气。”

    吕本作为在大明当过官的人,对于有些胡风还是挺满意的,他只是开口道:

    “太子殿下,此事也不能一竿子打死,万一有自愿殉葬之人呢,岂不是剥夺她们的美意!

    更何况我听闻商汤也是大规模殉葬,如何能不是古礼呢?”

    当然他也不排除有些人想要用女儿的一条命换取自家的前途这种好事。

    朱标被老朱历练的也看不出脸上喜怒,只是坐在那里没言语。

    “说的不错。”

    朱元璋对着吕本赞了一句。

    胡惟庸脸上不敢有任何神色,他猜不透天子的意图。

    但总归先赞同王布犁的建议,准是没错。

    谁让他恩宠正胜呢。

    吕本得了天子的夸讲,脸上荣辱不惊,只是躬身行礼,往后退了一步。

    王布犁瞥了他一眼,自古以来“自愿”这个词可早他妈的变了味道。

    “咱的好女婿,你觉得谁说的有道理?”

    听到朱元璋发问,王布犁虽然不想同胡惟庸站队,但此刻也是躬身道:

    “回陛下,臣觉得还是胡相所言更有道理,自愿这个词怕是很难自愿的,谁不想好好活着,愿意去死呢?

    更何况商朝殉葬,殉葬的也都是战俘,而不是本国子民。

    陛下若是想要施行殉葬,还得派前礼部尚书去战场上抓战俘才算是致敬商汤。”

    “驸马如何知道商汤是用战俘殉葬的?”

    吕本很是奇怪,目前而言对于夏商周的记载都很少的。

    朱元璋父子两个倒是没觉得奇怪,王布犁总会知道一些寻常人不知道的秘密。

    那他说的指定是对的。

    此时也好奇王布犁为了废除人殉制度,到底回露出多少底牌。

    胡惟庸也是十分的好奇,便看向一旁的王布犁。

    看他如何狡辩。

    “家父是郎中,开了个药铺,药铺里有一些收集来的龟甲被当作药材。

    经过我观察,这些龟甲多是商周用来占卜的,上面占卜的一些文字我能辨认出来。”

    “啊?”

    吕本瞪着眼睛,不知道要说些啥。

    这话听起来,可当真是像假的。

    就算真有龟甲,但是上面的字,全天下有谁能认识?

    还不是王布犁一个人说了算!

    “嘶。”

    胡惟庸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这种法子都能想出来,王布犁不愧是聪慧之人。

    朱元璋面无表情,他对于王布犁的话并没有什么怀疑,这小子都有仙境的奇遇,能认识一些上古文字,也是极为正常的。

    “来人,去太医院把驸马所言的龟甲给拿来。”

    这种玩意朱元璋不相信太医院没有。

    然后没过多久,就有不少龟甲送到大殿里来。

    几个人全都围着王布犁听他胡咧咧上面的象形文字。

    不得不说,他们谁都没见识过这种文字。

    “啊,对,这两个点表示母乳,意为养育,引申为母亲。”

    “还能这样!”

    吕本也拿过龟甲仔细辨认,又听王布犁道:

    “其实不止龟甲上有,一些埋在地下的牛骨上也有,祭祀完都要埋进土里,我们这些后辈人才有机会发现。”

    “这种是什么文字?”

    “我管这些文字叫做甲骨文!”

    “甲骨文。”

    朱元璋微微点头,表示赞许。

    这种文字他还真没从历史书当中见过,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对于王布犁的这套说辞,吕本也没法反驳,他连认识都不认识这些字。

    有关殉葬人的身份是战俘的话题,直接被王布犁给中断了。

    因为谁都没有想到,他是直接拿实物辩论的,而不是从交流当中说的人心服口服。

    朱标连连拍着王布犁的肩膀道:“既然如此,咱大明也用战俘殉葬。”

    王布犁白了他一眼:“就不能不要殉葬这个事?

    要不边关士卒随便给你抓几个剃了头的汉民,有多少人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对。”

    朱标点头,又看向他爹。

    朱元璋手里捏着有文字的龟甲,看着上面的一些不认识的刻字,没接话茬。

    他还想从王布犁口中得到更多的消息,奈何这小子又开始拿着龟甲胡诌了。

    胡惟庸也拿着龟甲,他发现有的龟甲是没有刻字的。

    这小子心思当真缜密。

    谁会注意龟甲上的这些玩意是文字啊!

    传言仓颉造字,那个时候的文字与现在不是很相同,就如同秦国文字小篆一样。

    王布犁说的是有几分道理的。

    只不过胡惟庸也怀疑王布犁嘴里说的意思,是不是甲骨文上真正的意思。

    “其实有的意思我也没完全参悟透彻。”

    王布犁放下手中的龟甲,瞥了吕本一眼:“吕尚书,你有时间研究研究。”

    “额。”

    吕本轻微颔首,但是也不知道要怎么研究。

    至少他不会王布犁胡咧咧的本事,但他能看得出来,天子是不想放弃殉葬这个制度的。

    “好。”

    朱元璋见王布犁没有什么想说的,他也不着急,真等自己驾崩还得多少年呢,殉葬之事倒是不着急决定。

    “此事容后再议,况且乃是你一家之言,难保你不会胡说八道。”

    王布犁便止住话头,懒得聊了。

    事已至此,他能做的都做了,老朱就不是一个能轻易听得进劝的人。

    反正被殉葬的又不是老子!

    有人愿意为皇家买单。

    这场争论毫无意义。

    朱标瞧着王布犁又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便晓得他是懒得管了。

    于是朱元璋便挥手叫他们各自忙去吧。

    待到人出去了之后,朱标连忙劝谏:

    “爹,王布犁怕不是心如死灰了,今后更不会做劝谏的事了。”

    “无妨,少年人受点挫折算得了什么,别让他尾巴太翘,时间还长着呢。”

    朱元璋也浑不在意的重新坐回去,手里还拿着龟甲,想要研究研究。

    敲打?

    朱标瞧着王布犁远去。

    大抵是父皇对他这么些天不上值,一直窝在公主府里很不满吧!

    即使他提的这个建议不错。

    不过朱标也觉得目前他爹还春秋鼎盛呢,殉葬这件事还得继续挂着,万一临终前下令废除,那也说不定。

    “君心难测。”

    胡惟庸对着王布犁提了一嘴。

    王布犁同胡惟庸一同走路,双手背后悠悠的道:

    “胡相,我没那闲工夫去思考天子脑子里想什么,我也不想当杨修。”

    “呵呵。”

    胡惟庸先是止住脚步,又快步上前:“你小子可真是让老夫刮目相看。”

    “千万别,胡相,咱俩追求不一样的。”

    王布犁也是停下脚步等了他一下。

    “如何不一样?”

    “你胡惟庸大明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要名流青史的。

    而我王布犁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个米虫,逍遥的过上这辈子就满足了。

    什么功名利禄对我而言,没啥吸引力的,就想着守着媳妇孩子热炕头。”

    胡惟庸对于王布犁一丁点都没有隐藏自己心思,感到份外的诧异。

    这番话同样让后面跟着走的吕本也觉得不可思议。

    王布犁明明是一个有本事的人,是个辅政之臣,这小子怎么如此没有志气?

    还是他故意隐藏自己,不想同胡相说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驸马,你猜你这话说出去,有人会相信不?”

    胡惟庸也没问为什么,只是笑了笑,他觉得王布犁并没有同自己说真话。

    “别人信不信我无所谓的。”

    王布犁哼笑着耸耸肩:“只要我媳妇孩子还有我自己,相信我所言是真的,那就行了。

    别人为什么要信我的话呐?”

    “最重要的是我为什么要说服他人相信我所言的,那么累做什么?”

    “人总是要为自己活着的,太在意别人眼光可不行。”

    胡惟庸止住脚步,又听王布犁悠悠的道:

    “你说对吧,胡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