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未曾离京的商人,得到消息后很快就来求见。

    王布犁停下虚构自己的工作笔记工作,把秘书蒋环叫进来,再请席策、陈世洲二人进堂叙话。

    行礼之后,先是陈世洲极为激动,因为就是他先提的有关京杭大运河的困难,未曾想这么短时间,王布犁就宣布了动工的消息。

    当时他还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见惯了官员的执行力。

    嘴上说的好好的立即办,能三个月把事情给你办妥了,你就谢天谢地遇到一个好官了。

    到了王布犁这里,也就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其中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清楚的知道,自从驸马成亲后,就没有踏出公主府一步,天天沉迷女色。

    甚至一些赌场都在私下开庄,驸马爷能够躲多久,才出来上值。

    倒是让不少人赔了钱。

    实在是没有料到驸马爷他是真的能抗事,硬生生的把大家都给磨的没脾气了。

    甚至还有人大胆的说驸马爷要辞官了,如此才搞得江宁县县衙众人见到王布犁来了的消息后,那么大的反应。

    “驸马爷,朝廷真的愿意修缮运河吗?”

    “自然。”

    “可是这钱从哪里来?”

    “朝廷拨款,同时也是找你们这些商人来购买一些修缮运河的专项国债。”

    “专项国债?”

    陈世洲眉头微挑,他还没有听过这个词呢。

    王布犁简单的给他解释了一下,买国债的话,就相当于朝廷给你借钱,到时候可以抵扣朝廷收税。

    陈世洲有些迟疑,朝廷同商人借钱,那是借钱吗?

    这种事不是没有,债台高筑就是周赧王欠债很多,无法偿还,被债主逼得躲在一座高台上。

    待到这位周朝最长寿的帝王死了,那也就是人死债消了。

    还有汉景帝为了平息诸侯叛乱,向富商借贷,提出要用十倍利息偿还,但是大多数富商都认为中央朝廷军不一定能打得过气势汹汹的七国。

    尤其是吴王刘濞统治下的吴国,就是一個巨无霸大财主。

    最大的优势就是,吴王家里有矿。

    辖区内的豫章郡,有巨大的铜山,可以用来铸造钱币。

    辖区的东边,有无边的大海,可以煮盐。

    有钱有盐,而且还不用交税。

    刘濞还很重视境内的福利,百姓日子过得好,而且还享受额外的照顾。

    一旦地方上的百姓被中央朝廷征去服兵役,吴国地方还会为这些人支付雇佣费。

    一人在为朝廷服兵役,全家生活不用担心。

    朝廷征兵,地方给生活费,摆明了是收买地方人心。

    种种情况,都表明优势在吴王。

    万一朝廷军打败了,岂不是血本无归。

    还得被吴王秋后算账,大富商们坚决不借。

    唯有无盐氏认为朝廷军必胜,慷慨的把钱借出去了。

    待到周亚夫打了胜仗之后,汉景帝也是一诺千金。

    说给十倍利息就给,无盐氏一下子就成为关中巨富了。

    唐朝便有京债了,但是随着老朱开国,大明前期京债的事情一下子就消失了,到了大明中后期,京债才越发的猖獗起来。

    而且崇祯也是知道这种事的,一到地方上就要解决自身债务问题。

    朝廷给的俸禄根本不够,除了搜刮民脂民膏,还能剩下什么手段?

    陈世洲对于王布犁所言的专项国债还在思考当中,倒是席策直接开始问价了。

    “驸马爷,这一股专项国债多少钱?”

    “价钱算不得高,一股一贯五百文。”

    王布犁也没有往高了报。

    相比于他们做买卖,能抵扣他们交税一贯钱的钱,也算是预收制度了。

    朱元璋觉得不能全都返给他们,能够让他们少交税,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席策连连点头:“倒是不贵,驸马爷,最低需要买多少?有没有限制要买多少啊?”

    “最低就买五百股,这就相当于惠民政策。

    其实天子也没有准备发卖多少,一期运河工程只发卖十万股,后面的工程会越来越少的。”

    “那我能不能买一万股?”

    陈世洲下意识的瞥了他一眼,这小子仗着年轻嘴可真快。

    关键是一下子就占了十分之一,好大的胃口。

    毕竟他还在权衡利弊,这小子就开始表忠心了。

    王布犁很是迟疑的瞥了他一眼:

    “我记得你的买卖没有那么大啊。”

    “驸马爷,这个专项国债能抵税,乃是陛下给我们商人的脸面。

    我如何能不接着,若不是家中需要余财周转生意,我才不想只买一万股的。”

    席策倒是没有纠结。

    他家在江南虽然算不得什么富商。

    不过是席家旁支,可他也想要搭上王布犁的东风,准备大干一场。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一旦成了,他席策将来成为席家话事人也未尝不可。

    席策并不是盲目自信,而是在京师搜集了很多的消息。

    这一年来,整个京师要论谁最出名?

    那保准是王布犁。

    无论是人品还是机遇而言,他都是极佳的。

    能蹭着这种人的气运,简直是上天送给自己的助力。

    席策早就想着怎么搭上王布犁这条线了,奈何一直都没有机会。

    今天总算是得了机会,如何能表现的小家子气的?

    必须一出手就得把王布犁给镇住,并且不给其余人反应的机会,必须拔得头筹。

    席策早就在来之前就想好了。

    他知道王布犁前期说朝廷没有钱,可又开出如此价码高的工钱来,搞得整个应天府都轰动。

    钱从哪里来?

    如此算来,他的资金周转一定有问题。

    就算是要钱,自己也要主动送上。

    “驸马爷,那我也买两万股。”

    陈世洲伸出手指也补了一句。

    听到这里,席策内心都有些发笑了,你那么大买卖才买两万股,当真是小气吧啦的。

    对比一下子就出来了,席策很是满意。

    王布犁也是很满意,毕竟能空口白牙就卖出去三万股,那也是不错的开端。

    这种事,也不是要所有人都参与进来的。

    十万股,那就是十五万两银子,五千人一个月光是工钱才支出一万两,基本就达到了王布犁所言的基本用不着朝廷花钱。

    “行。”

    王布犁示意蒋环把意向书给他们拿出来签喽。

    到时候还得给其余商人留下点汤喝。

    就是这三万两,王布犁也觉得能够把一期的工程给干的差不多了。

    “如今天气越发的寒冷,这钱也不着急先送到我这里来,待到我请陛下在纸上盖上太子以及丞相的印玺之后,才会把专项国债凭证发给你们。

    到时候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兴许就不是我来发了。”

    “啊?”

    陈世洲都惊了,他一个商人难不成还能同天子亲自做生意?

    这可是能拿出去吹嘘一辈子的事情,更为重要的是将来等他死了,都能刻在墓志铭上。

    从古至今,又多少商人,有机会同天子做过生意啊?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陈世洲开始后悔自己方才怎么小家子气了,就买了两万股。

    才这点钱,他恨不得全都包圆喽。

    独占这个好处。

    偏偏是在签完字之后,驸马才说出这个消息,陈世洲又讪笑的道:

    “驸马爷,我还能增购吗?”

    王布犁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老头子,客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除非别人都不愿意吃这口肉还有剩下的,要不然你就别惦记了,也不要妄想当什么吕不韦,否则什么都得搭进去。”

    陈世洲连连摇头,他根本就不敢往这方面上想。

    王布犁的话一下子就打消了他的念头。

    显然天子也不需要把恩赏,只赐给一个人。

    “到时候朝廷会收购粮食、木材、石头、肉类等等,伱们若是能搜集一二,就先好好准备一二,优选选择同你们合作。”

    王布犁又给他们画了个饼。

    目前这种物资他根本就不怕这些商人囤积居奇,反正你卖的贵,到时候交的税收就高。

    “多谢驸马爷提点。”

    二人便顺从的退了出去。

    王布犁还没有透露商税要改的事情,只是叫蒋环把记录的东西拿过来瞧了瞧,就差人把消息送到皇宫去。

    待到人走了,他又仔细扒拉一下大厅里的炉子,聊胜于无吧。

    毕竟典史大厅是属于四面漏风的地界。

    “驸马爷,这炉子兄弟们都适应了,都小心着呢。”

    蒋环也觉得这炉子可真叫好,大冬天在屋子里也暖和的。

    “嗯,一定要让兄弟们牢记那些事情,否则容易出人命。”

    王布犁其实已经强调了很多次了,避免中毒。

    尤其是要求夜里睡觉的时候,炉子上必须不能放水壶。

    而且强行把屋内的外墙撬开了两块砖。

    夜里就横着堵上一块,确认口子必须留着。

    毕竟县衙里的房子都修缮过了,漏风的地方很少。

    铁炉子烧煤取暖是有着一定的风险的。

    “嗯。”

    王布犁应了一声。

    永安村那里的产量也上来了,他利用公款购买了一些,拿来县衙试验。

    同时也都卖给想要试一试的永安村村民,并且叫那些工匠好好教导他们。

    这种炉子若是用在房子太好的,容易让人中毒而亡,必须得屋子有点漏风才是最为稳妥的。

    一般而言,这种炉子对于百姓家里也是极为需要的。

    他们大多数人都烧不起碳,因此冬天要储存足够多的木柴才行。

    否则就一直吃喝用凉水吧,人迟早得冻僵喽。

    现如今县衙里的衙役们都围着炉子转悠,除了烧水喝大碗茶之外,更多的便是学会了烤板栗。

    炉子盖上时不时的蹦几个。

    当然主要也是王布犁先往上面放的,大家学习之后,也会放点杂七杂八的玩意。

    席策出了门之后,才把心中的疑问给问出来:

    “陈老,方才驸马爷房间里的铁炉分外奇怪,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陈世洲一直都沉浸在会得到天子召见的喜悦当中,相比于席策他早就失去了进取心。

    目前家族只需要稳妥发展就好,待到下一任继承人稳稳的即可。

    二人的诉求是不一样的。

    得到天子的召见,将来自是要在族谱里大书特书一番。

    此时他捏着胡须,根本就没有听到席策的询问,见仆人迎了上来,陈世洲则是着急的跟席策摆手告别,他想要让家族其余人也买一点。

    这便宜必须得占一占。

    席策见陈世洲匆忙离去,也明白他的操作。

    可是这种事驸马爷方才都说了,他还不放在心上,想要搞事情。

    恐怕是白忙活一场。

    席策于是又走到县衙门口,照例给门子塞了一张纸钞:

    “小哥,方才我见驸马爷里的火炉很是暖和,这是从哪里买的?”

    门子并没有拒收,而是把纸钞收好,叫人登记上。

    你给我就接着,你不给我,也不敢找你麻烦。

    门子脸上带着笑:“这是我们典史老爷下令买的,具体的不清楚。”

    席策轻微颔首,他感觉那玩意在北方应该更能卖出价格去。

    不知道烧的是木柴还是精碳,根本就没有看清楚往里面添加的燃料。

    反正火力很猛,即使典史衙署四面都有风,可坐在旁边也是极为温暖的。

    这两天王布犁就一直接待连夜赶来的商人。

    挨不住恳求,最终王布犁还是超发了五万股。

    朱元璋瞧着王布犁写的奏章,又仔细的核算了一下。

    你娘的。

    还是你小子会圈钱。

    这个国债,比咱印的大明宝钞还能敛财啊!

    将近二十三万两,足可以支撑王布犁干的这个一期运河工程,随便花钱都用不完。

    当然了,老朱才不会让王布犁把钱用之如泥沙呢。

    胡惟庸也见识到了那个疯狂的场面。

    那些商人几乎是求着王布犁,让自己有机会能够给他送钱的!

    来晚的人捶胸顿足的大吼,我来晚了。

    驸马爷能不能行行好之类的话。

    都给他跪下了!

    王布犁只是叫他们登记好。

    到时候二期工程开干,会优先考虑他们的。

    对于这件事,胡惟庸几乎是不理解。

    如此的行径,完全就是一个朝廷圈钱的法子,还不是汉景帝那种要给他们十倍利息。

    只不过是用一贯五百文购买一贯钱的抵税券。

    就让这帮人疯狂起来了。

    纷纷想要抢购。

    凭什么啊?

    “布犁啊!”

    朱元璋合上奏章,嘴角咧开:“既然那些商人情绪如此高昂,为什么不答应他们的要求,继续增发这国债啊?”

    “陛下,我们一期工程筹集十万股就已经完全够用了。

    增发的五万股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虽然现在我们手里的钱多了,可完全是寅吃卯粮的手段。”

    王布犁摊手道:“一旦发放太多的国债,兴许过几年朝廷就无法收上税来,那可就运转不开了,这国债虽好,但不能频发。

    尤其是还要实行起来,让他们真切的吃到这个国债的好处之后,证明国家是有信用的。

    今后朝廷再发行这种专项国债,那就方便多了。”

    朱元璋若有所思的点头。

    什么寅吃卯粮?

    尽是想要忽悠朕。

    朱元璋更愿意相信王布犁的计策,是一诺千金起到的效果。

    大明绝不能向周王那样,搞得债台高筑。

    那这个皇帝当的岂不是颜面尽失?

    “不错,这个专项国债正好试验一二,看看今后还有什么错漏之处,全都补上。”

    朱元璋说完之后,就捏着手里一沓专项国债的证明。

    每一张是五百股,上面都印着当朝太子朱标和丞相胡惟庸的章,还有编号留存,给谁的都能记录。

    朝廷还给配备小箱子,省的被虫子磕坏喽。

    箱子上面也都写着名字。

    当然了这件事并没有让朱元璋出马,他叫朱标干这件事,毕竟万一将来要是不合他心意,皇帝也用不着自己打自己的脸。

    而且老朱也有了新的念头,到时候无论是攻打云南或者北征蒙古,再也不用为钱财发愁了。

    咱可以继续发打云南的专项国债,这样朝廷也用不着花钱,就能把事情给办喽。

    这商税提高的可是真叫棒啊!

    尤其是朱元璋觉得大明主要是靠田赋的,商税完全是锦上添花不足为虑。

    关键是他觉得王布犁如此圈钱的手段,可比他开青楼要高明许多。

    不就是让他儿子女婿出面哄一哄那些富商吗?

    如此就能让他们心平气和的把钱都奉献出来,也用不着大发雷霆。

    对于金融手段的厉害之处,朱元璋还是第一次遇到,并且一直都在惊叹王布犁的操作。

    不愧是进入仙境当中能与仙女敦伦的,就是有脑子。

    寻常人哪有这种机遇呢?

    席策等商人还是第一次进皇宫。

    想他们一介商人,如何能有这机会面见太子啊?

    即使如今天气严寒,可众人的心头是极为火热的。

    大明越发的承平,他们这些商人也希望自己在政治上的待遇能够好一些。

    他们能进入皇宫获得这个专项债券的机会,对于商人而言就已经是极大的进步了。

    更不用说还是当朝太子按照名单之后,挨个递给他们的盒子。

    即使是年老的陈世洲都没有见过这种世面。

    许多人都给朱标跪下来迎接这份殊荣。

    王布犁站在一旁瞧着这些商人涕泗横流,一副激动不已的模样。

    不得不说他们这些老头子,哭戏可真是能演,说来就来。

    可能商战就是这么的没看头吧,哪有那么多的惊心动魄与阴谋诡计啊。

    相比于王布犁的不屑,朱标内心可谓是极为激动。

    这种感觉可太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