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破防不是没有缘由的。

    虽说早就在宋朝刚开国不久,丞相就不能坐着议事了。

    但遍数整个大明,除了皇帝与太子之外,就剩下他这个丞相是最有权柄的了。

    现在胡惟庸亲眼见到了王布犁竟然坐在了太子朱标对面的椅子上,他的屁股怎么就能坐的住呢?

    就算上朝的时候,太子朱标也不过是再一旁站着。

    整个大殿能坐着的只有天子一人尔!

    胡惟庸还在思索当中,就瞧着王布犁脸色颇为愉悦的跟他打了声招呼,飞快的离开此地。

    那股子欢呼雀跃的神情,着实是让胡惟庸有些发酸。

    他一直都小心翼翼的处理政务,现如今看来陛下心中早就对王布犁十分看好了,否则也不会这般恩宠于他。

    胡惟庸不知道王布犁因为什么事情高兴,反正这小子一直窝在公主府里不上值,他就觉得不正常。

    他不相信王布犁不是那种不懂分寸之人,怎么能够凭着天子对他的恩宠就肆意妄为呢?

    目前的信息胡惟庸知道的太少了,以至于他无法做出合理的推断,只是在心中暗暗思索。

    “胡惟庸,你来了。”

    朱元璋招呼他上前,询问那个伪造的蒙古人侯爵的事情处理的如何了。

    胡惟庸连忙打起精神来,回复着目前的进度。

    “陛下,我觉得此事还是不要大张旗鼓的宣扬为好,不如先找個尸体给扔到北元的境内,尸体上搞封信,伪装给蒙古的也速迭儿被人杀死,抢走身上财货。”

    “也速迭儿?”

    “此人是阿里不哥的后代,同忽必烈争夺帝位失败后,他的后裔们大多生活在瓦剌地区,对于祖上的落败,想必他们这群人都会不忿。”

    阿里不哥同忽必烈争夺皇帝位,四年大战被忽必烈清理的差不多了,但是也促成了元朝的分裂,刨除元朝,还有四大汗国。

    胡惟庸目光深沉的道:“如今他们看见忽必烈的子孙被我大明打的狼狈逃回蒙古地区,他们这些一直在蒙古生活的人,更加野蛮,战斗力比北逃的这批人是有着差距的。

    我认为,只有也速迭儿他有野心,就不会真的服从如今这个北元皇帝爱猷识理答腊。

    他们之间相互戒备,与其让他们团结在一起,不如先惹起他们的内乱。”

    朱元璋听了胡惟庸的建议后,轻微点头。

    论搞阴谋内斗这方面,王布犁还是差了些火候,不如胡惟庸这么老辣。

    大张旗鼓的虽然能鼓动一些普通牧民,但更多的是那些蒙古人不一定能听得懂汉话,不理解什么意思。

    不如先鼓动蒙古贵族们相互争斗,反正那些蒙古人都被视为奴隶,普通牧民想要反抗的也少。

    朱元璋深知,真像水浒传那里振臂一呼就造反的人,始终是少数人。

    大多数人还是想要依附强权过活,如何自己也能有点特权那就更好了。

    作为同许多底层人打过交道的朱元璋也深知这一点,王布犁所言的走底层蒙古人路线根本就走不通。

    他们愚昧的很。

    “就按照你说的这个思路办。”朱元璋一锤定音:“好好写一个方案出来,朕最后还要看看别的补充的地方。”

    “是。”

    胡惟庸便下去回到办公地,组织人继续筹划针对北元的阴谋。

    王布犁在大殿上拥有一把椅子的事,从胡惟庸嘴里蹦出来之后,涂节、陈宁等人皆是沉默不语。

    他们都是辅佐朱元璋的老臣了,深知天子对于椅子的看重。

    王布犁他怎么就如此入了天子的眼?

    别说是女婿了,就算是其余藩王也没有资格同太子朱标同座在一起啊。

    就算王布犁坐在太子的下首,他们也能理解。

    偏偏他坐在了太子的对面,这着实是让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

    尤其是老朱也不是一个重女轻男的皇帝!

    光凭着嫡长女宁国公主的身份,怕是也无法达到这种效果。

    “胡相,虽说王布犁得陛下恩宠,但他也是淮西集团的人,他应该主动向我们靠拢。”

    憋了半天的涂节,最终说了一句屁话。

    胡惟庸没有搭理他的话茬,而是看向陈宁。

    陈宁更加冷静,也善于分析。

    “胡相,先前给王布犁介绍女子成亲,也并非恶意。”陈宁摊手道:“而且我们屡次向陛下推荐提拔王布犁,都是好意,只是陛下一直不同意。

    故而我们仔细想想,我们同王布犁之间的关系绝非敌对。”

    胡惟庸轻微颔首,是这么个道理。

    王布犁他一直都在基层做事,他们都在中书省做事,双方之间很难发生什么冲突。

    中间隔着好几个直属领导呢。

    尤其是胡惟庸等人也不会把眼光放在一个县衙的典史身上,就算是摁他,依照王布犁的官职,他都不够格的。

    最低也得是个知县呐!

    堂堂丞相正一品的官职还要低头下去为难一个从九品的典史,那才叫跌份呢。

    虽然因为介绍姑娘成亲那件事,胡惟庸面上有些挂不住,但总归另外一个人介绍的天子的女儿,放在谁身上都知道该怎么选。

    综合下来一思考,王布犁同自己并无什么仇怨,而且也没有什么作对的理由。

    大家完全可以聚在一起,成为一条船上的人。

    胡惟庸思考着想要让他儿子去同王布犁交朋友,不过随即又熄灭了这个想法。

    他儿子性子比较张狂,怕是不会同王布犁尿到一个壶里,反倒会节外生枝。

    胡惟庸瞥了陈宁一眼,算了吧,这个老伙计性子更凶,然后就盯上了涂节。

    反正上一次是你给王布犁拉媒牵线的,现在由你去接触也比较好。

    “我?”涂节有些懵逼:“胡相,难不成让我去给王布犁问问他想纳妾不?”

    现如今也没有规定驸马不能纳妾,但纳妾的话还需要经过公主的同意。

    “我不干。”

    涂节连连摇头拒绝。

    胡惟庸指了指他:“除了给他送女人之外,你就没别的想法了吗?”

    公主府的侍女少不了,那批人全都是王布犁潜在的女人,哪天公主身子不方便,王布犁来了性趣,就由她们顶上去为驸马服务。

    “我只是让你去接触他,并不是让你去给他送女人。”

    胡惟庸其实是不放心把这件事交给别人去办的,涂节虽然有些糊涂,但胜在忠诚听话,有些事就得安排他去干。

    “那我明白了。”

    涂节一下子就放心下来。

    胡惟庸也松了口气,尽早把王布犁拉上他这条大船,才是最为紧迫的事情啊!

    就冲着王布犁能坐在那第三把椅子上,胡惟庸就感到他的重要性极高。

    不好好利用起来,如何能行?

    王布犁回了公主府后,就立即宣布开始在后花园烤串。

    朱明秀连忙上来询问,父皇有没有为难你啊。

    王布犁抱着她先是点头,等她微微瘪嘴,才开口:

    “陛下的性子伱又不是不知道,他天天忙个不停,如何能看见别人一直闲着?”

    “可是夫君也是在忙活大事啊,父皇他怎么就不理解?”

    “嗨,陛下不懂咱们忙的价值,等这玩意风靡大明之后,才会体现出来价值。”王布犁拍了拍自家媳妇的肩膀:

    “不用管他们,咱们自己知道自己再做事就行。”

    侍女们开始忙碌起来,上炭火准备烤串。

    这些事自是不用王布犁亲自动手的,主打的就是一个享受。

    于是天色渐晚后,正在吃串的王布犁收到消息,说是中丞大夫涂节求见。

    他嚼着嘴里的串,不用想这就是胡惟庸给差遣过来的。

    “夫君,你与他相熟?”

    “不熟,没说过几句话,估摸是来拍马屁的,你就说我喝醉了,睡下了。”

    朱明秀轻微颔首,她也不会轻狂到让麾下说驸马让我告诉你他喝醉了的话。

    然后涂节就吃到了闭门羹,公主说是驸马吃醉了酒,目前不方便接客。

    涂节也没话说,只是给宁国公主行礼之后,才慢悠悠的走了。

    毕竟公主都亲自出面,不可能诓骗他啊!

    涂节明天也能同胡惟庸那里交差了。

    王布犁才懒得掺和到胡惟庸的团体当中,人家是身不由己,或者说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老胡他也不想停下来的。

    权势这个玩意,在你得到后,没有人愿意轻易放手。

    “夫君,他如何会来寻你?”

    朱明秀接过王布犁递给她的羊肉串,上面还撒了一些孜然草药,甚是美味。

    反正在吃食上,夫君就时不时的喜欢往上面撒点草药,说是味道更加好吃,尤其是十三香这个秘方,大多也都是药材。

    “不知道,在我没有同你定亲之前,他就想给我做媒,把另外一个女人嫁给我。”

    “呸。”朱明秀哼哼的攥着拳头:“亏我对他还挺有礼貌的,未曾想他竟然这般恶毒。”

    “幸亏我没答应他。”

    王布犁哈哈笑了几声,其实那个时候老朱反应迅速,在胡惟庸下手之前先下手了。

    要不然王布犁还不知道要如何不伤人的拒绝这门亲事。

    毕竟一个朝廷大员从三品给你一个不入流的县衙小吏说媒,那可是天大的机缘呐。

    第二天,胡惟庸接到涂节的汇报,整个人都呆住了。

    不过他一想,依照王布犁的脾气,当然不会理涂节这个人,毕竟二人曾经有着不小的“矛盾”。

    差一点就要让王布犁当不成驸马。

    胡惟庸捏了捏自己的额头,一时间想不到该怎么把王布犁给拉上船来。

    这小子真是的持宠示骄,谁的面子都不肯卖!

    现在也不去县衙上值,不知道天天猫在公主府里做什么,难不成是在造小人?

    年轻男女刚成亲没多久,自然是热情的很。

    胡惟庸一时间也没什么办法,王布犁这小子自从搬进公主府之后,越发的堕落了。

    他一丁点也不上进。

    不上进的人,你拿他没有办法啊?

    靠着这点派人去弹劾他,说不定到了陛下那里又有说辞。

    况且作为丞相的胡惟庸也清楚,王布犁不紧紧是江宁县的典史,他还是国子监的主簿,甚至还全权负责天子陵寝的建造以及京杭大运河入江口的改造工程。

    光是处理工程上的事情,胡惟庸就觉得王布犁处理的井井有条,感觉他上辈子都干过似的。

    别看开出去的工钱挺高的,但一分都没有用朝廷往外拨钱,都是那些大富商们主动购买专项国债。

    就这,还有许多商人气的直拍大腿,恨自己手慢了没有抢到,希望天子开恩,也给他们个机会。

    尤其是当地百姓也都念叨着天子的好,纷纷叫嚷着下次还来。

    胡惟庸仔细分析一二,没有人输,大家都很满意。

    天子冲着王布犁这个机灵脑瓜子,不知道为朝廷省下了多少钱,所以陛下对于王布犁闷在公主府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这小子怎么就能在公主府里待的住咧?

    胡惟庸想不明白,一个大男人天天待在家里,同一些女人混在一起,他就不腻味吗?

    随即他又想起王布犁那看着强壮的身体,这小子抱着宁国公主,就跟吕布抱着貂蝉一样。

    可吕本他虽为汉末武力第一之人,可长久下去,也是被酒色所伤。

    胡惟庸掰着自己的手指头算,就算王布犁他算不得吕本那强悍的体魄,可是潇洒个十年还是没啥问题的。

    于是胡惟庸脸上也挂上了愁苦之色,年轻了不起啊?

    陈宁瞧着胡惟庸陷入沉思,开口道:

    “无需着急,王布犁他总有出门的时候,如今西北地区在邓愈的带领下,大明节节胜利,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班师回朝了。”

    胡惟庸眼睛一亮,他险些忘记了此事,按照惯例而言,取得大胜,天子必然会迎接邓愈等人,到时候一帮人配同,王布犁也能出门。

    之后举行宴席的话,那又的是机会。

    “亦或者驸马长久不上值,天子会先受不了的。”

    陈宁提了一嘴,当时王布犁成亲后有二十多天不去县衙上值,惹得天子十分不爽快,遂把他叫进宫来批了一顿。

    当然大家都是这么说的,真批评还是假批评,他也不知道。

    胡惟庸先是点点头,随即又颔首:“你说的对,但咱不相信这小子真能憋得住不出门?”

    然后让胡惟庸失望了。

    他可能没听过宅男这个词,但从王布犁这里确实感受到了。

    这小子是真的能在家里躺着。

    眼瞅着天气越来越暖和了,这小子愣不出门,一丁点上进心都没有。

    即使胡惟庸读过三国演义,可他依旧不觉得诸葛亮出山前是个宅男。

    “他怎么敢的啊?”

    胡惟庸听着手底下的汇报,他都派人去暗中监视公主府了,只要王布犁出门,就赶快来报。

    可王布犁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比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呢。

    她们还想法子出去街上逛逛。

    这小子倒是好,一天天在公主府里快活似神仙。

    毕竟胡惟庸觉得陈宁说的等邓愈、沐英等人领兵回来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咧,他们在西北取得大胜,肯定是要继续进攻,开疆拓土的。

    尤其是天子得知他们初胜之后,更是鼓励他们,既然高山病不是咱大明士卒的阻碍,那就继续给咱冲锋。

    必须把这帮吐蕃残部给剿灭干净,顺便让西域等地的小国也瞧瞧咱大明的兵威,看谁还敢来捋虎须!

    尤其是河西走廊这块地界,还在北元的控制当中,看看有没有机会夺回来。

    目前而言,胡惟庸拉拢王布犁上贼船最大的障碍,就是他不出门,你说气不气?

    金山大帐内。

    高丽使者李子松发现大元皇帝爱猷识理答腊如今生活困顿,时不时的就要迁徙,衣食皆是艰辛。

    堂堂皇帝,连口腹之欲以及华丽的衣服都不能保证,当真是有些难绷。

    尤其是爱猷识理答腊越发的衰老,看起来不久于人世一般。

    可能是早年玩双修,过早的掏空了身体,颠沛流离以及丢失大片国土逃亡的路上,更是难挨。

    可以说整个人都处于郁闷的状态,他的身体能健康的了?

    李子松瞧着越发衰老的大元皇帝,连忙上前说着一些话。

    高丽从大明那里诓骗来一些丝绸和茶叶,正是天子所稀缺的,他受高丽王所托,将来会送来一批。

    爱猷识理答腊对于高丽这般懂事,忍不住老泪纵横,别看他是皇帝,可在草原上的威信下降的极快,就算是粗茶叶也难寻。

    有的时候吐口水,都像是吐血一样。

    “好好好,咱大元还是有忠臣的。”爱猷识理答腊连忙夸奖了他一句。

    李子松是李仁任的心腹,他知道李仁任的打算,但第一次针对大元皇帝也得先送点好处,等他用完了,才好从中说钱的事嘛。

    毕竟高丽也很穷啊,你大元身为宗主国,可不得体谅一下我们的难处?

    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前来汇报,说是草原上发现了一具尸体。

    爱猷识理答腊很是疑惑,这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如何需要上报。

    太尉哈剌章见有高丽使者在,便请大汗先让使者下去休息,他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要汇报。

    虽然爱猷识理答腊不知所以,但他却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更不用说高丽使者不过是给他送一些茶叶和丝绸,关系还没那么好。

    于是等李子松退下之后,太尉哈剌章连忙低声:

    “大汉,也速迭儿极大可能已经同那乞儿朱元璋他勾结起来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