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你对你自己的实力,听你说起来怎么像是没有一个明确的认知一样啊?”

    听着王布犁的话,蓝玉在努力压制自己的嘴角。

    他实在是抵挡不住这种当面夸讲。

    急忙端起茶喝了两口,压制一下自己狂喜的内心。

    王布犁倒是知道蓝玉他是有能力的。

    可以说是大明洪武中后期的第一将星。

    他要没死。

    朱棣很难有机会靠着八百人从北打到南,夺得天下,成功靖难。

    当然了,蓝玉不死,兴许都用不到朱棣先挑事、

    狂妄的蓝玉都会让朱允炆坐不稳皇位的。

    王布犁心思百转之下,觉得必须得吹捧蓝玉呀,鼓励他建功立业。

    蓝玉放下手中的茶杯,语气尽量显得平淡些:

    “弟弟,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咱听的不是很明白。”

    王布犁也不接他的话茬,只是轻声道:

    “按照陛下的计划,覆灭北元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事情。

    至少也得有个十年左右的缓冲期,割掉蒙元左右翼,再着重攻击王庭。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大明开国的这批名将也都岁数大了,很难有冲劲,让他们再上战场,就是催促他们早点战死沙场。

    无论如何,都得是少壮派领兵做主帅才有更充足的精力应付各种突然事件。”

    蓝玉轻微颔首,按照陛下目前的意思,对外战争显得极为谨慎。

    就算是去年西北发生抢掠使者的事情,天子说要强烈报复。

    可也是先调查适应一番,今年才出兵的。

    王布犁哼笑了两声:“而你蓝玉正值壮年,放眼整个大明,哪個军中二代能与你争夺主帅的位置?”

    蓝玉嘴角弧度上扬。

    “谁能与你蓝玉争夺征北大将军的名头?”

    蓝玉越听越满意,轻微颔首道:

    “不错,还得是你这个当军师会分析啊!”

    “说的很透彻,让咱脑瓜子一下子就清醒了许多。”

    王布犁给蓝玉倒了杯茶:“所以,蓝大哥,伱着什么急,慢慢等着机会,在这几年内不断的积累自己的实力才是正道。”

    “你说我回头去视察一二那些土司道路的修缮问题,如何?”

    “倒也没问题,这种工程到了最后确实是需要验收,要不然怎么知道质量如何?”

    王布犁放下手中的茶壶:“蓝佥事,你去了之后也不用着急,尽量避免用人头祭旗。”

    蓝玉笑了笑,没有过多言语。

    在他看来,王布犁是有些“仁慈”了。

    别看他做出当街杀使者这些事,可那也是在有理的情况下。

    平日里为民做主的事干多了,就忘记了一些基本的行事规则。

    亏你还如此推崇三国演义,不知道曹操为了安稳人心,直接借粮草官的脑袋来稳定人心吗?

    这种事,在军营当中是非常常见的。

    军队就是要让人怕才行。

    真搞什么王道之师,那些夷人只会认为你大明士卒软弱可欺。

    凭什么服你?

    王布犁也只是劝了一嘴,大明前期杀俘虏也是有记录的。

    他总是觉得与其把这些俘虏都杀了,不如让他们去挖矿。

    反正到头来也是个死,挖矿还能有一些用处。

    “兄弟,他们修不好路,那就用他们的尸体去垫路,这是很正常的后果。”

    蓝玉倒是没自己的说法觉得有什么不正常的,还是耐着心思给王布犁解释:

    “咱的好军师哎,在军中军令如山,你若是不杀人立威,别人凭什么服气你?”

    “你说的对。”

    王布犁不是很了解军队,但他知道大明的军队作风跟后世可不一样。

    大明士卒能有什么信仰?

    升官发财,获得爵位呗。

    隋文帝杨坚祖上抢了项羽的一点尸体,一个寻常的小卒子有了封侯的机会,造就了一个著名的家族。

    军功如何不能改变命运?

    “那是。”蓝玉哼笑了一声:“当年人人都以为我靠着我姐夫才能获得官职,可那也是我一刀一枪拼杀出来,没死在战场上才有机会被提拔。

    从那个时候我就暗暗下定决心,要像天下人证明我蓝玉的能力!

    要让所有质疑我的人,统统闭嘴!”

    在王布犁看来蓝玉是骄傲的,可是他性子又有些自卑。

    谁说他靠他姐夫的言论,他就得炸毛。

    “怎么说呢。”

    王布犁也懒得给人当什么人生导师,他都这个岁数了,早就形成了自己一套三观,旁人轻易撼动不得。

    哪像十几岁的宋诚一样,被王布犁三两句话就打的招架不住。

    他还觉得王布犁说的话真他妈的有道理,自己没有早点同他说这些话。

    若是没有这个离开的契机,就算国子监他们两个打个照面,宋诚也不会跟王布犁说出自己心中的疑问。

    “怎么说?”

    王布犁摸着茶杯,瞥了蓝玉一眼:

    “卫青与霍去病同为大汉双壁,就算是亲戚关系那又怎么了?

    谁说闲话了?”

    蓝玉怔怔的看着王布犁。

    封狼居胥这个事,那也是许多将领的终生追求。

    现在蓝玉听着这话,着实是异常提气。

    正巧等他顺利覆灭北元后,自己也能封狼居胥。

    唯一的不妥当之处,就是这件事老朱会不会允许他做。

    “常遇春是你姐夫这件事是无法改变的,更何况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姐夫,寻常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你为什么要回避?”

    王布犁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溜达了两步:

    “说句不客气的话,你姐夫的儿子常茂是撑不起常将军留下的大旗的。

    所以自然是由你这个小舅子撑起你姐夫的旗号,继续为大明效力。

    更何况当年若是没有你姐夫在阵前点将,你这一身本事得什么时候才能被大家发现呐?

    所以不必在意旁人拿你姐夫说事,你蓝玉表现的越厉害,旁人就会觉得还得是你姐夫有能力。

    他不仅娶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媳妇,还有一个能力出众的小舅子。

    你们两个人堪比大明的卫霍,旁人如何能不羡慕你?”

    “当真会如此?”

    蓝玉更是激动的站起来,脸上带着期许之色。

    别看他这些年在军中效力,可也一直都没有封爵。

    一下子就与他姐夫的差距太大,以至于不少人都说他是在沾他姐夫的光。

    现在他姐夫眨眼就死了这么多年,他都一直没机会往上爬。

    如何能不心急?

    蓝玉内心时时刻刻都想着证明自己,一直都是强硬的主战派。

    他需要用敌人的鲜血和人头铺平他在大明朝廷内上进的道路。

    王布犁其实说这话,是有些“虚的”。

    卫霍,那是谁都能比的了的吗?

    光是霍去病这种人十几岁就能立下级别不低的战功,获封冠军侯。

    纵然是其余人想要攀比,那也是拍马也赶不上的。

    “当然会如此,要不然我为什么要质问你,是不是对自己过于没有信心?”

    王布犁淡然一笑,对于这种程度的洗脑没有丝毫的难度。

    他最开始也觉得蓝玉是一副冰冷的模样,生人勿近。

    可接触一段时间发现这小子骄傲当中带着极强的自卑感。

    在他姐夫面前,蓝玉的战绩当真是不够看的。

    更不用说在其余名将身边,他目前而言就算是一颗不怎么发光的星星。

    周遭人发出的亮光过于耀眼,还轮不到他来闪耀别人的眼睛呢。

    故而蓝玉心中落差难免有些大,想要快速的证明自己个。

    别说常遇春没有提携自己的小舅子。

    纵然是蓝玉真的打仗勇猛,那也得有人通报给领导啊,让领导记住这个名字。

    常遇春就经常在朱元璋面前夸讲自己的小舅子,这种事大家都知道的。

    你有实力吗,又有关系,在军中才能升的快,能让许多人闭嘴。

    怕的就是你没实力有关系,还升得快,那就容易造成极大的事故。

    王布犁完全能理解蓝玉的这种心思。

    天天说大丈夫成名要趁早。

    可天下有几个人能够年纪轻轻就可以扬名的?

    纵然是这个时代的强者朱元璋,那也是二十五岁之后才走在了他人生最该走的道路上。

    四十岁终于建立大明称帝。

    老朱如此天崩开局,又又大起大落的人生,没几个人有机会体验的。

    “军师,你当真是我的知己啊!”

    蓝玉忍不住锤了王布犁一拳。

    还从来没有人给他分析过这种事,把其中利害给分析的如此透彻。

    自从常遇春洪武二年突然病逝之后,就没有人给他过这些东西。

    常遇春也不是一个善于分析如此细致之人。

    蓝玉在他姐夫死后,也是沉寂了一年多,才在洪武四年跟随傅友德出征四川。

    激动之下蓝玉觉得自己劲用大了。

    可他发现王布犁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痛苦神色,心中略微有些遗憾。

    王布犁如此彪悍的身体,再加上年纪轻轻、文武双全的,合该他上战场获取军功呐。

    赶在北元还没有覆灭之前,跟随自己南征北战之下,他整个侯爵传家是完全没问题的。

    奈何这小子就是一门心思的当驸马,没有上进心。

    如何让蓝玉不遗憾,王布犁怎么就不肯当自己的副手?

    到时候封狼居胥名留青史也有你一份,跑都跑不了的。

    对于这件事,蓝玉一直都很自信。

    “哎。”王布犁同样锤了一下蓝玉:

    “大哥,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来问我。”

    蓝玉后退半步,眉头微挑。

    娘的。

    难不成最近因为香水难求的事,同家里的夫人们敦伦次数太多,自己也落到了平安的下场?

    即使蓝玉听过夜秦淮逍遥丸的事情,可他也没打算要吃这个。

    看样子今后还需禁欲一段时间,养养身体。

    避免因为这种事耽误自己上战场。

    王布犁瞧着蓝玉竟然后退半步,心中疑惑大起:

    “大哥,你这是许久不经历战事,虚了?”

    “没有,恰好没站稳罢了。”

    王布犁轻微颔首,哈哈笑道:“就算用不着你亲临战场,可也不能放弃锻炼呀,感觉你脚步有些虚浮。”

    “你误会了。”

    王布犁却是再次大笑:“蓝大哥哎,你忘了我家里祖传手艺是干什么的了?”

    蓝玉怔在原地。

    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作答,好在王布犁并没有揪着取笑,而是摆摆手回家去了。

    至于现在天色也不晚,他也懒得去县衙上班。

    一旦适应不去上班后,整个人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就算卫生巾、香水之类的已经提上了,但是新项目胰子还在试验当中,总归是有借口就行。

    蓝玉瞧着王布犁离开之后,坐在椅子上有些茫然。

    天天说御医望闻问切之类的,今天看来王布犁他还是有点功底的。

    他再也不是当年年轻时候的自己了,对于床榻这些事根本无所畏惧。

    王布犁回家之后,先是和工匠说了诸葛亮塑像的事,让他们费费心思。

    然后才回到房间同朱明秀说了明天出去逛街,不过还需要带着另外一个女人。

    朱明秀知道是俏寡妇后,忍不住揶揄:“夫君,你不会是喜欢这个年龄段的姑娘吧?”

    “为什么这么问?”

    “平常见你也不怎么出门。”

    “那不是为了在家躲清闲不想去上值干活嘛,现在这些新物件都造出来了,咱们自然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去溜达了。”

    王布犁一把搂过朱明秀。

    高丽使者李子松来了南京后,跟随一帮使者参观大明展出来的新物件。

    什么女人专用的香水、卫生巾,以及一些琉璃用品,晶莹剔透的杯子,无论是喝茶还是喝酒完全可以。

    一个透明瓶子里装着葡萄酒,更是让他们大开眼界。

    大明何时有了如此多的琉璃啊?

    这些东西一瞧就不便宜。

    礼部接待他们人说是可以选购,回去也能卖上高价,算是陛下慰劳你们这些远道而来的使者,给你们的机会。

    此话一出,当即让各路使者们感到高兴。

    大家不远千里万里来此,就是为了能有机会占便宜。

    这等精美的器物,一定能够卖出高价。

    当然礼部主事说还有更好看的琉璃。

    就是怕大家手里没有那么多的金银之类的,无法选购,可以先选购一些基础的。

    李子松想的却是大元皇帝那里条件艰苦。

    若是能够送他一批上等琉璃制品,哄他开心一些,重新打起精神,反攻中原。

    到时候他们这批押宝的人,那可真是赢麻了。

    李子松连忙询问让他开开眼,他这番带足了银瓶。

    毕竟不光是来打探消息的,更多的也是发现没有危险,就趁机来赚钱的。

    这种机会难得啊。

    大明皇帝一直都怪罪他们蛇鼠两端,前几批使者的下场都不怎么好。

    于是在李子松的央求下,礼部主事也是轻微颔首,勉强同意让他们瞧一瞧。

    但是不许进入房间,因为屋子外重兵把守,里面的琉璃都摆好了。

    于是一帮人在礼部主事的带领下走到一间房,差人打开房门和窗户,叫这批使者往里看。

    紧接着就是哇声一片,众人瞪大了眼睛。

    里面许多琉璃制成的小摆件,当然了最瞩目的还得是最中间的一个较大的琉璃雄鹰雕像。

    礼部主事还炫耀着说这个雄鹰在太阳底下身上会有五颜六色的光出现。

    总之宝贝不得了。

    李子松双眼放光,雄鹰雕像,那可太适合送礼了。

    他连忙询问要多少才能买下那个雄鹰,礼部主事伸出一根手指,要一百两黄金才行。

    这个价格一出,更是让众多使者咋舌。

    太贵了。

    “天下就这么一个,如何能不珍贵?”

    礼部主事为了避免有人拥挤上前,便命令士卒把门关上,都不要在此地喧哗了。

    李子松也觉得一百两黄金真的有些贵了。

    纵然他把此番贸易的货物全都侵吞下来,也勉勉强强。

    几个使者聚在一起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估摸也是讨论那个雄鹰,不想让别人知道。

    可李子松又想要,他生怕被别人给抢走,手里又没有这么充裕的钱财,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刘淑贞得了马皇后的嘱托,此时也在高声夸赞那个雄鹰的精美,表达了自己想要的心思。

    然后发挥女人特有的优势,开始砍价,希望大明礼部的胸襟能够像雄鹰一样宽广,能否便宜一些,大家带的金银没有那么多。

    礼部主事则是回答下次带足金银就可以购买。

    但是禁不住刘淑贞的纠缠,只能说着会向尚书请示一二。

    具体的价格敲定他还真没法做主。

    李子松一听这话,简直是惊呆了,原来是可以砍价的。

    那可就太行了。

    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卖货凑钱,再讲价,先别人从大明手里买下来,然后再运回去。

    如此宝物,可不能落在旁人手中。

    刘淑贞也不是真的要买,她只是依从马皇后的意思在此演戏,待到得知主事说价格可以商议后,便轻轻松了口气。

    李子松却是凑了上来,开始拉扯探底,这个女人是哪个番邦小国的,也想要这个玩意。

    刘淑贞也不慌,应对这种探听消息的南人,她独自处理水东政务的时候,不知道遇到了多少个,早就得心应手了。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畅聊起来,显得极为配合,犹如多年未见的亲兄妹一般。

    检校很快就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了朱元璋。

    朱元璋依旧没有放下手中的御笔,他知道鱼儿已经入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