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布犁随着天子一起走了,大都督府内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许多老将开始说笑,徐达则是拍拍蓝玉的肩膀说他输的不冤枉。

    纵然是他们这些人领兵,真对上王布犁的那心思,都不一定能占便宜。

    尤其是后面这个在粮食里撒毒蘑菇粉的“下作”手段,缴获大批粮食过后,哪一个将领不会直接用这批粮草,免得后续朝廷运输粮食?

    蓝玉倒是觉得自己输的不亏,论谁来攻打云南,都得参谋他这个进攻计划,只不过还有不少漏洞补充一二。

    尤其是温客等人的溃兵,就该发动本地土司把他们全都给抓起来,按人给赏钱。

    如此一来,就避免有敌兵还能烧毁或者截断粮道的机会。

    毕竟真的让大军中毒,王布犁的象兵冲锋过来,搞得明军大溃败,湖广等地的土司怕是很难在听朝廷的命令。

    今天一战,倒是让徐达等人知晓了一个郎中的厉害之处。

    他们这些淮西勋贵又是有些得意,幸亏筹建郎中医院的时候,当时咱也出钱了。

    今后若是能培养出不少军医来,在军队当中效命那也是极好的。

    朱标自从被他爹下旨,手握大权之后,更是一下子就代入了他爹的角色,开始了疯狂的工作模式。

    反倒是让他爹先解救出来了。

    王布犁进了大殿,就瞧着那堆奏折都要把朱标给埋进去的模样。

    “好家伙,太子哥如此勤政,怕是要累坏了吧。”

    听到声音,朱标才从案头上抬起头来。

    瞧着王布犁站在那里,知道他们这是去看沙盘对战回来了。

    于是放下手中的御笔,站起身来狠狠的伸個腰,转动着脖子问道:

    “我爹呢?”

    “拉屎去了。”

    “你输了?”

    “我怎么会输,又不是真打仗。”

    朱标停下转动的脖子,忍不住乐出声来:

    “别跟我说,蓝玉他输给你了。”

    “那还用说,就蓝玉那心眼他能玩的过我?”

    听着王布犁的话,朱标哈哈大笑着走下来:

    “快跟我说说,你怎么赢了蓝玉的,我看他的作战计划没什么太大的漏洞啊!”

    正是因为朱标看了蓝玉的作战计划,觉得没什么问题,也就不去看王布犁的笑话,而是选择在宫里加班加点的干活。

    “确实没什么漏洞,但架不住我狠呐。”

    王布犁就给朱标说了毒蘑菇的事情,听的朱标一惊一乍,世上真有如此歹毒之物?

    “要不然你以为那些土司的毒箭怎么擦破你的皮,就救不回来了呢?

    老林子里的毒物很多,完全没什么解药可以快速救治的。”

    朱标心中更是一惊,他着实没想到攻打云南会有这种意外。

    但他更惊讶的是王布犁拿着十几万人的性命当作鱼饵,来钓蓝玉上当。

    不。

    就算是换成大将徐达等人,他们也不一定能防的住。

    “妹夫,你怎么越来越往贾诩身上靠了?”

    “哎,别这么说。”王布犁浑不在意的指了指自己:

    “我也配跟贾文和比较?给他提鞋我都不配。

    真到那个时候,我兴许狠不下心来。”

    “哈哈哈。”

    朱标大笑几声,他也觉得王布犁身上没于那骨子阴狠劲头。

    就凭借他早年间在县衙里表露出来的狠劲,确实给贾诩提鞋都不配。

    不过朱标觉得王布犁倒是学了贾诩身上的谨慎劲头,任由上面风吹草动,他全都能保证自身不受到伤害。

    “如此一来,我大明应该尽量避免同土司作战。

    而是让投效我大明的土司,去对付那些没有臣服我大明的土司才行啊!”

    朱标立即就想出了以夷治夷的策略,这也是大明对待土司的基本政策。

    王布犁轻微颔首。

    目前而言就是这么一回事。

    臣服大明总得去给大明做事,才能获得好处。

    哪有光给肉不办事的养狗啊?

    就算是宠物狗,那也是为主人提供情绪价值了。

    就算是朱元璋方才说的要搞卫所兵,可人数也不会太多,整个明初到处都缺人。

    朱标难得的溜达了一会,又开口道:

    “依我的看法,打云南这件事需要准备的时间长一点,但是一旦决定开战,就立即精兵猛进,打的梁王措手不及。

    而且我觉得既然道路不好走,也没必要发兵三十万之类的,虚张声势及可。”

    对于朱标的安排,王布犁也多是鼓励的意思。

    目前朱标结束实习期,初掌大权,正是热心奋斗,浑身充满干劲的时候。

    王布犁也懒得劝他多休息休息,年纪轻轻身体就容易熬坏了。

    你以为你是爹那抗造的身体素质啊,他可是从元末那种状态乞讨都能活下来的人,谁能与他相比?

    朱标又想到了什么,随即上前把一份战报递给王布犁,颇为得意的道:

    “伱瞧瞧,咱大军一直都在胜利,这次一定能消灭吐蕃残部。”

    王布犁看着战报,大明士卒适应了高原状态后,那确实勇猛,都打到了川藏地区。

    “我大明果然是战无不胜。”王布犁先是吹捧了一句,然后才提出观点:

    “但是进军还是过于迅速了,许多士卒的身体进了西藏还会遭到更严重的反应,我的建议是见好就收,先在那里留下一些人驻军。”

    对于王布犁的话,朱标还是很重视的,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许多:“你是说适应高山病以后还会患病?”

    王布犁稍微琢磨了一下,走到第一级台阶上:“我大明士卒目前适应了这里的高山。”

    然后他又往上夸了两个台阶:“有些士卒身体强壮,在接连胜利的情绪下,站在这里作战也没什么问题。”

    最后王布犁又踏上三级台阶:“可是一旦到达这里,我就喘不上气来了,又需要身体进行新的适应。

    否则快速行军,士卒的身体终究会遭不住,身体差点的直接当时就倒了,强壮一些的人纵然是回来了,也会有短命的危险。”

    此时的王布犁已经站在了皇帝该站在的位置上,恰好朱元璋从大殿外进来,见到这一幕。

    王布犁站在皇帝的御案前,面对着台阶下的仰望着他的朱标。

    不等朱标反应,王布犁见老朱来了,连忙小跑下了台阶,冲着老朱行礼。

    娘的,像老朱这种高强度敏感的人,王布犁心里还是有些打鼓的。

    朱标也连忙转身向着朱元璋行礼。

    朱元璋不知道二人在搞什么幺蛾子,所以也没有发作王布犁的无礼之事。

    等他坐在龙椅上,不等询问,朱标便迅速开口解释王布犁方才在干嘛。

    “站的越高,就越喘不上来气,犹如溺水一样?”

    朱元璋看向王布犁,见他点头,他觉得自己算是理解了高山病的原理。

    原来是这样。

    人活着就得吸气呼气,但是一旦溺水就没法子进行这样的事情,就得死。

    “所以你的建议是让邓愈等人见好就收?”

    “对的,大明如此军威已经让西北等地胆寒,若是陛下没有立即派兵占据乌斯藏等地的意思,那就不要过早的追击。”

    如今的大明对于西藏的管理是继承了大元的模式,他们属于是高度自治,连派大臣以及搞金瓶掣签制度都没有呢。

    朱元璋倒是没有立即同意王布犁的话。

    他只是吩咐朱标给邓愈写信,叫他不要急迫追击,还是缓一缓。

    目前只剩下一点吐蕃残部首脑,他们逃入乌斯藏,叫俄力思军民元帅府把这拨人给交出来。

    胆敢截杀朝贡使团的必须要得到重惩!

    其余吐蕃各自安好及可,否则大明便会再次征讨。

    朱元璋没有叫邓愈立即回来,而是要等着俄力思军民元帅府等人把逃跑的吐蕃人交出来才行,否则就率领大军杀进去抓人。

    如今好不容易一鼓作气杀进去,朱元璋也不愿意见好就收,他还想着要实控乌斯藏等地区呢。

    今年的这次战事,就是要给他们一个极其深刻的教训,如此方能保证西北地区的安全稳定。

    王布犁却是理解朱元璋的意思。

    方才你在沙盘上表现的那么狠辣,怎么一到实际上就要做妇人状?

    朝廷花费了那么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岂能因为成百上千人身体不适,就要撤回来!

    战争一旦开启,就不是轻易能结束的。

    “方才咱在路上同布犁说了有关沿线控制水东等地的事情,你觉得怎么样?”

    “儿臣觉得甚好,若是分守各处,深入万山,蛮人生变就在顷刻间,道路不通,好生不便,也不好实际控制,万一有人搞叛乱,也不能立即清除。”

    朱标侃侃而谈,说着控制交通的法子。

    其实要不是跟王布犁交谈过,老朱发现这个问题还得好些年才改正呢。

    “你呢?”

    听到朱元璋的询问,王布犁指了指一旁的地图道:

    “湖广地方太大了,等我们彻底把云南等地攻破之后,还需再画出黔地的交界,否则犬牙交错之下,将来会再一些交界处有三不管的问题出现,以及各个官员推诿事情发生。”

    朱元璋也知道湖广的地盘过于庞大,今后还需要进行重新划分树立石碑。

    “不如现在就开始设立卫所,以此来加强控制周遭地区,同时加强与本地土司等百姓的商业交流。”

    “嗯。”

    朱元璋应了一声,便差人把胡惟庸给叫来。

    让他好好瞧瞧该从哪里抽调士卒,去湖广等地迁徙过去,控制好道路。

    安土重迁是农业社会的特点,强迫大批人迁徙是非常容易得罪人的。

    所以目前迁徙的多是一些罪人,或者是俘虏张士诚等人的俘虏,就是为了不让他们在家乡上继续形成旧有的势力。

    “陛下,莫不如叫何真在乡募集旧部,为朝廷效力。”

    王布犁没听过这个何真的大名,只是看着朱元璋。

    明朝建立之后,为了避免流民很多,许多归附老朱的将领为了表示忠心,不仅把旧部收回来,也把家属一并收集回来。

    但大多数针对的都是蒙元的士卒,这属于是老套路了。

    “何真。”

    朱元璋嘀咕着这个名字。

    讲道理,何真是也是一个猛人。

    自幼丧父,受到他娘的严格教育,善击剑。

    先是在大元盐场当官,波及到岭南,他便弃官回家,组织地方组织保护家乡。

    待到势力强大,被元朝封官,直到掌控广东所有地方,成为名副其实的广东王。

    属实是把招安这套玩明白了。

    有人建议他效仿赵佗称王,被他宰了。

    顺便把广东的所有郡县户口、兵马、钱粮等造册,当明军一来,立马遣使请降。

    他一直担任大明的文官未曾接触兵士,去年刚刚致仕。

    还不到五十岁就回家享清福去了。

    朱元璋对于何真年纪轻轻就返回家乡享福,心中是有些迟疑的。

    怎么真有人不思进取呢?

    要知道何真在归顺之前,在粤地势力庞大,占据广东多年,旧部遍地。

    而且何氏家族也不是一个小家族。

    要不然凭什么他能轻易组织起来大批武装人员,保护乡里?

    但何真却是觉得老朱一丁点都不理解他,别看他是个武人形象,但骨子里是个文人。

    何真与宋濂、方孝孺等人颇为契合,一同讨论儒术咧。

    “嗯,便让老何来做这件事吧,年纪轻轻就回家享受,朕心里是有些不乐意的。”

    何真这个人也是退休不成,接连退了三次才被封为东莞伯。

    然后何真的退休生活还没来得及享受多久,封爵的第二年就噶了。

    他的所有子嗣全都坐蓝玉案而死。

    他弟弟害怕会波及自己,被逼的直接起兵造反,杀了三百多官兵跑到海岛上,但也没坚持多久,被官府擒获诛杀。

    朱元璋随即想了想才吩咐道:

    “标儿你给何真写封信,你刚刚独立做事,遇到麻烦了,此事办妥当了,就让他儿子来东宫参侍你来吧。”

    “是。”

    王布犁心想老朱这是把何家绑在太子这条船上啊!

    朱标一死,从前依附太子的势力遭到了朱元璋的大规模的清洗,尤其是一帮跟蓝玉亲近的人。

    哪一个都跑不掉。

    朱元璋看似是在给朱标的人铺路,给他搞了大明超一流的武人集团班底,作为彻底清除北元的主力兵团,可那么多人的荣华富贵都寄于朱标一人身上。

    他一死,打乱了朱元璋的部署。

    他又是一个高度敏感的老头子了,给朱标准备的武人集团被屠戮干净。

    所以这群人全都完蛋了。

    朱元璋则是想着,广东进入播州等地也不远,到时候粮草还是广东那边的人出一出,何真还是别闲着了。

    于是太子的信件被火速送往东莞。

    何家的府邸说句金碧辉煌倒是假的,但是真不差钱,更不用说何真步步都走对了。

    吃着荔枝,观赏歌舞的何真接到了南京来信。

    惊得他有些发懵,连忙擦手接过信使递过来的盒子。

    “爹,难不成陛下又叫你去做官?”何荣询问了一遭。

    何真却是摆摆手,叫人都散了,他这才打开盒子,发现是太子朱标所写,绷紧的身体一下子就放松了许多。

    “太子来信。”

    何真又懒散的坐在椅子上,确认漆口没有被破坏,才撕开信件。

    何荣心中疑问很多,但此时并没有打扰他爹看信。

    朱标为人宽厚,温文尔雅,同他爹根本就不是一个性子。

    在书信当中先是提了一下何真的功绩,相比于中原各地,广东等地战乱很少,所以人口众多。

    目前朝廷想要攻打云南,但是为了做好提前准备,还需在湖广等地新建卫所进行护路,希望何真能够帮他召集一些旧部,连带着家属一同迁徙。

    朝廷不会让他们白迁徙的,诸如许多赏赐,比江南地区迁徙到中原还给的多。

    最后在信的结尾,提到忙完此事后,希望何荣能够前往东宫为他效力。

    何真咧嘴一笑,把信交给他儿子看。

    要是老朱下命令,何真心里还真是有点怨气的。

    我都这么配合识趣了,用不着你杯酒释兵权,陛下你怎么还不信任我?

    现在太子让他帮个小忙,那这事的意义就不同了。

    他也是知道太子是刚刚独立自主的做事,想要做出一番成绩来,那未来的储君,我必须得支持啊!

    正是因为何真在南京待了九年,他才知道朱标的太子之位有多稳当。

    自己的长子去东宫效命,那就是妥妥的储君班底,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这个脸,何真必须得好好接着。

    “爹?”何荣的眼睛眨巴眨巴:“这好事怎么能落在我的头上呢?”

    何真踹了自己儿子一脚:“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这件事必须得给太子殿下办妥当了。”

    “嘿嘿嘿。”

    看着笑呵呵的儿子,何真也是颇为意气风发。

    双手背后开始叫人去发布消息,说要召集旧部为太子驱使,尽量带家属,不光朝廷会按人头给赏赐,他也会给以一定的搬家费,让大家尽快报名,过时不候。

    待到完事指挥,何荣只是小声的询问:“爹,等我到了东宫,除了要侍奉太子之外,还要与谁交好啊?”

    何真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待到你去了南京,不要摆什么派头,老老实实的等着太子登基就好。

    在此期间多与那驸马王布犁交好,别看他现在只是个从九品的小官,他可是太子的心腹,将来兴许就是大明的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