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刑舍人来了。”

    宋用臣刚走,冯景就来报告。

    “哦。”赵煦坐直身子:“带他进来。”

    很快,刑恕就被带到了赵煦跟前。

    “臣恕恭祝陛下圣躬万福!”

    “免礼,赐座!”赵煦在私下,一般都很随和,这次也不例外。

    等到刑恕坐下来,赵煦就问道:“舍人急切来见朕,可是与辽使有关?”

    “圣明无过陛下!”刑恕当今阿谀起来:“正是如此。”

    赵煦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舍人,真乃朕之张仪、苏秦也!”

    刑恕顿时心花怒放。

    苏秦、张仪,那可都是他的偶像。

    而且,两者都是宰相级别的人物!

    官家是不是在暗示我?

    刑恕于是充满干劲,说道:“臣岂敢与张、苏二贤相比?”

    赵煦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双手,就对刑恕道:“刑舍人不必自谦!”

    “此事,舍人尽管放手施为,朕会全力支持舍人!”

    “陛下信重,臣感激涕零!”刑恕当即表态:“必不负陛下重托!”

    “嗯。”赵煦点点头:“朕当然是信得过舍人的。”

    “往后,朕还将有更多重任,将托付舍人!”

    刑恕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肾上腺素迅速分泌。

    没有任何人,能拒绝皇帝画出来的饼。

    何况,这位官家只是年纪小,但他即位以来,给大臣画过的饼,最后都落实了。

    刑恕当即拜道:“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

    赵煦在开封府府衙之中,一直待到了这天的傍晚,宫城落锁之时,才起驾回宫。

    自然的,他在开封府做了不少事情。

    首先,当然是在蔡京等人辅佐下,开始正式接触开封府的日常事务。

    自然都是蔡京等人精心挑选,筛选过后的公案。

    全是好事!

    比如说,城东的某家商户人家,欠了官府二十贯,现在还不起了,有司乞依例减免。

    也比如说,左右厢公事言,汴京早春多雨,城外修壕民夫,多有伤寒者,乞开封府施药。

    总之,就是做好事。

    赵煦自然是从善如流,一一允准。

    除了处理这些事情外,赵煦主要的时间,还是在议事厅之中,听着蔡京和经筵官们,商议着如何整顿开封府的侵街问题。

    大臣们讨论来,讨论去,最终总会被同一个问题困扰——假若拆了城内百姓和禁军们侵街、侵河的房子。

    他们住那里?

    睡大街吗?

    万一大规模的冻死在外面,谁负责?

    那肯定是提出拆了他们房子的人!

    没有人敢承担这个责任!

    就更不要说,要人命的禁军兵变了。

    这个事情,就这样陷入了僵局。

    范纯仁、吕大防,倒是想过另辟蹊跷——扩大汴京城。

    可这样一来,就又有新问题了,建新城是大工程!

    没有个几百万贯,想都别想。

    去哪里搞这笔钱?

    总不能为了解决一个问题,就创造新的问题吧?

    何况,朝廷是不可能同意这样做的。

    因为,元丰元年才重修过京城,旧党士大夫们本来就对这个事情极为不满。

    如今,若是再次大兴土木,朝野内外,都将口诛笔伐。

    于是,这个事情就这样僵住了。

    赵煦自然不急,也安慰着大臣们不要着急,慢慢来,总会有办法的。

    他这样的态度,倒是安抚住了群臣。

    回到宫中后,赵煦先到了庆寿宫中问安,然后又到坤宁殿里问安,陪着向太后用了晚膳,又说了一会话,才回到福宁殿。

    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的戌时了。

    赵煦在女官们的服侍下,沐浴清洗,换上干净的睡衣,然后就上床睡觉。

    他现在年纪小,睡眠好,所以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之中。

    ……

    赵煦睡的香甜的时候。

    汴京城中的许多人家,却在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们都已经知道了,今天在开封府发生的事情。

    这很正常——连皇宫大内的消息,都常常被人传的满天飞,区区开封府?那简直就是个四面漏风的破房子。

    他们或许不知道,宋用臣和孙赐等人的谈话详情。

    但他们肯定知道,孙赐等人在辞拜出门时,被宋用臣叫住留下的事情。

    而宋用臣是什么人?

    先帝最信任的大貂铛之一,同时也是当今官家身边最亲信的大貂铛之一。

    去年大名府治水、修河、修路,官家就是以其节制、主持的。

    于是,他们开始用尽一切办法,想要打探,宋用臣到底和孙赐等人说了什么?

    而结果,也很快回馈到了这些人面前。

    宋用臣,代表天子,赐给了这些人一种新的酿酒之法,作为赏赐。

    据说,这种新的酿酒之法,乃是宫廷秘方。

    这些人直到听到这个消息,才将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当今官家,果然仁圣宽厚啊!”无数人在听说了事情后,就都笑了起来。

    “果是仁庙子孙呐!”更有人洋洋自得,甚至在心中笑话起那几个还了钱的家伙。

    “宫廷秘法?”

    真当他们是乡下的土财主,没有喝过皇宫里所谓的‘陈年佳酿’?

    呵呵!

    如今,几万贯的浮财,就换了一个这劳什子的‘宫廷秘法’。

    真是搞笑!

    于是,连带着他们对孙赐的态度也变了。

    从过去这几日的嫉恨、非议,变成了冷嘲热讽。

    “到底只是一个酒博士,太莽撞了!”

    “如今,肠子都悔青了吧?”

    “恐怕明年连买曲的钱都要交不起了!正好,可以吞下他家的那些脚店!”

    但,他们不会知道,此时此刻,孙赐在家中书房,看着那本御赐的小册子,双目放光。

    因为,这本小册子上,不仅仅图文并茂的将酿酒的技术、流程以及步骤,记录的无比清楚。

    更紧要的是,小册子上夹着的一张纸。

    这纸是元书纸,宫中御用的纸张,纸上有着文字。

    “忠义之商!”孙赐低声念着这四个字。

    在这四个字旁边,还盖着一个印玺,印玺用的是小纂。

    元祐御制之宝。

    当朝天子年号,就是元祐,所以,此乃天子私印?

    孙赐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这张纸价值连城!

    应该立刻裱起来,供奉到祠堂里去!

    有了它,孙家正店在这汴京城中,就可以成为下一个遇仙正店。

    ……

    曹佾此时,也在看着范升送来的小册子。

    图文并茂的介绍,详细而清楚的酿酒流程。

    曹佾放下这本小册子,问着跪在他面前的范升:“那酒,果然如汝所言一般?”

    范升拜道:“小人怎敢欺瞒老主人?”

    曹佾看向皇城方向,叹息了一声,将小册子还给范升道:“汝回去后,当即便依其上要求,立刻打造种种器皿,然后去官曲院中买曲!”

    “诺!”范升再拜,捧着小册子,恭恭敬敬的退出曹宅。

    曹佾看着范升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拿起一块手帕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渍。

    他知道的,曹家差一点就要从官家嘴里的‘一家人’,变成了‘路人’。

    在曹佾身边,一直站着的曹欢注意到这个细节,忍不住问道:“大人,缘何如此紧张?”

    曹佾看了一眼曹欢,没有说话,只是对他道:“汝且仔细盯着汴京城吧。”

    “风雨将来矣!”

    曹欢额头的青筋忍不住的跳了一下,他咽了咽口水,道:“不至于吧……”

    “况且,欠钱的人这么多!法不责众!”

    “呵呵!”曹佾笑了笑。

    确实,在这个事情上,法不责众,天子不可能对这么多人家开刀。

    可他可以慢慢修理啊。

    今天找个借口,明天寻个理由,就这样不断卡你家子孙的磨勘升迁。

    甚至,宫中宴席、节庆,都不请你去。

    就这样慢慢的将一个勋贵家族边缘化。

    这种手段,连仁庙都会,那位官家又怎么不会?

    须知,他可是现在朝野公认的‘天生人主’。

    宰执们嘴里的‘大宋成王’。

    所以,曹佾在一开始就料定,不还钱的人,必然有大麻烦。

    现在,当天子赐下秘法,而且是可以日进斗金的酿酒秘法后。

    曹佾就更加确定了。

    为什么?

    赏功罚过,人主之权!

    他现在赏了识趣的人,接下来就该打那些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的屁股了。

    现在,就看他会用什么样的办法来打那些人的屁股了。

    而,从他选择用什么样的手段来惩罚那些人。

    就可以知道,这位陛下到底是汉明帝还是汉章帝了。

    ……

    夜色朦胧。

    桑家瓦子之中的勾栏内,婉转的低吟,在小楼中回荡。

    耶律琚闭着眼睛,坐在这小楼的闺房内,聆听着李师师的唱腔。

    听着听着,耶律琚就叹息起来:“我若回朝,恐怕就再难听到如此美妙的歌喉,再难见到师师小姐的芳容了……”

    刑恕坐在他身边,不动声色的给他斟了一杯酒:“贵使将来再来汴京,若本官还在京城,依旧是可以招待贵使的!”

    耶律琚摇摇头:“下次再来,不知是何年何月矣!”

    “贵官,届时恐怕也已不在汴京!”

    刑恕说道:“此乃人事之理也!所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如此而已,如是而已!”

    耶律琚跟着叹息起来。

    他当然清楚,甚至在一开始就知道,这位南朝的官员,对他绝没有安什么好心。

    肯定是有所企图的,也一定是怀揣着不可言说的用心的。

    所以,耶律琚一开始其实抱着糖衣吃掉,炮弹送回的态度来的。

    可是,这些天下来,耶律琚发现,他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定。

    他甚至已经沉迷于这南朝的享受,有些舍不得离开汴京。

    特别是被晾了两天后,耶律琚的心态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得贵官如此厚爱、礼遇……”耶律琚试探着问道:“不知道某可有能报答贵官的?”

    若是这南朝人,想要他当大辽的叛徒,那自然是想也别想的。

    他的家族、妻妾、子女,都在大辽,也都和大辽是一体的。

    况且,就算他肯,以这南朝的武德,能打过瓦桥关吗?

    可若是其他方面……

    那就可以商榷了。

    刑恕看着耶律琚,笑着道:“我与贵使一见如故,相请贵使,也只是想尽地主之谊罢了,岂敢求报?”

    “不过……”

    “若是贵使可行个方便的话……”

    “什么方便?”

    刑恕呵呵的笑起来:“在下有几个朋友,也是经商的,常在边境榷市上讨生活。”

    “若是贵使愿意,赏脸去他们的商铺看一看,买些东西,那就是帮了在下的大忙了!”

    耶律琚听着,舔了舔舌头,心脏跳动起来,但他还是强装着镇定,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请贵官将那几位朋友的名字,告知于在下,在下必然去他们的商铺,仔细看看,若是货物合意、堪用,在下一定竭力促成,以报答贵官这些日子的招待!”

    刑恕当即起身,拜谢道:“如此,多谢贵使了!”

    “在下那几位朋友也说了,若是贵使肯赏脸,采购他们的货物,那么,他们一定会有所报答!”

    “比如说……”刑恕凑到耶律琚耳畔,低声道:“这位李师师,直接就可以送去边境榷市,与贵使在边境把臂同游!”

    耶律琚的呼吸急促起来。

    “这……这……不好意思吧?”

    “小意思!”刑恕的声音,就像恶魔的低语一样,在耶律琚耳畔说道:“除此之外,在下的朋友们,还愿意给贵使更多的好处!”

    “比如说,贵使采购货物,达到一定数量,就有着返利!”

    “返利?”耶律琚咽了咽口水。

    “然也,十万贯以下,每万贯给一百贯交子,予贵使略作车马之费以及润笔之资!”

    “十万贯以上,则每万贯给两百贯!”

    耶律琚的眼睛瞪的大大的。

    车马之费?润笔之资?

    他喜欢这个描述。

    只是……

    “不瞒贵官,这采购之事,并非某一人可以做主……”

    “使团之中,还有着各部之人,也参与其中!”

    刑恕神秘的一笑,道:“无妨,在下的朋友们,都是喜欢交友的。”

    “王勃诗曰: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贵使若是愿意,可以向在下引荐几位信得过的大辽朋友。”

    “大家有钱一起赚嘛!”

    “有钱一起赚?”

    “有钱一起赚!”耶律琚咀嚼着这句话,然后点了点头。

    这两天状态极其不佳,今天更是卡文卡的头疼。

    实在是抱歉,争取明天四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