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三位元老,送到内东门下,赵煦一直目送着他们消失在自己视线中,才依依不舍的回头离去,甚至还一步三回头。

    论表演,赵煦是合格的。

    毕竟,他是做过主播的人。

    回到紫宸殿,两宫已经将木匣打开,正在清点选票。

    几个小黄门在帮着记录。

    赵煦凑过去看了一下,选票情况出乎意料。

    蒲宗孟居然得到了五票!

    也就是说,有五个大臣,投了这位酒色财气样样皆占的待制重臣。

    赵煦当时就乐了。

    他本来以为,蒲宗孟会得零蛋呢!

    现在看来,他人缘还不错。

    倒数第二名曾布,只比蒲宗孟多了三票。

    只能说,曾布的人缘有些差啊。

    看来,朝中有不少人不爽他?

    除了这两人,其他人得票都过了两位数。

    在这其中,得票最多的人,却是邓润甫,居然吃到了二十七票!

    要知道,在京待制以上大臣,包括元老、宰执在内,一共也就三十三人。

    换而言之,邓润甫只丢了六票。

    “邓学士人望不错。”太皇太后莫名的说了一句。

    赵煦笑了笑:“学士人望确实不错。”

    “为何曾学士得票如此之少?”太皇太后没有忍住,不快的自言自语。

    朝野都知道,两宫垂帘之初,曾布是给她这位太皇太后当辅助的,邓润甫则是给向太后打辅助的。

    换而言之,这两个人其实早就贴上了标签了。

    区别在于,邓润甫的标签更多。

    他不仅仅是向太后那边的人。

    同时,他还是帝党!

    先帝亲自选的皇子阁笺注——赵煦即位前唯一的大臣。

    大臣不傻,自然知道用脚投票,押注在邓润甫身上。

    至于曾布?

    只能说,真的是人缘不好!

    带了这么多BUFF,得票都没有过两位数。

    同时,这也多少表明了朝野的风向。

    也就难怪太皇太后在看到结果后不大开心了。

    赵煦扭头,看向这位虽然已经快六十岁的太皇太后,轻声道:“这或许是因为曾学士是孤臣的缘故吧。”

    “孤臣?”太皇太后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是吗?”

    向太后见状,连忙帮着捧哏:“娘娘得孤臣,新妇为娘娘贺!”

    太皇太后这才开心起来,道:“原来曾学士不仅学识渊博,为人谦逊,不意还是孤直之臣呢!”

    这就是语言的妙用了。

    同一个事情,怎么理解,纯粹看掌握解释权的人怎么对外解释。

    就拿现在的这个事情来说吧。

    赵煦心里觉得,曾布连两位数的待制大臣的支持都拿不到,这是人品问题。

    可他嘴皮子上下一碰,曾布就被塑造成了朝中孤臣。

    为什么得票少?

    因为他忠直,得罪了太多人啊!

    所以别人不愿意选他!

    太皇太后稍微坐直了身体,就说道:“如此忠直大臣,若不能拜任宰执,岂非天下之失?”

    向太后微笑着,说道:“娘娘说的是,新妇也以为,曾学士有宰执之才。”

    但她心中,难免有些苦涩。

    原因很简单,曾布上去了,邓润甫就得下来。

    不然,朝廷新晋执政,皆出于两宫钦点大臣。

    外人怎么看?

    会不会觉得,这大宋朝廷,用人如同儿戏,竟拔擢两个妇人所用的宠臣。

    搞不好,会有士大夫私底下,胡言乱语些什么‘霍子孟之不作,朱虚候之已亡’,甚至有那醉汉,酒后脑子不清楚,在市集之中振臂一呼‘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那就难以收场了。

    即使没有这些事情,牝鸡司晨的议论也是免不了的。

    对国家也没有好处。

    这种事情一旦出现,向太后知道,会有很多大臣钻营她和太皇太后,想方设法的想攀附她们。

    这不好!

    她看向赵煦,将嘴角的苦涩吞下去。

    为母则刚。

    这点委屈,她是愿意受的。

    做媳妇的不都这样吗?

    就是可惜了邓润甫……

    太皇太后却是带着胜利的笑容,看着赵煦,问道:“官家觉得呢?”

    赵煦甜甜一笑,道:“曾学士自是有宰执之才的。”

    这一点是事实!

    哪怕赵煦心里面厌恶曾布,但也需要承认他的才干。

    这可是熙宁变法的时候,王安石麾下的主力干将之一。

    论对新法的贡献,只在王安石、吕惠卿之下,和章惇不相伯仲。

    但曾布人品,是真的差劲!

    这也是事实!

    太皇太后笑的更开心了。

    赵煦却在这个时候道:“就是……”

    他看着太皇太后,轻声说道:“孙臣听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像曾学士这样的大臣,宜当好生保护,不可使其处于风尖浪口之上啊。”

    “请太母明察!”赵煦说着,就起身一拜。

    太皇太后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她看着赵煦,良久之后,点点头:“官家说的是!”

    “确实该好好保护这样的孤直大臣。”

    她已经明白了赵煦的潜台词。

    强行违反规则,任用曾布可不可以?当然可以。

    前提是曾布能承受得起朝野毁誉。

    当年的狄青不就是这样?

    赵煦起身说道:“太母圣明。”

    向太后也立刻跟上,笑着道:“还是娘娘和六哥想的周到。”

    她观察了一会太皇太后的神色,就道:“只是这样一来,就委屈曾学士了。”

    “六哥……”她看向赵煦:“不如给曾学士一个恩典?”

    赵煦当即点头:“这是自然,自当为学士考虑。”

    “不如,让曾学士带端明出镇外郡?”

    在大宋,端明殿学士、资政殿学士,通常为执政出郡的带衔。

    能带这两个学士头衔的大臣,一般都是前任执政或者候任执政。

    一般来说,资政殿学士为执政出知带衔,端明殿学士则为候任执政带衔。

    所以,在大宋,凡授端明殿学士出镇地方的重臣,其诏书最后一般都会有一句:恩例视同执政。

    太皇太后听着,再次笑起来。

    “官家之议老身以为甚好。”

    她很要面子的。

    现在,面子满足了,自然高兴。

    曾布为端明殿学士,就是告诉天下人——他必拜执政。

    “曾学士出知何地为佳?”向太后在旁边问道。

    太皇太后想都没有想,就直接说道:“扬州吧。”

    扬州,天下重镇,历代皆是宰执大臣外放之地。

    哪怕对宰执来说,外放扬州都是一种恩遇的表现。

    因为扬州太繁华了!

    其市场经济的发达程度,比汴京只高不低。

    历代以来,不知多少文人墨客,名臣名士,都曾汇聚扬州。

    赵煦和向太后对视一眼,然后就都笑起来:“太母(娘娘)圣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