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安平扛着戟,在荒凉的草丛中向麻三所在的地方跑去。那里有一个里,不知是归属哪个乡,哪个国。

    郑安平一边跑,一边注意地听着周围的动静,随时保持着格斗的准备,选择的路线也尽量避开可能隐藏着人的地方,或在通过时加倍警惕。他一边提高着警惕,一边嘲笑自己:这么做有用吗?最多是捞个够本!

    这么一路担惊受怕地跑过来,不知过了多久,那个一晃而过的聚里已经隐约出现在前方。郑安平心里起了安慰:终于可以缴令了!

    他放慢脚步,向里口的那棵大树走去,同时平息着粗重的喘息。突然他感觉不对,猛地持戟摆出准备格斗的架势:他没有听到麻三的喝令。

    按理,当有人走近时,麻三应该命令他停下,否则……射杀!但他向大树走去时,却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难道……?郑安平有些头皮发炸,万一麻三出事了,这可怎么好?

    他已经接近大树了,但还是没有任何声音,也看不见人影。

    郑安平紧张地背靠上大树,绕着树转圈,瞪大眼睛,搜寻着周围。头上一声树枝响,把他吓了一跳,“托”地跳出来,但树上并没有跳下什么。他往树上看了看,认为上面似乎不太有可能藏人,这才又回到树边。尽量树并不粗壮,但多少是个安慰。

    转过半圈,面对着里前的场地,不远处有一大堆秸草,显然是秋收后随意堆放在那里的。郑安平又听了听周围,确认没有异常,即以几个跨步扑到草堆前,仔细地观察着周围,又绕到草堆的另一面,却发现一个人软绵绵地趴在草落上,一支戟插在草上,看样子正是麻三。郑安平觉得,自己心中最坏的猜测变成现实了。一切努力都成为白费!

    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仅仅是为了证实自己是个霉鬼,把那个人翻过身来,不料却听到两个人“啊”地叫出来。那个趴着的人的确是麻三,而他的身子底下,还压着一个女人。

    郑安平恍然明白了,满脸尴尬地转过身去。醒过来的麻三也认出了是郑安平,满脸堆笑地站起来:“哎,哈,兄弟,来了?!……我老等你也不来,天怪冷的……要不你也暖和暖和?!一碗粟米……说好的。”

    郑安平有些不耐烦地说:“不了!赶紧让她走,别晚了!”

    麻三用脚踢踢那女人:“回去吧!”

    女人整整衣襟,站起来,慢慢地走了。

    麻三对郑安平说:“兄弟,给我吧,我走了。真霉,这天晚的,当武卒苦啊!”

    郑安平把麻三推到一边,小声说道:“三哥真会偷闲,这时候还干这个!差点就找不到你了。”

    “嗨,还不是在等你嘛!不然大冷天的,我也不会睡在草垛上。……”

    郑安平打断麻三的话:“我那边来秦人了,一水带剑的,被大军惊走了!你说你这样危不危?”

    “啊?有这事?”麻三吃惊地张大了嘴,下巴仿佛要往下掉。

    “没错,这一路上怕还有。”郑安平一边说,一边把节和佩掏出来。

    麻三一听,立刻哭丧了脸:“哎哟,兄弟,这可要了命了!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可怎么好哟!”

    “别怕!你带着这个尽快跑,我在后面跟着,好歹有个照应!”

    “啊?要不兄弟你,……不,不,还是我在前面。兄弟,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郑安平说:“别怕,兄弟在后面跟着,有兄弟在,绝不让三哥有事!”

    “你跟着?……没事?……”

    “没事!但要跑快些,尽快到下一站!”

    “好,快跑!”

    麻三下定决心,立即行动,瞬间跑得比兔子还快。郑安平不知该哭该笑,也放开脚步跟上。

    麻三撒开了跑,速度还真不慢,郑安平紧赶慢赶,保持在身后一箭之地。虽然答应说要保护他,但这样的速度,既张不了弩,也提不了戟,和两个人跑差不多。不过有个人跟着,多少胆壮些。

    到了第三站,麻三、郑安平都不愿留下,第四、五站后,五个人干脆结成小方阵,快速向长城下冲去。

    这过程中,路程最长的就是郑安平,其次是麻三。眼看一路顺利地到了长城下,郑安平想,自己是不是有些过虑了,其实什么危险都没有,自己吓唬自己,害自己多跑三十里路。

    到长城脚下时,已经月上中天。五人都觉得没有误事,冲着城上喊:“节佩在此!节佩在此!”

    城上的守军探出头来,喝道:“什么人?”

    麻三掏出节来,说:“节佩在此,请上路!”

    城上喝道:“上屁路!这天晚,谁敢开城!”

    麻三只得道:“请兄弟验过节佩!”

    城上道:“什么也看不见,天亮了再说。”

    麻三又道:“那烦请兄弟通个信,说节佩已到!”

    城上道:“城上巡哨,人还排不过来呢,哪有闲人通信!”

    郑安平有些气闷,吓唬他们说:“兄弟,秦人可能离此不到十里了,赶紧叫人醒吧,不然就睡不醒了!”

    城上问:“此话当真?”

    “不虚,我亲眼所见,是持剑的锐士!”

    这时,一队打着火把的人巡哨过来,听到声音,赶过来问:“叫喊什么?”

    城上的声音答道:“下面说节佩已到,不知是什么;又说秦军锐士离此不足十里了。”

    那人下令道:“放个筐下去,把节和佩吊上来。”

    城上的人㗭㗭蔌蔌好半天,才放下个筐来,喊道:“把节佩放进筐里!”

    城下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就地等待!”城上严厉地说。

    城下五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只得依言将节和佩都放进筐里,对上面喊道:“节和佩都放进去了。手稳着些,别颠了!”

    城上说声“起”,筐被重新吊了上去。

    郑安平冲着上面喊:“请兄弟扔捆柴下来打个火!”

    城上又喝道:“城外柴草正多,城上哪有多余的柴?”

    五人压着一肚子气,四散拾柴。不多时归到一起,寻个避风的地方,麻三打起火石,点起一堆火。大家围坐在火边,身上渐渐暖和过来;在魏城下,怎么说也安全得多,也就放下心来。这时大家好像才感到浑身酸软,两腿发胀,眼皮发沉,竟然不约而同地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