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和陈子谦都没有帮苏同远拿那条黑蛇的想法。

    袋子里弥漫出的那股子腥臊味儿,沾染在手上、衣服上,都难得洗。

    苏同远既然死活都想着弄回去,那就让他自己背着,才管不了他受没受伤。

    见两人一路前行,苏同远也不敢耽搁,挣扎着起身,快步跟上。

    只是半小时的路程,回去的时候加快了一些速度,倒也没多长时间就到了石河子大村子。

    皂角树场子上,有几个村民蹲在边上抽着烟,摆龙门阵。

    见到三人回来,认出是陈子谦和陈安,后面还跟着苏同远,纷纷跟他们爷俩打招呼,有人冲着苏同远说道:“你龟儿还不赶紧回家去,你妈慌得很了,挨家挨户地问有没有见到你龟儿!啷个弄成这批样,你龟儿干啥子去了?”

    “去山上打了条乌骚棒!”

    苏同远回到大村子,松了口气,明明弄得很狼狈,满身是伤,却不忘显摆:“很大一条乌骚棒,有一丈多长,是我弄死的,厉害撒。”

    “你娃儿凶哦,要是我见到那么大的蛇,怕是只会想着跑!”

    有人凑了过来,拉着苏同远背着的包看,惊呼道:“那么大,怕是都要成精了,你啷个打死的哦!”

    听到这话,一帮人纷纷凑了过来看上一眼,惊叹连连,纷纷询问。

    陈子谦和陈安站在一旁,都微微摇摇头。

    看着一脸嘚瑟的苏同远,陈子谦忍不住催促道:“伱龟儿赶紧回家去了,没听到你妈在到处找你蛮?你今天就是缺牙巴咬虱(se)子——过碰,差点就把命都整脱了,还说得你多能一样,明明是死鱼的尾巴,有啥子好摆的!”

    他可谓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苏同远一下子哑口,干笑着冲几人说道:“我先回去了,明天请你们吃蛇肉!”

    “幺儿,我们也回去了!”

    陈子谦冲着陈安招呼一声,转身要走。

    “老汉儿,你在这里等哈我,我跟着他去一趟,有些事情要跟他妈说一声。”

    “那行嘛,我在这里等你!”

    陈子谦说着,从兜里掏出牛角烟盒,蹲在路边卷起旱烟来。

    陈安则是随着苏同远一起前往他家里。

    没几分钟,两人到了苏同远的屋子旁,那条长毛狼狗从山墙旁的狗窝里跑出来,冲着苏同远不停地摇着尾巴。

    苏同远见了,一脚迎面踢了过去,将狼狗踢得怪叫一声,重新又藏进狗窝里。

    听到外面声响,在屋里急得不得了的吴巧花打着手电筒出门扫视,见回来满身污泥和血的苏同远,她当即就骂了出来:“你個背时娃儿,总算是死回来了,你这是要急死老子蛮?”

    她快步迎了上来,扫视着苏同远:“啷个弄成这鬼样了?”

    “哎呀,啷个话恁个多,我这不是回来了撒!”

    苏同远不耐烦地说了一句,绕开吴巧花,直往屋里走。

    吴巧花看了陈安一眼:“啷个你也来了?”

    “我在屋头想了哈,觉得事情不妥,就叫上我老汉到山里去找他,路上遇到了!”陈安如实说道。

    “你不是不晓得蛮,啷个又能找到了,安娃子,有啥子事情,不要瞒我撒!”

    吴巧花话语中,满是抱怨的意思。

    陈安淡笑一声,感情自己夜里辛苦往山里跑一趟,还一点都不讨好。

    这让他心里的想法一下子生根了。

    见吴巧花都不招呼一声就往屋里走,他微微摇了摇头,也跟着朝她家门口走过去。

    只见苏同远到了屋里,立刻将身上的布包给取了下来,蹲在地上,解开扎着袋口的绳子。

    在吴巧花跨屋子的时候,他正好提着布包底部,一下子将那条乌骚棒给倒了出来。

    那么大一条蛇,吴巧花猛然看见,被吓得惊叫一声,连连往后退,被门槛一绊,直挺挺地往后倒,竟是倒在地上就没了动静。

    苏同远见吴巧花突然摔倒,也赶忙跳了出来,试图将吴巧花给扶起来。

    陈安也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种情况,快步到旁边看了一眼,见吴巧花双眼紧闭,脸色苍白,一副惊恐模样,他伸手探了下鼻息,发现呼吸还有,人却是直挺挺的,再看看屋里的乌骚棒,顿时明白吴巧花是被直接被吓昏了。

    “赶紧掐她人中,把人弄醒!”陈安催促道。

    “人中,人中在哪里哦?”

    “在鼻子下边撒,用大拇指按着使力掐!”

    得到陈安的指点,苏同远立马照做,使劲地在吴巧花人中穴上掐了一下,这才让吴巧花一下子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惊恐地往后退:“蛇,好大一条蛇!”

    “有啥子好怕的嘛,那条蛇是已经被我弄死的,看你吓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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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同远没有丝毫担心,反倒觉得好笑。

    吴巧花远远地用手电照着那条蛇看了看,到门口拿起一根平日里赶猪用的竹棍,扬手就朝着苏同远狠狠抽了两下,打得苏同远怪叫着跳到一旁。

    “你打我干啥子?”

    “狗日嘞,老子打的就是你,刚才把老子黑死了,你跟你老汉一样,都不是啥子好东西,都想老子早点死蛮!”

    吴巧花怒不可遏。

    “莫恁个说撒,这条蛇的蛇皮、蛇胆和蛇蜕,能卖不少钱,蛇肉还能吃……你以为我为啥子拼死都要把它弄回来,还不是为了钱,为了让这个家更好点,你看看我手上、胳膊上,还有脑袋上这些伤,都是被它咬的,还差点被吞了。

    好不容易弄回家来,还打我……真下得了手!”

    苏同远说得理直气壮,也是怨气滔天。

    陈安看着这娘俩,好一阵无语。

    懒得看他们闹哄哄的,开口叫住吴巧花:“嬢嬢,我有点事要跟你说一哈!”

    吴巧花回头看了过来:“你要说啥子?”

    “我要说得是,我今天是真不晓得远哥会回去弄这条蛇,他一个字都没有跟我说过,你不要想着是我在瞒你,你找到我家里边去,我后来觉得事情不妥,还叫上我老汉专门进山去找,在半路上遇到的远哥。

    另外,这条蛇是山里墓坑里边的,远哥他领着我去收蜂,本来是好事,但是也哄了我一回,在墓里边装死,逼得我不得不跟着下墓里边去找他,也被这条蛇狠狠黑了一次。”

    陈安抬头看向苏同远:“我今天来,主要是为说一件事,之前跟远哥说的,在山上发现搞不定的野物,可以告诉我去打,打回来分他一份的事情就到今天为止了。

    远哥,以后你进山的事情,遇到啥子猎物,不用跟我说了。

    嬢嬢,你要听清楚了,别到时候出事了跑来找我,跟我没得关系了哈。”

    娘俩听到陈安这番话,都有些发愣。

    “兄弟伙,我都跟你道过歉了撒,我晓得我错了,不该哄你,不该开那种玩笑,不要弄得那么绝嘛,不至于……”

    苏同远连忙说道。

    “远哥,不是一次两次了,我这个人实在,没得那么多心眼,一次没得事,两次没得事,第三次嘞?我不敢保证,也不想惹麻烦上身。

    到了山里面,那就不是能开玩笑的地方。

    我们也打过好几次交道了,说句那样点的话,也救过你三次了,但就即使这样,你都没有丁点诚心对我,老是想着我占你们多大便宜,稍微有点事情就怀疑是我撺掇嘞。

    你们把我当哈儿蛮?好耍嗦!

    我玩不起,也惹不起,我还躲不起蛮,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干扰……我不想废话了,说多了都是卵的,就这样了!”

    陈安说完就走。

    走出几步,他又想起了一些事,回头冲着苏同远说道:“说好那些蜂蜜分你一半,到明天早上过滤得差不多了,我给你送来。还有,提前打声招呼,以后不要惹我,不然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说完后,陈安再没有停留,加快步子离开。

    留下他们娘俩面面相觑。

    直到陈安的身影消失在房屋拐角处,苏同远忽然扬手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我特么干的啥子破事!”

    吴巧花看了苏同远一眼,也不说话了。

    他们似乎这个时候才想起,陈安是救了他苏同远三次命的人。

    陈安没看到它们的懊恼,也不想看到。

    只是觉得有句老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句话不仅适用于婚姻,也适用于一家子出来的人,生活在一起的人,他们在脾气、作风、行事上往往都差不多,就连志趣也会很相投,否则就难以相聚在一起。

    而苏同远一家,给陈安的感觉,像是一颗颗恶性肿瘤。

    平时看着没啥事,一发作了,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包括苏同远他老汉苏春贵一样,一把年纪了,从林场回来都能盯着知青董秋玲一阵瞟,给人引来一顿羞辱、谩骂一样。

    陈安也挺奇怪,活了一辈子,这样的人家,似乎一个村子,总有那么一两户,老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小的也不是省油的灯,只想着占便宜,从不惦念别人的好,像搅屎棍。

    这样的情况,还是早断早好,不然,哪一天苏同远真在山里出了事儿,陈安毫不怀疑,吴巧花会立马翻脸闹到家里边来。

    陈子谦还在路边蹲着抽烟,跟其他几个村民摆龙门阵。

    看到陈安回来,他跟几人打了招呼,起身顺路往前慢慢走着。

    一直到出了大村子,到了老屋子下边的大路上,陈子谦才停下脚步说道:“幺儿,苏同远这个人,以后还是尽量不要跟他有往来,容易出事,给自己惹麻烦!”

    显然,陈子谦也跟陈安一样,有着相同的担心。

    陈安笑道:“我刚才去他家,就是当着吴巧花的面说做这个事情,不想再跟他有任何关系,以后撵山,出事了不要来找我!”

    陈子谦着看了看陈安,微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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