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二十来分钟后,屋外传来四条猎狗争相发出的吠叫。

    陈安赶忙开门迎了出去,见宏山一家子正随着陈子谦往老房子上来。

    几条猎狗护家,哪怕他们来过好几次,依然没有轻易放松警惕,得招呼着一点,不然还真有被咬的可能。

    “狗娃子,可以哦!”

    宏山跟陈安一碰面,立刻笑了起来:“这才多长时间,又准备去提亲了,你下手挺快的嘛!”

    “你要碰到对的人,下手会更快!”陈安笑道。

    宏山压低声音凑到陈安旁边:“你啥子时候领我去看你说的那个女娃儿?”

    “改天再说撒?”

    “改天是啥子时候?”

    “就是改天撒!”

    宏山顿时翻起了白眼。

    他心里的骚动早在陈安第一次跟他说的时候就已经被挑逗起来了,他很期盼那一天的到来,但陈安的话让他觉得这一天遥遥无期。

    宏元康也没有忙着进屋,而是小声说道:“安娃儿,你是啷个想的?像你这样的分法,啥子都不要,弄得像是净身出户一样?”

    很显然,陈子谦去他们家这一趟,已经把陈安要提亲以及分家的事情都说过了。

    “房子、家具之类的东西都已经齐备了的,我还要啥子嘛?本来就不多的一点东西,也没得啥子好分的,全都给我哥,也算是对他的一种帮补,毕竟他们还有两个娃娃,至于我,我相信我离了这些东西,要过好日子,也不会有多难!”陈安自信道。

    宏元康想了想,笑着伸手拍了拍陈安肩膀:“这倒也是,伱娃儿可以!”

    “伯伯、嬢嬢,还有蛋子哥,赶紧进屋,东西我已经写好了,到时候请蛋子哥念一哈,伯伯嬢嬢给我们做個见证,按个手印,事情就这么定了!”

    事实上,蜀地分家,本也在很多时候,先照顾着老大,然后才是老幺,父母也大都跟着老幺一起住一起生活。要么就是全都赶出去,各自成蛇钻草成龙上天,很现实。

    这也是陈安在决定分开盖房子的时候就已经想得很明白的事儿,要争也是到外面去争,而不是和陈平来争,不然,也就不会帮着盖房子,不会把弄到手的钱一笔笔交给耿玉莲保管,打的就是帮陈平一把的主意。

    靠本事说话,活得理直气壮,纠结这些小事儿,没必要。

    多了这点东西,不见得就会活得多好,不要这些东西,也不会有多大的影响,反而活得轻松自在,兄弟间也就没有往后那些隔阂和太多利益纠缠。

    陈安招呼着三人进了屋子,拿了凳子让三人在火塘边坐下后,陈安又细细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把写的东西递给宏山,请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念了一遍。

    确定无误后,宏元康说道:“我是来当见证的,事情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也就不多说啥子,这些事情都听清楚了撒?”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向陈平和瞿冬萍。

    两人都点点头:“听清楚了!”

    随后,他又看向陈安:“确定了撒!”

    “那是当然!”陈安肯定道。

    “既然都没有啥子意见,这纸上的东西也写得很清楚,你们就各自在上面写上名字,按上手印就行了!”

    陈子谦当了生产队长,家里以前不曾出现过的印泥,现在也成了必备品,倒也方便。

    宏元康将纸张递给陈安,陈安提笔刷刷刷写上自己的名字,在陈子谦递来的印泥中染红大拇指,按在自己的名字上,然后转后将纸张递给陈平。

    没读过什么书的陈平接过后,写得就有些费劲了,那真的是在画,两个字写得费劲,好不容易画出形状后,也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宏元康也在见证人那里,写了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

    事情就这么成了。

    陈安不忘强调:“伯伯、嬢嬢还有蛋子哥,一定要帮我们保密哈!”

    宏元康哈哈笑道:“放心,都晓得你娃儿是好意,保证不会往外传……你们哥两个,啥子时候搬家?”

    “要过上几天,我去新房子那里,打上几床竹席,再去镇上准备点铺盖行李,弄好了收拾一哈自己的衣服,就可以叫我老汉老妈一起搬过去了。至于办酒,我打算找先生看一下,算个日子,这不是要去提亲了撒,打算在年前,看看能不能把结婚和搬家的酒席,一次就办了!”

    乔迁有乔迁的酒席,结婚有结婚的酒席,但在这年头,山里人家家拮据,吃喜酒的时候三毛、五毛,有些家掏不出来,只能是以三五斤苞谷,五六个鸡蛋,当做恭贺的礼物,能给一块两块的,那都少之又少。

    本就日子艰难,短时间内两件事情分开办,再加上陈平的,就是三次酒席,这密度太高,陈安觉得实在是有些为难人了。

    离过年还有四个多月,陈安有充足的时间准备。

    再者,这些人情,说白了,那就是换手抓脊背,那都是要还的,也就没必要去欠下太多的人情债。

    陈平也是点点头:“我们也会先搬过去住着,等选好日子再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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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殊不知,陈子谦却在这个时候说道:“你们哥俩搬出去就行了,我跟你妈还是就住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也都住习惯了,老房子也总不能说丢就丢撒。”

    陈安听到这话就一阵筋麻,心里暗道一声:果然!

    这也是他最头疼的事情,就怕自家老汉老妈舍不得丢下老房子,不丢下这里,那就意味着没有远离即将到来的危险。

    “有啥子舍不得的嘛,都不晓得你们是啷个想的,有住着更舒服更安逸的地方不去住,非要缩在这里!”

    陈安没好气地说:“老汉,不是我说你,有些东西,该丢的就得丢,整天拖三挂四,这样舍不得扔,这样舍不得丢,留起干啥子。

    你看看你们住的房间,里面湿气那么重,雨下大点,墙根脚都会浸水,湿淋淋的,还有,稍微多下几天雨,不是这里浸水,就是哪里漏雨,天天东一个盆子,西一个罐罐地接,不麻烦蛮对身体还不好。

    再看看楼顶上的椽子,有些地方都腐烂发白了,住着不安全,年年要把瓦面翻检一下,等到风打起来,随便一天,床上都能多不少渣渣。

    再有,看看屋头那些耗子,窜来窜去的,有的时候都能在楼板干架,天天防着这个口袋是不是又被耗子啃了,那个罐罐是不是被耗子爬过,住着不糟心蛮?

    天天盯着这些东西,到底有啥子意思嘛,这人要向前看撒!

    要我说,还不如直接拆了,做柴火!说句实话,就即使拿来做柴火,我都觉得不太好烧,尘灰太重了,拆着麻烦。”

    “做柴火?”

    耿玉莲一眼就瞪了过来:“我发觉你龟儿啷个说话狂得没边了,这些东西是你爷爷传下来的,盘这点东西容易蛮?有了大房子,老房子做柴火你都嫌弃……一点都不晓得省,就仿你这样过日子,我都怀疑你能不能过得下去。”

    “我狂啥子狂,说的是实话!”

    陈安丝毫不让:“明明有更好的去处,非要缩在这里,纯粹是给自己找不自在,有福都不会享。”

    宏元康乐呵呵地看着他们一家子,这个时候也帮腔:“我觉得安娃子说得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更好的地方去偏偏留在这里,是真的不会享福,要换做是我,我肯定搬!

    说实话,这老房子就是几堵到处是耗子洞的土墙和一些已经朽了的木头。

    当时盖房子的时候,你我都晓得,又不是啥子大户人家雕梁画柱的那种,都没有啥子好材料,留着也没有意思,你们搬过去跟安娃儿住在一起,干干净净的,也热热闹闹的,多好!”

    “你说的那些我都晓得!”

    陈子谦笑道:“倒不是这个意思,我主要是觉得,这里离大村子近一些,当着个队长,在这里比较好办事。有了新房子,我肯定也是愿意住的,我又不是憨憨!但毕竟是自己住了几十年的地方,这心里边多少有些放不下。”

    “不就是多走几步路的事情嘛,要是实在放不下,就让它在这里放起,又不是会飞掉,想了过来瞅一眼就得了,烧火也不至于,留着占个地皮还是可以的,万一以后用得到。

    安娃子也是在为你们考虑撒,你看看盘龙湾,被安娃子收拾出来那么大片地方,就即使结婚了,小两口住那么远也冷清撒。你们隔老远,都不帮忙照管哈,也说不过去。安娃子那句话说得好,人要向前看,不要尽是拖三挂四的。”

    宏元康笑道:“等我家新房子盖起来,我也跟着搬,到时候好串门,都快要分田到户了,那边还更近更方便些,迟早的事!”

    “行嘛,那就搬,这老房子丢了就丢了!”陈子谦重重地点头。

    “这就对了撒!”

    两家人都笑了起来。

    终于妥了!

    这个答复,让陈安长长松了口气。

    只要人跟着搬走,啥事都好说。

    许少芬在一旁羡慕:“安娃子这是真有本事了,跟李豆花学了一年,出师后,两套大房子盖起来不说,还连找媳妇都一个不成又找了一个,还都可以说是自己找嘞。

    我家铁蛋,整天哈戳戳嘞,要是也能像安娃子那样让人省心就好了。”

    宏山翻了个白眼:“老妈,你以为我不想找蛮,要找也要有合适的撒。狗娃子跟我说他还知道个妹儿,要介绍给我,我还在指着他嘞。”

    “真的假的?”许少芬一下子来了兴趣,冲着陈安问道。

    陈安愣了一下,没想到宏山会把这个事情说出来,见许少芬问,于是说道:“跟我师傅撵山的时候,经过别的村子,是见过那么一个,但是我也只是见过,听说是个好人才,我并不认识,等改天我先叫上蛋子哥去看看,他要是看对眼了,你们再自己访访问问。”

    “又是改天!”宏山撇撇嘴说道。

    “蛋子哥,你不觉得你该先忙着把房子给建起来,讨婆娘更容易些蛮?”

    陈安笑着说道:“你啥子时候把房子盖好,我啥子时候领你去看。”

    宏山神色一下子变得认真:“儿豁!”

    “骗你生幺儿不带把!”陈安肯定道。

    耿玉莲扬手就给了陈安一巴掌:“哪有这样说自己的。”

    “女儿不可以蛮!”陈安笑道。

    一帮子人再次哈哈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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