袍哥以前在处理一些纠纷的时候,大多选择在茶馆里面进行,称之为“吃讲茶”,川西称为“判公道”,川东称“付茶钱”。

    双方起了纠葛,由有声望的人进行居中调停,一直是民间最常用的解决矛盾的方法,也促进了蜀地茶文化的发展。

    结果出来,理屈的一方付钱。

    吃讲茶,有的能讲好,有的讲不好。

    讲不好,那就诉诸武力。

    拳脚、茶碗、水壶甚至是桌椅板凳,打架的时候能抄着什么就是什么。

    如果吃讲茶的时候,一方势力大,另一方势力弱,这个理也好评,如果势均力敌,往往最终的结果就是干架。

    一般老实到茶馆喝茶的人碰到这种情况,只能是抱头鼠窜。

    但其实,茶馆老板非常欢迎人到茶馆里来干架,尤其是喜欢袍哥人家来吃讲茶。

    因为不管茶馆被砸成什么样,最终是由打架打输的一方来付茶钱,往往这种时候,中间人也不说话,随便双方吵,随便双方打,事情闹大了,自然会有官面上的人来解决。

    而在这过程中,茶馆老板就能趁机把楼上的破烂桌椅偷偷搬下来,藏在柜子里的陈年烂茶碗、烂茶壶也都放出来。

    到时候一清点,如数照赔,等于换了一屋子新东西。

    而现在,陈子谦他们三人摆出的架势,那就是势大的一方,不着不意地坐下去,直接刀枪威慑,先卸掉有危险的刀具,把饭当成了折磨人的工具。

    这一过程中,总能看到袍哥吃讲茶的影子。

    只是没有中间调停的人而已,三人笑眯眯地说着道理,做的全是霸道的事情。

    但不得不说,看上去说说笑笑,没那么重戾气,但比起直接动刀动枪搏杀,更能折磨人心。

    明摆着告诉两人,别想从这里将滚滚带走,而且,陈子谦他们怎么说,这两人就得怎么做。

    说了前段时间偷猎熊猫,被打死一个,游街后枪毙一个事情,陈子谦也只是想告诉两人,他们是站在理上的,不怕事儿弄大。

    现在两人有两個选择,要么起来干一架弄死,要么就使劲吃饭。

    很显然,陈子谦他们手中有双管猎枪,有杀猪刀,还有六个人,这两人肯定是不敢动手的。

    那么接下来,就只有吃饭这一条道了。

    不配合的话,就只能是撑死。

    陈安看着这一幕,不由心中暗道:“果然是三个老江湖!”

    事情方方面面,拿捏得死死的。

    “啷个……还是不肯说迈?”陈子谦把玩着手中的杀猪刀,都没有正眼看两人。

    两人还是不肯说话。

    “背着重东西走了不少路了,很累,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你们磨……老板,饭做好了没有?”陈子谦扭头冲着厨房问了一声。

    “快好了,再蒸一哈就行了!”店主回应道。

    “差不多就行了,这两个兄弟等着吃,先弄两碗冒儿头送来!”

    陈子谦笑道:“蒸得不太透更好,吃到肚子里面,多喝点水,一泡发,肚子更容易撑。”

    “马上就来!”

    店主应了一声,很快端出两大碗冒儿头,放在桌上后,又赶紧退回厨房,顺便把门也关上,在里面急得团团转。

    陈子谦将两大碗半生不熟的饭推送到两人面前:“接着吃,吃到你们愿意说为止。”

    两人看着面前半生不熟的米饭,冷汗直冒,早已经撑得圆滚滚的肚皮,再继续吃,就真的受不了了,两人迟迟不肯动筷子。

    陈安注意到两人不时往门口看,估计是想抽身逃跑,他碰了碰宏山,两人会意,一前一后出了房门,就站在门口守着,陈平也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从背篼里将自己的斧头提在手里。

    他没经历过这种事儿,神情显得有些紧张。

    不过,敢在这种微妙的时候站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见三个青年堵住门口,这两人此时连跑的想法都彻底没了。

    “三位老哥,我们只是帮忙跑腿的,拿钱做事。”陈子谦左边那人总算是松动了,开始说软话:“我们只是过来想办法弄走那只花熊,没想过对你们不利……就放过我们了嘛!”

    “跑腿……我啷个看着不像!都在打我们花熊的主意了,还说没有想对我们不利,那带着刀子干啥子?鬼晓得会不会被发觉后捅我们几刀?”

    陈子谦笑笑:“你觉得我能放过你们蛮?我可以肯定地说,那只花熊你们没弄到手之前,这个事情伱们就不可能罢休。

    昨天晚上的时候,你们领头那个,开口就花三千块钱来买这只花熊,从林业局里面弄出来,怕是花得更多,这可不是小数目。”

    事情已经说得很明了了,但两人对他们的领头的事儿,还是只字不提。

    宏元康在一旁插嘴说道:“还是不肯说是不是,我看你们就是还没有吃饱……继续吃!”

    “给老子快点……还是说要我们喂?”甄应全则是提着枪蹭地站了起来。

    两人被吓了一跳,看着眼前的冒儿头,赶忙重新拾起筷子,继续吃了起来。

    这半生不熟的米饭,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下咽了。

    没吃几嘴,两人吞咽都已经很艰难,不时翻着白眼。

    陈子谦右边那人终于受不了了,看着他的同伙说道:“就不要瞒了,我们两个顶多算个跑腿的,每次分到的钱也只是一点点,总不能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不值当撒!”

    左边这人想了想,终于点头:“那就说嘛!”

    陈子谦笑了起来:“你要是早点配合,也不至于这样撒……到底藏在哪里?”

    “我们那领头的,叫杨家旺,就在往回走一里地左右的山湾里等着我们,说是你们见过他,露面了事情不好办,让我们两个过来,等你们睡着了,把这只花熊偷回去。”右边这人说道。

    左边那人也连忙补充一句:“他手里边有枪,是一把六四式手枪!”

    手枪这玩意儿,陈安没有碰触过,了解得不多,但他却知道孙世涛他们所用的七七式手枪就是以六四式手枪为基础,结合国外新式手枪技术设计出来的。

    以前碰面的时候,和孙世涛闲聊过。

    六四式手枪,好像是因为在使用过程中暴露出不少问题被撤装了。

    “这只花熊,你们准备弄到哪里去?”陈子谦好奇地问道。

    “送往靠近缅甸那边,杨家旺在那里有路子。”

    “都有路子了,看来卖过的不少哈?”

    “我们是最近才跟着他一起干的,去过两次,杨家旺次数更多些,听他说有四五次,皮毛或者是小花熊,都卖。”

    “汉中林业局卖花熊给你们的是哪个?”

    “叫曹锡武,是森林资源管理办公室的人,倒也不是啥子大人物。”

    陈安听得直摇头,这分明是借职务之便啊!

    “老汉儿,莫跟他们废话了,找绳子绑了,把人带回去,交给孙世涛他们!”

    “孙世涛他们怕是管不到汉中这边来哦!”

    “他们没得办法,潘教授应该有法子,到时候找潘教授!”

    “也行!”

    陈子谦点点头找店家要了一截棕绳,陈安和宏山两人上前,帮着把两人的手脚给捆了,推到隔壁通铺上呆着。

    “甄叔,我们两个跑一趟,把姓杨的那个弄回来!”

    主犯当然不能放过,事情必须得断根,不然麻烦不断。

    陈子谦显得有些担心:“那人有枪……小心点!”

    甄应全笑笑:“我们也有,怕啥子!”

    其他人留下看着这两人,陈安和甄应全则是提着双管猎枪,带了根绳子,出了幺店子,上到米仓道上,借着雪色,小心地往回走。

    只是一里左右,倒也没有多远。

    走了一段,果然在山湾处,看到了一堆火光,杨家旺在路边一块背风的山石旁边,拢了一小堆火烤着。

    两人看了下地形,甄应全小声道:“从上边林子绕到他背后的山道上,他不是不肯露面怕被认出来蛮,我们也是一样的做法,你跟他照过面,由我来,他估计也想不到,我会从背面出来,弄他个措手不及,我叫你你就过来,直接下枪。”

    陈安点点头:“那你小心点,情况不对,直接开枪!”

    “这还用你说……”

    甄应全笑了笑,转身小心地朝着上边林木间钻了上去。

    陈安蹲在路边,静静地看着火光发出的山湾里。

    大约等了十多分钟,远处山道上有手电光亮起。

    不用说陈安也知道,甄应全来了。

    杨家旺倒是警觉,发现身后的亮光,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打着手电筒朝着身后的山道照射:“是哪个?”

    “赶路嘞!”甄应全应了一声,抬手遮着脸,跟着叫了起来:“不要照眼睛撒,看不见走路了。”

    夜里面,隔得较远,打着手电也不容易分辨来人,而且是从身后来的,杨家旺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压低了手中的手电。

    甄应全更是沉着,一边靠近一边问道:“你又是干啥子的?”

    “我也是赶路勒,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嘞,冷得遭不住了,在这里烤哈火!”杨家旺回应道:“准备在这里过夜!”

    “你是第一次走这条路蛮?不晓得再往前走一段就有家幺店子嗦,要过夜也到幺店子去撒,有火塘,有床,还有吃的!”

    “前面就有幺店子,我还不晓得!”

    “一个人敢走这种路,胆子不小嘛!”

    像是闲聊一样,甄应全很快到了杨家旺旁边,突然就抬起手中的双管猎枪,直接就顶到杨家旺的胸口上:“不想死的话,把手举起来,不要乱动!”

    杨家旺哪里会想到,突然有这变故,枪口都顶到胸口上了,哪还敢乱动,老实地将双手举了起来。

    “安娃子,过来!”甄应全冲着陈安这边喊了一声。

    陈安也打开手电,提着双管猎枪,快步走了过去,到了杨家旺身旁,第一件事就是搜身,将他插在腰带上的手枪给找了出来。

    然后,他又仔细地在杨家旺身上搜了一遍,把他口袋里的刀子也拿了出来,确定安全后,用绳索将他双手捆绑。

    直到这个时候,杨家旺才认出陈安来:“是你!”

    “不用那么奇怪撒,是你自己要跟来的……你那两个同伙,在幺店子等着你去,给老子走!”

    陈安推搡了他一把。

    杨家旺到了这时候,哪还不明白事情暴露了,只能顺路往幺店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