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说啥子?”

    “我说,我是冯丽荣的哥哥,陈安的大舅哥!”

    能说出冯丽荣和陈安的名字,宏山多少有些信了,松开了冯正良的衣领。

    但他还是不太放心:“你龟儿最好不要豁老子,要不然老子锤死你!”

    “有没有豁你,到陈安家一问就晓得了撒!”

    冯正良有些气急败坏,从回到老宅,遇上陈安开始,就没好事儿发生过。

    “走……去狗娃子家!”

    宏山肯定是要求证的,事情弄明白了才好安心。

    像是怕冯正良跑掉一样,宏山没有领头往前走,而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冯正良身后。

    见冯正良走路扶着腿一瘸一拐地样子,他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啥子情况,那年黑市场上不是跳脱得很撒,啷个现在瘸了,肯定是干了啥子见不得人的事情,被人锤了,活该!”

    冯正良满脸怨气地回头瞪了宏山一眼。

    宏山立马扬起了锤头:“你那是啥子眼神,找锤蛮?”

    “是前天被陈安和丽荣打嘞!”

    他知道事情遮掩不过去,倒也坦然:“前天他们去县城,我们第一次碰面……就像刚才我跟伱碰面一样!”

    宏山一下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咧嘴笑了起来:“惹哪个不好你惹安娃子,他可比我狠……你龟儿活该!”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盘龙湾,有六条猎狗守家,就连宏山也不敢轻易靠近,主要是怕两条东川猎犬,哪怕是对经常来的熟人,它们也总是保持足够的戒心。

    听到外面狗叫,陈安从厨房出来张望了一眼,将两人迎了进去。

    看着一前一后进来的宏山和冯正良,再看看冯正良那铁青着的脸,陈安直接就问了:“蛋子哥,这是被你锤了蛮?”

    “差一丢丢,他要是不及时报出你和弟妹的名字,就遭了……在大路上晃,一看就不是啥子好人。我记性还是好嘞,隔了一年多,一看到他人就认出来了咯,一认出来就想锤他,我这人没得啥子优点,就是不要惹我,不然我记仇,记得死死嘞!”

    宏山说着,拍了拍冯正良的肩膀:“你应该庆幸,你是狗娃子的舅子!”

    这话听得冯正良嘴角一阵抽搐。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个家伙,包括自己的妹妹,都比他想象中的还野。

    陈安也不去管他,转而问宏山:“你回门回来了?”

    宏山点头道:“前天去,在我老丈人家住了一晚上,昨天就回来了,顺便到镇上,把户口都转了过来。”

    陈安笑道:“你这忙得快的嘛……赶紧回去,把嫂子也叫过来,今天晚上在我家吃饭,还有伯伯嬢嬢!”

    “不合适!”宏山摇头。

    “有啥子不合适的嘛,总是带过来认個门的撒,再说了,我也希望宝儿有个伴,以后她们能多走动走动,有个伴,喊她过来帮忙做饭菜!”

    陈安说着,将宏山往外面推。

    宏山犹豫了一下:“要得,我去喊她过来帮忙。正好,也跟叔叔说哈安排她上工的事情。”

    “上工?上啥子工嘛,今年就不要想着上工的事情了!”陈安摇头说道。

    今年上工,到头就是一场空。

    冯正良总算找到了插嘴的机会:“就是,上啥子工嘛,比如做点生意之类,都比上工挣挣工分强,外面做生意的人多起来了,我看那情况,好像管得也没有以前那么严了,应该过上一段日子,就会放开,得抓紧机会撒,找点门路,倒卖点啥子东西,来钱又快又轻松!”

    陈安和宏山不约而同地看向冯正良:“你那叫投机倒把!”

    “……”冯正良一脸无语。

    但陈安想了想:“也不是不行哈,是可以找点事情做做,都改革开放第三个年头了……”

    陈安上辈子没出过山,也没接触过做生意的事情,对外面不是很了解,但他知道,个体商店在镇上一家家开设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后年镇上就有几个店铺了。

    之前还听去锦城动物园跑过一趟的苏同远提起过,锦城那边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摆摊。

    别的不说,就连黑市场上,也比以前热闹多了,那干的都是倒买倒卖的。

    这是大趋势,大潮流!

    远的地方现在去不了,但在桃源镇上折腾一下,还是能赚一些的。

    在这年头,凡是游离于计划经济秩序之外的地下工商活动,都被认为是投机倒把。

    这本就是一个很难界定、模糊不清的层面。

    冯正良倒卖票证是投机倒把,陈安黑市场上卖松子,买粮食之类,真要认真起来,也能被扣上这个名头。

    一看陈安动了念头,冯正良和宏山都朝他看了过来。

    陈安也在看着两人,最终还是摇摇头:“等再过上两年再说!”

    他知道大趋势,但也知道现在这年头的情况,尤其是八三到八六的三年间。

    有太多事情,哪怕他经历过、听说过,也不是他能轻易把握的。

    重生回来,是想走好这一遍人生路,想领着一家子过上好日子,他需要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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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贸然接触这些自己不擅长,甚至完全不懂的东西,稍微不注意,不但把自己卷入,甚至会牵连一家子人,那意义何在?

    要知道,太跳脱了,尤其是赚钱了,许多人会不舒服,会主张动自己。

    与其做自己并不擅长且不熟悉的事儿,还不如稳扎稳打,发挥自己的长处。

    身为山里人,还是得围着打猎、种养殖来进行考虑,这些事情做好了,未必成不了事。

    陈安突然的改变,让冯正良有些措不及防,他咂咂嘴:“我还以为你胆子很大,结果……”

    “这就不是胆子大不大的问题,就像你,你为啥子想着回来当个民办教师,还想着读书?你在汉中那边倒卖票证,那么赚钱,为啥子不继续回去干老本行?”

    陈安笑着问道。

    “你以为我不想蛮?我是收到风声,说上边有人盯上我了!”

    冯正良挠了挠脑袋:“这不是回来避避风头的嘛!”

    “耶……你龟儿还知道怕嗦!”陈安笑了起来:“你不是胆子大蛮,你继续撒!”

    “这不是有你们两个撒,我领个头,你们两个打个下手,我胆子自然就更大了,投机倒把就投机倒把,只要你们两个敢,我就能领着你们做大做强,创造辉煌……反正都是为了赚钱,干啥子不是干?”

    “爬……打下手,你不说直接点,给你当打手,你还真敢说,你这是乌龟爬门槛,早迟要翻跟斗!这个事情没得商量!”

    陈安见冯正良说的越来越离谱,直接出声打断。

    这货野心不小,也有想法,如果时机对了,那是能成事儿的人,可现在,这样的想法,还太危险。

    “你这也不敢,那也不敢,还说让人家不要上工,喝西北风蛮?”冯正良不屑地说。

    陈安淡淡一笑:“我们自然有我们自己能做的事撒。”

    “能做啥子嘛,我倒是想听听!”

    “我们撵山能不能赚钱?我们采药能不能赚钱?我们养羊、养猪、种药材,养蜂……这些能不能赚钱?可以做的事情很多!”

    “都是些苦哈哈的活计!”

    “但是稳妥……农村是片广阔的土地,一样可以大有作为!”

    这些,才是陈安自己熟悉且容易把握的,虽然会更为辛苦一些。

    “作为,你这是上坟烧报纸,豁(哄)鬼!”

    冯正良可不觉得,在这山里能有什么作为,能有知青下乡接受再教育的山咔咔,能有啥子作为?

    “如果土地到户嘞?”陈安笑着小声地说了一句。

    说完后,他就不再理会冯正良,催促宏山回去叫人。

    宏山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开院子。

    见陈安往屋里走,冯正良沉吟了一下,他自己在外面混迹了不少时间,听说和了解的东西更多一些,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土地到户……好像还真有点道理哈!”

    他快步追着陈安进了屋子,拉着陈安:“跟我说说,那些具体的想法!”

    可是陈安只是笑而不语。

    越是这样,冯正良越是急了:“你是准备哑巴卖屁股,日死不开腔蛮。都是一家人了……”

    “是一家人不假,但事实是我们前天才认识,跟你没那么熟,我为哪样要跟你说?”

    “不说算逑!”

    冯正良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憋了一肚子火,面对自己的妹丈,他很有种无力的感觉,于是转身出了屋子。

    到了外面,招财它们几条猎狗纷纷看来,旺旺和娇娇则是纷纷冲着他吠叫起来,尤其是旺旺,大有冲上来的架势。

    “连你狗日勒也想欺负我蛮,来咬我撒!”

    他冲着旺旺走上去两步,伸脚去踢,去驱赶。

    结果,他不伸脚还好,脚一伸,旺旺立马一口就凶猛地咬了过来。

    好在,这一口咬到的位置是他穿着的黄胶鞋鞋头上的胶皮部位,脚拇指及时一缩,没有被咬中。

    可旺旺却不吭松口,一咬到,立刻往后拖拽撕扯,本就有条腿受伤,冯正良立时站立不稳,栽倒在地上。

    人没被摔伤,但却被狠狠吓了一跳。

    冯正良冲着旺旺连连蹬腿,越是反抗剧烈,越能诱发猎狗的凶性,这下子,不仅仅是旺旺,就连招财它们也一下子围了过来,呜呜地凶叫着,不时发出一声狂吠,一时间被吓得怪叫起来。

    陈安刚到厨房,准备给冯丽荣打下手,忽然听到外面的吠叫,再听到冯正良的怪叫,两人纷纷跑出来。

    陈安赶忙将猎狗叫住,驱赶到一旁。

    冯丽荣则是忙着将冯正良给拉起来。

    “一身的伤,你就不能安分点,好好在家找把椅子坐起,非要出来瞎晃干啥子?”冯丽荣看看他黄胶鞋上留下的两个齿洞:“看着旺旺个子小就觉得它好欺负蛮?有没有被咬到?”

    “明明是它欺负我,就像某个哈儿,我妹儿都嫁给他了,他居然跟我说不熟!”

    冯正良瞅了陈安一眼:“我明天就回去了,呆不惯!”

    陈安还没说话,冯丽荣先不爽了:“那你不如不来!早点走,省得看着厌烦,一天天,弄得鸡飞狗跳嘞,都没得点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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