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蛋子哥去找你们的时候,也跟你说过了,这一趟过去,主要以找崹参为主。”

    陈安简单说了行程:“甄叔,你就不怕跟着我跑一趟,空手而归蛮?”

    “空手就空手,有啥子好怕的嘛!”

    甄应全不以为然:“秦岭那大山里边,早就想去见识见识咯。再说咯,想与不想,啷个可能空手嘛,搞不到崹参,还搞不到别的东西啊?话又说回来,崹参是啥子样哦?”

    宏山闻言,也跟着看了过来。

    他和甄应全一样,都没见过崹参。

    陈安一时间哑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两个不知道崹参的人形容崹参的模样。

    想了想,他翻找来药书,将崹参翻找出来,给两人传看。

    药书上可不是什么让人一看就一目了然的彩色图片,而是黑白的手工图画印刷,只能看个大概样子。

    见两人多少还有茫然,陈安微微一笑:“等到秦岭那边,我们先去药材公司,看能不能遇到别人送崹参来出售,到时候一看就晓得是啥子样咯。

    这种东西太过珍贵稀少,需要找到合适的地方,排成排一点点地搜寻,是件非常枯燥的事儿。

    这個时候,崹参花谢,应该结果咯!”

    实在看不到,就领着他们到自己发现崹参的地方去看看。

    反正那些崹参要变得值钱,少说也是二三十年后的事情。

    而二三十年后,陈安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再靠那些崹参赚钱了,不然就是这辈子的失败。

    宏山和甄应全都点了点头,他们也清楚,若是不先认识,去了以后,也帮不上什么忙。

    陈安又何尝不知道,但他更清楚,自己需要帮手,需要能相互照应的人,不懂可以教。

    秦岭那种地方,就不是他一个人能闯的。

    上次跟着调研团队往佛坪走一遭,那种地方都还只能算是边缘地带,真正深入其中,那就是彻头彻尾的无人区,就连当地人也不敢轻易深入,更别说外来者了。

    当然,这得先把夜明砂的事情给解决了再说。

    三人攀谈大半个小时,宏山和甄应全一起离开,回家开始着手准备。

    打算在山里呆一个月的时间,需要带的东西可不少。

    陈安也在准备自己需要带的东西,建了新房后,以前挂在火塘上烧水煮饭的铁鼎罐已经不用,但带到山里就挺合适,冯丽荣将它从仓房里翻找出来,好好擦洗了一遍。

    耿玉莲则是应陈安的要求,将那些平日里从袋子中拆下来的油纸,找出来十多张,准备带到山上避雨使用。

    他自己把猎枪拿出来,擦拭检查一遍,包括那些子弹带里的子弹,也都没有放过。

    另外就是找了套出山时需要换的衣服,一床老旧的被褥。

    至于吃的,陈安打算到了汉中,或是洋县的时候再买,省得大老远地带过去,也是麻烦。

    折腾大半个小时,总算是把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得差不多。

    即使如此,零零散散的东西,也装了满满一背篼。

    明天动身早,陈安也不打算多耽搁,洗漱后早早睡下。

    冯丽荣就显得有些担心,心里有话,却不说出口,只是一晚上翻来覆去的。

    陈安半夜醒来发现她还醒着,于是将她搂到怀里,温存了一会儿,安慰道:“宝儿,你就放心撒,这次进山,虽然去的是个不熟悉的地方,但我们三个你还不晓得蛮,会互相照应,安安全全地回来。”

    “遇到啥子事情,一定不要冒失……”

    冯丽荣话到嘴边,却还是忍住没说,只是说了句让小心的话。

    她自己也懂撵山,当然知道山里的凶险,也知道其中的忌讳,有些话只能闷在心里,不能说出口。

    “我晓得……这撵山采药,其实也干不了几年,你看,我不是在想着搞种养殖了嘛,包括学车之类,都是在为以后准备,趁着这几年,这些东西比较容易赚钱,得把机会抓紧咯!”

    陈安长长呼了口气:“伱自己在家里边也小心,好好养着身子,照顾好娃儿,还有圆圆、滚滚,安心等我回来,可不能再像上次一样,明知道自己怀上了,还爬那么高的树!”

    冯丽荣将头埋在陈安怀里,微微点了点。

    渐渐地,她终于睡着了。

    反倒是陈安,只能睁着眼睛看蚊帐顶上的白布。

    听到外面鸡叫的时候,他轻轻掀开被子,不去惊动熟睡的冯丽荣和儿子。

    殊不知,下楼的时候,却看到陈子谦和耿玉莲早起来了。

    耿玉莲在给他做早饭,而陈子谦则蹲在屋外抽烟,朦胧的晨曦中,烟袋中的旱烟红红灭灭。

    看得出,这次远行,老两口也很担心。

    陈安提了两把椅子出门,到外面递了一把给陈子谦:“老汉,莫担心,你还不晓得我蛮,我晓得秦岭危险,我自己也有分寸,屋头的事情,就要麻烦你们照顾咯。”

    陈子谦点点头,屁股挪上椅子坐着,微微叹了口气:“秦岭终究不同米仓山,那里人员更为复杂,别看是这年头,但依然充斥着各种势力,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还有从各个地方跑到秦岭里边讨生计嘞,出外边,一定不要多管闲事,遇到事情,也一定要妥善处理,不要留后患。”

    “我记住了!”

    陈安当然明白陈子谦话里的意思,他也从来没有把人想得那么良善。

    被人绑过一次以后,陈安早已经变得更为果决。

    等了没多长时间,耿玉莲煮好面条,出来叫陈安吃饭。

    他到桌子边一坐,看着大碗里那冒尖的一大碗面条,弄得油汪汪的,一旁的碗里,还放了六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

    宏山和甄应全来得也早,陈安刚吃完面条的时候两人就到了。

    陈安也没多说什么,背上昨天准备好的背篼,跟着两人就走。

    陈子谦和耿玉莲跟着一直送到院门口,耿玉莲回头看着自家屋子:“不把丽荣叫醒蛮?”

    “不要叫咯,她昨天晚上,半夜才勉强睡着,就让她睡嘛。老妈,你晓得宝儿又怀上了的,记得帮我多照顾她!”陈安最不放心的,还是冯丽荣。

    耿玉莲笑道:“这还用你说!”

    陈安笑笑,没再多说什么,加快步子,追上宏山和甄应全。

    两只下司犬还是留在家里面,另外六条猎狗,却是早已经欢跑在前。

    这一次,宏山和甄应全都没有带狗,只带了各自的猎枪,只有陈安,依然将六条狗给带上,进了山里,少了它们可不行。

    冯丽荣一觉醒来,太阳都已经从山头升起来了,她扭头一看床铺,发现已经不见了陈安人影,赶忙爬起来,穿好衣服下楼,四下一看,都不见陈安。

    见耿玉莲在屋前剁着猪草,她出声问到:“老妈,安哥嘞?”

    “天才刚蒙蒙亮就走咯!”

    “为啥子不喊醒我!”

    “狗娃子不让喊,说你半夜才睡着!”

    “好歹把我叫醒,我送送他也好撒!”

    一下子,冯丽荣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遥遥看着前往镇上的方向。

    而在这时候,陈安他们三人,已经坐上了汽车,在前往汉中的路上。

    开车的驾驶员,正是陈文志。

    和之前的生疏不同,结识过后,陈安想要用到车子,只是打个招呼的事情。

    何况,这次是让陈文志直接将三人送到洋县,陈安准备先将那些夜明砂搞定了再说,也借用车子,拉到洋县的药材公司。

    为此,他在昨天晚上的时候,特意又拿出一苗四品叶崹参和三苗三品叶崹参。

    三人都没有坐在驾驶室,而是坐在车兜里。

    陈安开始跟两人讲那些从老何那里学来的寻参法子:“……在秦岭那边,一般谷雨挂锄之后的农闲季节,就有不少山民进山寻找崹参。这里边规矩多,讲究也多。

    山里人管在山里边搜寻崹参的过程,叫压山。就是排成一排,拨草缓行,仔细寻找,讲究宁落一座山,不落一块砖!

    压山的时候不准乱讲话,这是老辈人传下来的规矩!

    山里地势复杂,动物很多,大多食肉动物,都会在树丛中睡觉,所以啊,我们还得准备根棍子,上面得拴上铜钱!”

    宏山不解地问:“铜钱?要这东西干啥子?”

    陈安早知道他们会有此一问,和他当初跟老何问东问西的时候一样:“在搜寻的过程中,铜钱会碰撞发出声音,动物听到这声音会非常敏感,远远听到就跑掉咯,乱说话会影响铜钱声音传播,也会导致分心,看不到崹参,还可能会因为惊悸,出乱子。”

    宏山点点头:“这倒也是……不过话又说回来,巴不得遇到点啥子,正好打回来,说不定还能再赚上一笔。”

    甄应全也说道:“对头,还有招财它们几条猎狗在,要是有猎物,它们也早就发现了,要不要铜钱,其实无所谓!要是碰到黑娃子、豹子,你就忍心,就这么放弃不打?”

    闻言,陈安咧嘴笑了起来:“废话,我只是说点规矩给你们听听,碰到这种大货,当然要打,不然带猎枪过来干啥子?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些规矩里边,还是有很多有用的东西。

    就比如,在排着队找崹参的时候,一边压山,一边控制好队形,还要不忘折断树枝或是抓把青草放到树杈上留作标记,以标记出这一路所过的距离内已经找过,免得走重复路。

    大林子里边,棘草丛生,如果不做标记,真的很容易走冤枉路。

    说到这里,有一点不得不说,秦岭山高林密,不是我们熟悉的地方,这一路进山,一定要记得做好标记,不要到时候进了山,找不着出来,那就麻烦咯。”

    这次,宏山和甄应全都微微点了点头。

    都是经常撵山的人,这些东西,都知道不少山里容易发生的情况,一点就明白了。

    陈安继续说道:“还有,在压山的时候,我们三个必须根据自己所在的位置一直前行,走过的路不许回头反复找,前进中即使遇到倒下来的大树或是山石也不准绕行,只能翻过去!”

    “这些规矩奇奇怪怪嘞,又是为啥子?”这次发问的是甄应全。

    “按照老何的说法,崹参金贵,在以前找参的那些人中,经常出现私藏的情况,不许反复回头找,是为了避免其他人员怀疑自己有私藏之嫌疑,当然,就只是我们三个,不存在,主要是因为老是回头找,容易掉队,发生危险。

    而遇到挡路的情况,只能翻越,目的是为了不能错过任何一处地方,根据经验,有些崹参就喜欢长在倒下的树木下边,或者是山石缝隙中。

    毫不夸张地说,找崹参,就是个大海捞针的活计,得相当注意这些细节。”

    “清楚了!”

    甄应全略微想了下:“接着说!”

    陈安揉了揉眼睛,昨晚没睡好,总觉得有些干涩,然后接着说道:“还有个挺有意思的东西,林深草密,几步之外不见彼此,尤其是起雾的时候,每压一段山,彼此看不到人了,就敲击树干传递信号。

    其他人一次回敲一声,既表示自己的位置,又示意继续压山,平时你一下我一下地敲,则是表示平安。

    这里边也有讲究,敲击的时候,一般选择一些枯死的老树,最好是松树,空心的更好,这一类的树一敲,发出的声音深厚、干脆,容易发出声响,声音能传出老远……”

    就这样,走了一路,也说了一路。

    陈文志驾驶技术确实很好,逶迤在山间的路爬坡上坎,弯拐很大,即使这样的条件下,他依然将车开得很平稳,速度也比陈安前两次打过交道的司机要快得多,临近中午的时候,就赶到了汉中。

    陈安熟门熟路地领着三人,到城里的食堂吃过饭,继续坐车赶往洋县。

    当天下午到了洋县,带来的枪全放在车上锁着,陈安将找了旅社将三人安置住下,他自己则是径直去了胖子经理打理的药材公司。

    这一次,到了药材公司门口,下边的工作人员一看到陈安,立刻迎了上来:“你是来找我们经理的?”

    这话让陈安微微愣了下:“你啷个晓得?”

    “我们经理交代过,只要见到你来,就直接领你去见他!”那工作人员笑着说道。

    陈安也没想到,胖子经理居然这么重视自己。

    “我晓得他办公室,自己上去就行咯……你忙!”

    陈安走到收购公司一侧,顺着楼梯上楼,很快到了经理办公室。

    办公室大门敞开着,一身西服,蹬着皮鞋的胖子,双脚搭在办公桌上,正悠闲自得地抽着香烟,看着报纸。

    陈安在门板上轻轻敲了两下。

    胖子经理抬头看来,见是陈安,惊喜地收脚,起身迎了出来:“哎哟,兄弟,总算把你盼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