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子里休息了一阵,陈安抱着陈澈,去看了屋后石崖上的蜜蜂。

    到这时候,山上的五倍子开的花已经谢了,他随意解开一个蜂巢门口的挡板,检查了一下。

    这群蜜蜂在所有蜂群中并不算强盛,但蜂巢里面也已经是满满的封盖蜜,寻思着最近几天,把蜂蜜给割一下。

    另外,他也注意到,有好几只马蜂围着门口飞舞,捕捉小蜜蜂,想着回去拿望远镜来找一找,尽快清除这些已经变得强盛的祸害,也为自己家里添点下酒的蜂蛹。

    但即使有望远镜,找这些东西也需要不少时间,他也就没有急于一时。

    跟着,他又去看了石洞里的那些寒号鸟,已经有四五十只的样子,看到人到洞口,以为是来喂食的,有不少飞扑下来,落到封住洞口的铁丝网上趴着。

    养的时间长了,尽管石洞里面经常清扫,也难免有一股子浓重的腥臊味道。

    陈安寻思着,什么时候专门为这些寒号鸟建一座养殖场,单是喂养在这石洞里,顶多到明年,也就容不下了。

    而且,挺好的一个石洞,陈安有着别的规划,不能就这么糟蹋了。

    接着,他抱着孩子去看了坡地上那些此时一根独杆长了有两米高的杜仲,还有那些生发成一小蓬一小蓬的金银花。

    一个石头三两油,别看是些石头旮旯里修理出来的台地,但里面大概是通风透气,外加上积攒了不少腐殖土的原因,无论是杜仲还是金银花,都长势良好。

    陈安像是巡视自己领地一样,跟着又去了院墙外面的水塘。

    那些山里弄回来的雅鱼,在水塘被陈安改建后,水坝上的水不断冲淌下来,让一潭子水彻底活了,供氧量足够,水质也极好,这些鱼在水潭里生活得很好。

    一番看下来,他还发现里面多了不少鱼苗,相信用不了两年,这水潭里,也会雅鱼成群。

    到了水潭边,他干脆顺着河沟往下,到自己新开出来的稻田里去看了一下。

    耿玉莲正在稻田里割稻子,每隔一段留下一些稍高的稻茬,割下来的稻子,整齐地铺开,晾晒在稻茬上,一块田里的稻谷,已经被割了大半了。

    等割完后,搬来打谷桶,用篾席一围,一把一把地捆起来,摔打脱粒,然后晾晒等等。

    一粒大米,从种子变成粮食,从田间走上餐桌,要经过不少工序,从浸种到最后入仓,少说也有二十個流程,那是真正的粒粒皆辛苦。

    远远地看到耿玉莲,陈安怀里抱着的陈澈就先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

    听到声音,耿玉莲回头看来,见是陈安,高兴地说道:“幺儿,回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擦了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子,放下镰刀,迎了上来,本打算要抱陈澈的,手都伸出来了又缩回去:“我身上有不少灰灰,沾在身上痒得很,就不抱了!”

    此时田里的水早被放干,又晾晒了数日,踩进田里,还有些软滑,但却不会下陷了。

    “没得事,回去洗个澡就行了,也让这龟儿,先尝尝这人间疾苦!”

    陈安还是将孩子塞到耿玉莲怀里:“老妈,你休息哈,我来割!”

    他说着,到田里,捡拾起镰刀,试了下锋口,发现镰刀有些钝了,干脆到河边找了块平滑的青石,简单打磨后,回到田里,熟练地抓着稻子割了起来。

    从小没少接触的农活,陈安做起来,也非常熟练。

    只是,刚开始一阵还好,多割一些后,伤手的手臂,那已经结痂的伤口,又开始刺痛起来。

    他搂起袖子看了一眼,结痂在重复不断地动作中撕裂,露出了新肉,还有没痊愈的地方开始冒血,他不得不停了下来。

    还得养上一段时间,等结痂脱落了才能活动自如。

    耿玉莲在一旁看到,以为陈安割不动了,将孩子抱过来,递给陈安:“还是让我来,你刚从外边回来,多休息两天,就这点稻谷,我今天就能割完了,顶多到后天,我和你老汉就能打出来晒起,你就不要掺和了。”

    陈安也不犟,接过孩子抱着,退让到一旁,看着自家老妈割了一会儿,他说道:“事情不算多,也不要弄得太急,做不动了就早点休息!”

    “休息啥子哦,趁着这两天天气好,赶紧收起来才是正事,万一下雨了,搞不好在田里就得发芽!”

    耿玉莲向来勤快,现如今做自家的事儿,更是卖力。

    山里人没什么文化学识,只懂得靠一双手、靠一身力气,不顾寒暑地挣吃挣喝。

    也正是因此,田地到户后,她大部分时间就用在喂养猪牛、种地和漫山遍野搂草积攒农家肥,除非下雨、下雪出不了家门,否则一刻不闲。

    为了能让地里的庄稼长得更好些,她在去年秋冬季节,少说也从山林里背来几十吨的腐殖土放到地里。

    背着背篓,拿着搂耙,都成了她的标配了。

    尽管日子过得不错,陈安和冯丽荣没少劝说,她依旧不肯放下。

    事实上,村里的大多数妇女,都差不多,像是比赛一样,谁家积农家肥多,谁背的东西多,那成了她们勤快、厉害的最好证明。

    陈安抬头看看天空,天气的风云变幻真说不准,确实得尽早将这些稻谷归仓,他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抱着陈澈往回走,准备去看看竹林里的圆圆和滚滚。

    走了没几步,他忽然注意到田里的几蓬杂草,兴趣盎然地再次跳到田里,直接动手从田泥中往下抠,不多时,从田里里抠出十多个指甲盖大小的乌红球茎。

    这是田里常见的荸荠,是小时候经常吃的零食。

    每年南风初起的四月,它生发出的草叶便开始在浅水中摇曳。

    到了秋季,更是在淤泥里结出清甜可口的球茎。

    在田里,这妥妥的杂草,每年薅秧的时候,总要拔除不少,但到了稻谷收完,到冬季用牛来翻田地的时候,还是能在翻起的一块块泥土里,找到它们不少的踪影。

    也经常引得一帮子到那季节没什么口头吃食的山里孩子,跟着到处翻找。

    荸荠,也有叫马蹄或是地栗的,但在蜀地,人们更习惯叫它茨菇儿,只是方言的叫法,和茨菇那是另外一码事儿。

    这地下的球茎,形如元宝,也似马蹄,因此,在很多地方都有在吃“元宝饭”的习俗——放几个荸荠在米饭中煮熟,吃饭时看谁能舀到荸荠,便意味着来年福财两旺。

    也有取意“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意思。

    这种田间的野生水果,自然不同人工专门种植的那样大,那么甜,陈安领着陈澈到河沟边清洗,刚换了衣服,随身的小刀没带着,他只能用指甲一点点将皮给扣掉,露出白生生的果肉,然后递了两个给陈澈。

    小家伙一手抓着一个,好奇地看着,在看到陈安剥了一个塞嘴里吃着的时候,他也跟着用刚长出的八颗牙齿啃着,咔嚓咔嚓响,像个小老鼠。

    一开始陈安还怕他噎到或是呛到,但看着小家伙啃得满嘴口水的样子,完全没问题,也就放心下来,他自己也吃了两个。

    荸荠不像苹果、梨子、西瓜那样,拥有浓郁的香甜,它的味道,是那种不声不响的脆和若有若无的甜,非要说那种挺美好的感觉,大概像是黄昏飘落的一片花瓣,像清风吹皱的一池春水。

    剩下的几个荸荠被陈安装衣服口袋里,然后抱着陈澈,前往旁边的竹林。

    少了干扰,这段日子,两只大熊猫倒是安分,就在盘龙湾和青沟周边的竹林转一转。

    陈安在盘龙湾对面的木竹林里找到它们的时候,圆圆在陈安为它们定制的竹床上趴着睡觉,而滚滚则是在旁边那棵彻底被它们折腾得只剩下几根粗大枝桠的大树树桠上趴着。

    这棵树被修理过,那些细一些的枝条,被锯了。

    是在陈安前往秦岭这段日子的事儿,应该是担心圆圆滚滚爬到那些细小的树枝上,树枝断掉或是它们揪不住而摔下来伤到。

    陈安看到它们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只乌鸦飞落大树上,几下跳动,偏着脑袋张望一阵后,跳到滚滚屁股后面,然后伸嘴往滚滚屁股上面啄,没几下,薅了满嘴的毛。

    睡得好好的滚滚,被这般骚扰,猛然扭头,跟着一巴掌拍去。

    可它这“温柔”的举动,哪里奈何得了长了翅膀的乌鸦,它只是拍打着翅膀,落到一旁的竹枝上,就让滚滚没了招。

    滚滚朝它张望了一会儿,重新又在树桠上趴下。

    没想到,见它没了动静,那乌鸦又来了,直接飞落大树,记下跳动到了滚滚旁边,这次更是胆大包天,竟然直接跳到滚滚背上踩着一下接一下地薅毛。

    滚滚不厌其烦,猛然起身,将它惊飞,然后顺着大树麻溜地下来,也跟圆圆一样,躺在竹床上。

    陈安见那乌鸦飞起来,朝着自家屋子方向飞去,落到了石崖顶上,那里一块凸出的山石下,似乎堆叠着不少枝叶,应该是个乌鸦窝。

    之前看蜜蜂的时候,陈安还没注意到。

    不一会儿那只乌鸦又飞了回来,这次更是胆大,落到竹床上,再次找上滚滚。

    竟然敢薅国宝的毛,这是要盖豪宅啊!

    真是只欠招儿的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