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的时光静静流逝。

    自从李昊跟边如雪在庙会那天归府后,二人后面就再也没有出去过,都在静静等待着那天的到来。

    平日,边如雪在院内练剑,只练剑意,却不练剑招。

    否则剑招的威势太过凶猛,会将院内的最后一抹秋色给斩去。

    剑舞结束,少女回眸看向那座亭子。

    但亭子内却是空空荡荡,已不见曾经的男孩身影。

    少女清澈如初雪般的眸子中,也不自禁地多了几分黯然和低落,但仅仅片刻,就会收敛,又继续投入到剑意修炼中。

    而在李家宗祠中,却时不时会出现李昊的身影,他寻到五爷下棋,又或是跑去听雨楼,在里面随便翻开一本书籍,一坐就是一整日。

    离两月之期越来越近,只到最后十日。

    这一日,李昊在院内的一处池边空处,翻出房内半月未碰的画板,准备将最后一片深秋落叶画下。

    一道身影却奔跑到院中,是李元照。

    他寻到李昊的身边,气喘吁吁地道:“昊哥,芊芊找你。”

    “芊芊?”

    “就是任芊芊啊,先前咱们一同去苍羽城的那位。”李元照连忙道。

    李昊回想起来,道:“找我何事?”

    “她说她父亲同意了,她想跟你学剑术。”李元照立刻说道。

    李昊想起了这事,略感讶异。

    “昊哥,你同意么,同意的话我就叫她过来。”李元照问道,他就是来跑个腿。

    李昊想了想,道:“行吧。”

    既然如此执意,他也不好再拒绝了。

    “好嘞。”

    李元照嘿嘿一笑,道:“她就在府外,我这就去带她过来。”

    李昊点点头。

    等他研墨作完画,李元照领着身材纤细容貌秀丽的任芊芊走了过来。

    这女孩怀里抱着剑,头没有大幅度的四处张望,只是随着眼眸左右四顾轻轻转动,打量着这座无数人羡慕向往的神将府。

    即便是宗师之女,见多识广,来到此处,任芊芊的脸颊上也不禁流露出几分紧张。

    从神将府大门走到山河院,这路程并不短,沿途每隔一段距离,都有浑身自带肃杀之气的亲兵看守,不时还有侍卫巡逻。

    说是府,实则跟一座小点的宫殿,也没什么差别。

    一路走来,任芊芊已经看到了好几位跟自己父亲气息相近的身影,甚至比父亲的气息还要深远内敛。

    只是,他们没有那份绝尘物外的飘逸,而是更多了几分尸山血海般的内敛杀气!

    这让她暗暗心惊,这些迈过天门,堪称宗师的人物,在神将府内似乎只是一名侍卫。

    “昊哥,芊芊来了。”李元照笑着叫道。

    池边只有李昊独坐。

    任芊芊看着这位近些日传得如雷贯耳的天才少年,眼眸中浮现出光芒。

    自苍羽城一战后,她就料到对方的大名,会席卷整个青州城,只是没想到真的发生时,会如此宣扬沸腾。

    此刻,她看着李昊身穿白衫,浑身自带华贵气质,手持笔杆,刚停下描摹勾勒。

    任芊芊心中有些吃惊和意外,她本以为像李昊这样的奇才,应当是每时每刻,都在拼命修炼。

    没想到,竟是此刻这般的悠闲。

    “我想清楚了。”

    任芊芊微微收回心神,身姿挺直了几分,道:“我要跟你学剑,学你们李家最强的剑术,我愿此生听你差使!”

    李昊嘴角微微扯动了下,又是一个为剑甘愿舍弃一切的孩子。

    他心中幽幽地发出一声轻叹,将笔搁到旁边的砚台边。

    随后从椅子上转过身,正对着少女,认真问道:

    “伱真的想好了么?”

    “想清楚了!”任芊芊的眼神肃然凝重。

    “你父亲同意?”

    “他已经答应了。”

    “真的?”

    任芊芊点头,抱紧了手里的剑:“我想要超越宗师,以我的剑,成就不朽!”

    李昊淡淡一笑,道:“不朽又如何,宗师亦非绝尘,不朽亦非不朽。”

    “一旦过了今日,你就是我李家的人,今后就再也无法脱身了,哪怕你将自身武艺废掉也不行,因为只要你还记得,就不会让你离开。”

    “除非你死!”

    说到这,他的眼神忽然如锋刃般,凝视着少女:“你真能办到?”

    任芊芊心尖微微颤动了下,面对李昊那逼视的目光,她下意识想后退,因为压迫感太强,无法承受。

    但脚后跟微抬时,她的身体就止住了,想到自己若连眼前同龄少年的一個眼神都承受不住,又何谈练剑,何谈以剑成就不朽?!

    她深吸了口气,同时将手里的剑也抱的更紧了,咬着牙道:“能,我能办到!”

    李昊深深看了她一眼,旋即收回了目光,淡然道:“行,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剑侍,替我捧剑。”

    任芊芊心中微震,立刻点头:“多谢!”

    “不需言谢,各有付出罢了。”

    李昊说道:“等会儿我会带你去见赵伯,你跟他去签订户契,顺带熟悉下神将府的环境跟规矩。”

    “是。”

    任芊芊点头,旋即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能学剑?”

    李昊瞥了她一眼,道:“我先教你一剑,你自己慢慢品,慢慢悟,不懂再问。”

    “好。”

    任芊芊面露喜色,随即见李昊手边无剑,连忙将自己手里的剑递出:

    “你可以用我的剑。”

    “无需。”

    李昊转过身,将旁边砚台上搁置的笔杆拿起。

    然后随手甩出一道剑气。

    剑气掠过池水,池水竟自动分离,剑痕如断瀑。

    足足数息后,分离处才渐渐愈合,而那剑气掠过池子尽头,却未造成任何动静,未能伤到一草一木。

    李元照跟任芊芊都看得怔住,呆愣在原地。

    剑气他们也能劈砍出来,但像李昊这般如此信手拈来,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尤其是这剑气居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份举重若轻的掌控,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昊哥……”

    李元照回过神来,连忙道:“昊哥,我也想学!”

    “听雨楼的剑谱,自己翻去。”

    李昊白了他一眼:“等看不懂再来问我。”

    “好!”

    李元照闻言,顿时喜笑颜开,跟李昊道别后就屁颠屁颠地跑远。

    任芊芊却是仍盯着池边,微微发呆出神。

    时间飞逝。

    接下来的数日,李昊依然在听雨楼看书,偶尔会在院里出神想事。

    至于任芊芊,李昊没急着教她听雨楼的剑术,而是让她自己在院里练剑,他偶尔指点,将其剑术中原先的缺陷处指出,使其剑术层次逐渐走出完美,朝至臻层次迈进。

    院内。

    李昊负手而立,望着一颗枯黄的秃树。

    边如雪走了过来,看到树的另一边,有个少女在练剑,她眼眸微微闪动了下。

    这几日她听说了,那女孩是李昊的剑侍,宗师之女。

    不过,宗师之女的身份虽然尊贵,但在神将府就不算什么稀奇了。

    边如雪看出,对方的剑术颇为精妙,不过比起自己,却是还要逊色许多。

    于是她也就没再多关注,毕竟天下剑客万千,剑术精妙者不知凡几。

    “昊哥哥,你在看什么?”

    边如雪见李昊望着一颗枯树,不禁问道。

    树上的最后一抹秋色,早已凋零。

    李昊的眼神逐渐聚焦,轻声道:“我在看风。”

    “风?”

    边如雪抬头四顾,天地间有风,但只能感受到,又如何“看”到?

    “可惜风太小了。”

    李昊微笑着说道:“小到卷不起遍地狼藉的落叶,更别说撼动这棵树了。”

    边如雪怔了怔,看向这颗枯树。

    确实,她能感觉到有风拂面,若是树叶茂盛的春季,倒是能看到风摇摆的形状。

    但此刻却是深秋了。

    忽然,地面咚咚咚地传来声音。

    紧接着,大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驰过院外。

    边如雪诧异。

    在府内纵马不奇怪,但是谁结群纵马,还如此肆无忌惮的急速驰骋?

    她的神魂飞出肉身,凌空一看,发现是一群身穿袈裟的身影,从山河院外的道上纵马经过,奔赴向远处的方向。

    那里是水华院。

    而那群人的领头者,却是一位身披净衣,佛相庄重的中年人。

    边如雪在剑庐除了练剑外,对天下有名的势力,也在其他师兄的教导授课下,有过了解,方便将来入世时所需要。

    人情世故和识人认路,在江湖中甚至比刀剑还重要。

    而眼前的这些人,就是来自无量山。

    那为首的中年人,则是无量山的菩萨装扮。

    菩萨是四立境强者!

    仅次于那位享受千年香火的无量佛主!

    边如雪脸色微变,很快就看到,在那菩萨身边,骑马并肩跟随一道少年身影。

    其匆匆掠过,但此刻却忽然偏头瞧向边如雪的神魂,视线对视。

    边如雪顿时就知道,对方就是那位二婶的儿子,也就是李昊此次的真龙竞争者!

    李乾风!

    战马跑的很快,视线的交碰只是电光火石间的事,少年就已回过头,纵马离去。

    边如雪的神魂落体,脸上浮现出凝重,对李昊道:

    “昊哥哥,你要小心那人,刚刚我感觉到,他很不简单!”

    那短暂的对视,让她有种浑身汗毛竖起的冰凉感,她有种感觉,对方若是出手,瞬间就能杀死自己!

    这让她心底不禁为李昊担忧起来。

    “嗯。”

    李昊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微风拂过脚边,却只是卷起一片落叶,掀翻到脚背鞋子上。

    随着时间在倒数,自李乾风归府后,神将府的日子变得越来越热闹了起来。

    每日都有人登门拜访,但大多都是前往水华院。

    这些人多是柳家宗亲,自是会来支援自己的外甥。

    在倒数第三天时,李天罡带着李玄礼,以及各院的夫人娘子,前去神将府深处的忘忧山,将那位吃斋念佛二十年的老太太,接引了下来。

    这位老太太,就是李天罡的母亲。

    陈贺芳。

    也是李昊的亲奶奶。

    同时,老太太也是五大神将府之一,陈家之人。

    曾远嫁李家,为那一代的李家真龙,生下九个名动天下的儿子。

    但老太太似乎早就跟陈家没什么往来。

    千年神将府彼此的恩怨情仇纠葛极深,加上府中自身各方的恩怨,难以三言两语道尽。

    随着陈贺芳被请出,神将府内的众人,全都聚集到了被打扫干净久无人居住的青莲院。

    偌大的正堂上,李天罡等二代齐聚参拜,在外面看守边关的八叔李凤华,也是赶赴回来,这次真龙挑选,除非有实在无法脱身的原因,否则都要见证一下。

    而在这里,李昊也跟李乾风再次碰面了。

    对李乾风来说,这是第一次看到李昊。

    至于小时候,李昊被母亲抱到院中,他则根本没怎么关注,即便看到,也早已抛在脑后,没怎么放心底。

    这位就是七叔的儿子?

    他负手而立,偏头打量着李昊,眼眸眯着。

    至于李昊后方站着的李无双,以及其余李家三代,他也都看过,但没有能看入眼的。

    原本视作对手的李无双,此刻在他凝视之下发现,也只是神游境,并未踏足十五里。

    即便较量的是同境力量,他也不惧。

    唯有眼前这个名动青州,名气已经逐步扩散到其他州的少年,让他感受到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他竟丝毫无法看穿李昊的修为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