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

    清明节学校放假,也是扫墓的日子。

    虽然有扫墓不带女性的习俗,但秦广林一点也没在意,自己的媳妇,还不能带来给老爸看看了?

    开车载着一家人来到北山公墓,没像往常一样只带点吃的,何妨在旁边花店挑了几束花,跟在秦广林后面左转右转,来到那个偏僻的墓前,清理一下周围的枯枝落叶,然后上香。

    “爸,我又来看您了。”

    秦广林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颇有些感慨。

    “一晃眼,我年龄都和您差不多大了,啧……唉,必经的历程啊,不知道那时候你看着小不点的我是不是和我现在的心情差不多。”

    “你孙女四岁了,会跑会跳,健健康康的,挺好,什么也不用挂念,我媳妇有了,女儿也有了,算是圆满了,再等两年把那事避过去,就真正大圆满了,得保佑我啊……”

    撑着伞的何妨轻轻戳了他一下,什么玩意都乱说。

    “我媳妇,何妨,有缘千里来相会,娶到她也是我们老秦家列祖列宗保佑,我妈可喜欢她了……我也很喜欢,哈哈,上次给你烧的房子住的习惯不,这次给你带了辆车,迈巴赫,比我开的那破车好多了……”

    细碎的小雨丝毫不影响火盆里的熊熊焰火,火苗一跳一跳的,映得秦广林脸上光影交错,他低声念叨着近来的事,自从当了父亲以后,才明白父亲的不容易。

    “爸,我不想和你一样,我想看着安雅长大,看着她嫁人,看着她一步一步成长,陪她经历我经历过的这些……”

    随着何妨说的时间临近,他心底莫名升起一点恐慌感。

    只要一点小小的意外,那些拥有过的,正在拥有的,和未曾经历过的,无论欢笑还是悲伤,都统统不见。

    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他不怕太早离开,只怕剩下何妨跟女儿两个人孤零零的。

    ……

    陈瑞也在北山公墓。

    只不过在另一角落,撑着伞,弯腰把手上的满天星放到墓碑前。

    碑上是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孩,清丽的一张瓜子脸,眉角弯弯,照片已有些褪色,看上去有些年头。

    与她对视良久,陈瑞脸上泛起一丝柔和的笑意,抹身坐到一旁,没有理会被细雨润湿的草丛,把手搭在膝盖上,望着天空抿了抿嘴。

    “我要四十岁了。”他叹口气,“你还是二十九岁的样子。”

    “你得叫我大叔了。”

    细碎的雨珠打在伞面上,积累多了以后,便顺着弧度慢慢淌到边缘滴落下来。

    年近四十的陈瑞鬓角已经出现一抹斑白,坐在墓碑一侧,展现出来的气质与往日充满干劲的样子不同,有了一股暮气沉沉的感觉。

    他挺了挺腰背,用力吐出一口气,侧身拿手指摸摸碑上的照片。

    “想要真正做事,是真的难啊……你是幸运的,没有见到行业的阴暗面。”

    “以前的你我,都太天真了。”

    “我以为孙文那事挺过去以后,我们会一飞冲天……确实,前景是非常广阔,我和秦广林……就那次跟你提过的,我们两个在短短几年,就已经把公司做得有模有样,而且发展一直都是在加速的,那段时间,公司发展的速度让我都有些怕,使劲压慢了脚步才稳定下来。”

    “但现在想想,其实快不快,都没关系,只要没到一个程度,都没事。”

    陈瑞笑了笑,带着感慨,“现在明白过来,说实话是有点晚了,当初就该暗悄悄的积蓄力量,不该那么高调的——虽然总会被注意到,起码有个准备时间,不至于被人家压着打,差点挤出这个行业。”

    “商场如战场,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不仅渠道没有,我们的人也一直被挖,搜索排行被打压,连网站都被黑过几次……用心做精品,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不过好在有一群伙伴……”

    碑上的照片静静听着他念叨,雨势忽大忽小,陈瑞没有动弹,就坐在那里,裤子湿漉漉的,他只是把手机拿出来,放到上衣兜里,倚在墓碑一侧把伞撑高,和碑一起躲在小小的伞面下。

    “我真羡慕那小子,真的,特别羡慕。”陈瑞望着雨幕摇头,“唉……可惜羡慕也没什么用。”

    “一家欢喜一家愁,我早看透了,祝福就好了,其实也不用祝福,祝不祝福都一样,他那样的人只要不出什么意外,绝对是能和和美美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笑问,顿了顿,像是在等待回答,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并没有其他回应。

    “猜你也不知道,他离职的时候我们一起吃了顿饭,还喝了点酒……啤酒,不会喝多,我本来还想挽留一下,本来就是,辞不辞职影响不大,加班那么少,偶尔需要加班的时候他也可以带回家去做,不用耗在公司,多拿份总监的公司不好吗?”

    “我是这么问的,你知道他怎么回答的吗?……他说,他想起了自己的初衷,赚钱的初衷——赚那么多钱,就是为了老婆孩子过得好,为了给家人幸福,让老婆开心,辞职也是同样的目的。”

    陈瑞深深叹了口气,拿袖子抹抹墓碑上溅到的雨滴。

    “我很想你。”

    “我也能放弃公司,回家陪你。”

    “真羡慕啊……”

    声音渐小,他把头倚在碑旁,眼望长空,脸上带着落寞。

    许久后,雨势渐小,他费力的撑着身子站起来,脚下滑了一个踉跄,扶着碑站稳,朝照片露出一抹笑,“舍不得我啊?”

    “下次再来看你。”

    “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