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啊啊啊啊!!”

    万俊彥的泪怒声,响彻学院。

    晏旭迈着小颠颠步儿,颠颠儿走了。

    刚想在心里哼哼上小曲儿,就被鲁夫子给拦住了。

    晏旭:“……”

    掉头就想跑。

    不是不想看见我吗?又冒出来干啥啊?!

    “不用跑,老夫不动手,我俩谈谈。”

    就听鲁夫子如是说道。

    晏旭站住脚,一脚的脚尖还朝一侧偏着,身体也微侧,准备着随时开跑。

    他对这人的信誉度不高。

    鲁夫子从鼻子里发出轻哼声,瞪他一眼,直截了当。

    “一幅画,一两银子。你的原册归老夫保留,复册归老夫画,画完归置学院书馆,向所有学子们开放。”

    晏旭正回了身,好奇地问:“您为什么对沙漠里的那些感兴趣?”

    鲁夫子噎了一噎。有点儿不知道怎么解释。

    过了几息后,难得谨慎地看了看周围,见除了杜景辰外无他人,才带着满腔遗憾地道:“多少代帝王,想要打下吐蕃,原本宫藏的【沙漠图鉴】就极其珍贵,不知道花费了多少代人力物力方才攒得。

    而就那么被毁了……你也知道,松州、绵州等战事,不都是吐蕃挑起?我们却拿他们没办法。引以为憾、深以为憾哪。可这也是帝王们的脸面不是?谁敢再提收集这个?老夫这就纯属个人爱好、个人的。”

    晏旭懂了。

    百年前,也就是晏旭看到过的那些图册,就是集历史收集于一体的国朝力量,也是鲁夫子如此痴迷的原因所在。

    晏旭决定答应下来。

    谁知,鲁夫子突然一把揪住了他的脖领子,斥道:“你小子的历史居然学得如何之差?连这都不知道?你怎么考上县案首的?!”

    晏旭:“……”

    他要怎么说?该怎么解释?好急!

    “县试又没考关于吐蕃和沙漠方面的。”

    这时,杜景辰出了声。

    他觉得这位鲁夫子当真奇怪得紧,关于那些的历史典籍,他们整个县都没有,晏旭要从哪里知道?

    诚如鲁夫子自己所说,因着朝廷不喜欢使人向往沙漠,相关典籍便并未如别类必考书籍般广泛流传。

    别说因着与吐蕃的战争绵延数百年、彼此痛恨就会要大家去努力熟悉对方的一切。

    有些帝王,比如这代的,就只是不想让人提起。

    嗯……打不过,就避着,同时也让所有人避免被挑起情绪。属那啥的。和海禁的目的一样一样的。

    “那您怎么还敢公开?”晏旭随着杜景辰的话,再问了一句。

    鲁夫子被问得松开了手,还有些讪讪着替晏旭整理好衣领。

    叹口手,背着手,侧过身,交代了句:“任何生物,它属于全世界。你有空就记得画,老夫保证你在学院内的安全。”

    走了。

    晏旭不由对这位执着于知识的夫子肃然起敬。

    这样的人,真的不讨厌。相反,还很可爱。单纯的可爱。

    也或许,因吐蕃敌人带给这个国朝的伤痛太久、太深,深到有心之人,做梦都想拿回那儿吧。

    晏旭,比任何人都更想!

    如今,他曾经的故土,被三个不同的国家霸占着。每每想起,就痛入骨髓。

    “走啦,快饿死了,咱们要去哪找点儿吃的啊?”

    这给耽误的,别说饭点过了,就连下晌的课时都要开始了。

    晏旭也才听到自己腹中的空鸣之声,然后和杜景辰,大眼对小眼。

    他是为了帮家里省口粮,什么也没带。

    杜景辰是因着不懂,什么吃食也没带。

    而晏旭的注意力从来不在吃食上,也忘了提醒杜景辰带。

    这下好了,饿着去……吧?

    晏旭眼珠一转,下巴一偏:“跟我来。”

    去哪?

    追上鲁夫子,要吃的去了。

    单纯善良的好夫子,二话没说把人领去自己的宿院,招呼自己的小厨房,做了顿好吃的给这俩孩子。

    晏旭也是通过这一次了解到,鲁夫子并不是完全靠月俸过活。他家是西南世族,祖上出过大官,且在功成名就后全身而退、使家族力量得以保全。

    鲁夫子也曾官至六品,因怎么都无法进入心心念念的翰林院,又受不了官场的尔虞我诈,干脆辞官回乡,跑到开县来做了县学夫子。

    一是图着这儿清静;二就是真的挺想帮帮偏僻地区的书子们。

    每一次乡试和会试中,南北方学子的数量对比,都是对出自北方学子们的一种伤痛。

    拿考秀才试的院试来说,就比对开县,历年来考上的数量只有七、八人,有的县则更少。

    南方呢?一个县,一千多人。高峰时,一万多人!

    因此也造成朝堂上,北方官员的数量,远远少于南方的。

    学术也讲究传承,如此失衡下来,强者越强,弱者越弱。

    晏旭听着鲁夫子跟自己絮叨这些,看其的形象,亦愈发高大光亮。

    随即便应承:尽快赶画。

    高兴得鲁夫子跟个得了糖块的小孩子似的,跑去书房装了不少的彩色颜料,还让厨娘给他俩拎了一大筐的点心、瓜果、零嘴儿之类,甚至还将自己的宝贝茶叶,都塞给了晏旭一盒。

    直至晏旭他俩再三道谢后要离开时,他又去抓了把毛笔,拿了几十张宣纸,塞给了晏旭。

    “要好笔、好纸、好颜料,才能画出好作品。我等你。”整张老脸神采奕奕。

    末了,又加了一句:“学院里虫虫蚁蚁的多,切忌往密林深草中去。”

    “嗯!”

    晏旭重重答应一声,才拎着、抱着、背着,回去宿院。将那些赶紧放下后,又匆匆赶去了课堂。

    终于啊,能正式学习了。

    百年的岁月之差,百年间的各种新旧思想的产生与碰撞,以及种种变化,都是需要他刻苦努力去研究的。夫子们的经验非常重要。

    晏旭学得很认真。

    如是过了半月,画册也画了十张。

    这日午后,眯盹了一会儿的晏旭,去宿院外的树林间捧着书,醒醒脑。

    就见一条五彩斑斓、有着三角脑袋的一米多长蛇,从树枝上垂下,垂在他的脸前,盯着他看。

    真的……大眼对小眼。

    晏旭一动不动。

    毒蛇的眼瞳则慢慢竖起,收缩,蛇头微微后仰,蛇嘴微张。

    “咝咝、咝咝咝……”